许青灵看着沉默的姜南枝，伸手搭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以后的事以后再考虑，我们要活在眼前。而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准备晚饭。”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姜南枝脸上染了两团红晕，刚才心里的迷茫也尽数被驱散，“嗯……嗯……那……”
“为庆祝咱们打了个胜仗，今晚我给你做个好吃的。”
“谢……谢谢……”
……
胡娟子一家回到院里，二话不说把院门从屋里反锁上，生怕那个姓许的鬼再度找上门。
屋里，胡娟子坐在椅子上哭，二女儿孟慧慧在她身旁安慰她。
“我就说她们城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胡娟子咬牙切齿，“这个贱人，管天管地，还管到我们家来了！”
想到刚才的经历，孟慧慧也阴沉着脸。
从小，她就是家里最受亲妈宠爱的孩子，就连弟弟都没法跟她相比。
原因很简单，她会说话会做事，比所有人都要聪明。
妈妈总说，像她这样聪明又漂亮的姑娘，等长大了，是要穿金戴银的，是要成为富太太，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享受荣华富贵的。
她深信不疑。
家里好吃的会先紧着她吃，过年时候她也总能穿上新衣裳。
跟村里其他泥里生泥里长的女孩儿比起来，她家的条件虽不是最好，但她的日子最好过。
十二年前的某天，家里突然来了一对母女。
那母女俩风尘仆仆，神色疲惫，穿着打扮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
尤其是那个被抱着的女孩儿。
女孩儿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穿一身漂亮的小裙子，头发梳成两个小辫，用丝带系起来，还打了蝴蝶结。
大人们又哭又闹，似乎还打了起来。孩子们则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各玩各的。
这个时候，跟她差不多大的不速之客来到面前，递给她两颗糖果，还跟她打了招呼。
望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种扭曲的东西在她心里诞生，开始蔓延。
家里闹了很长一阵子，最后那对母女住了下来。跟她年纪相仿，却穿得比她好，也比她漂亮的孩子，从那会儿起开始管她叫妹妹。
叫一次，她对这个女孩儿的厌恶就更深一分。
嘴上喊着她妹妹，却不肯把漂亮的衣裙头花都让给她，这算什么姐姐！
好在，没过多久，那对丑陋的母女俩也变得和她们一样了，她心里的恶气才算是出了一口。
妈妈每天都在跟她哭诉，说自己多不容易操持这个家，说自己为了她们几个孩子付出了多少。
而现在，姓姜的母女俩横插一脚，想毁掉她们的家。女人勾引她爸爸，女儿来抢家产。
这怎么能忍！要晓得，姜南枝在这个家里分走的任何东西，原本都是属于她的！
后来爸爸没了，很快，姓姜的女人也上了吊，只留下一个姜南枝。
没想到这人实在是太不要脸，不管她们一家怎么打怎么骂，就是不肯滚出去，天天在她们家吃白饭不说，还装可怜，害得她们一家人被村里人叨叨。
这么多年都这样，后来也就习惯了。
年复一年的枯燥生活里，捉弄虐待姜南枝，看着这人越来越低贱，被她们一家人踩进尘埃里，她心头无比爽快。
听说姜南枝母女俩以前在城里过得很不错，算半个大小姐，可那又怎样？
现在不还是给她们一家人当奴才，被她们骂了不敢还嘴，打了不敢还手，过得不如村头的狗。
然而，许青灵的出现看上去即将改变这一切。
孟慧慧紧攥着拳头，咬住下嘴唇，心里的愤怒不比挨了打的亲妈少。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姜南枝那个小畜生认错，这份屈辱她记住了。
听着亲妈还在嘤嘤嘤，孟慧慧有点烦躁，“妈，你光哭有什么用？想想办法报仇啊！别的不说，钱总要拿回来吧！”
胡娟子顿了一下，恶狠狠道：“是！这事没完！一会儿等那野种回来了，不把钱拿出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角落里，闷声不吭很久的孟秀秀小声道：“万一姓许的也跟着过来呢……”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
好半天后，孟慧慧开口，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那姓姜的不管再咋说，也是我们孟家的人，是我爹的种。今年她都十八，年一过就十九，该嫁人了，这些事得由妈来操心。”
胡娟子看了孟慧慧一眼，立马明白过来小闺女的意思，“对对对！那是我老孟家的种！她姓许的再嘚瑟，总不能插手咱家的事！
“小野种都这么大了，还天天赖在家里白吃白喝，算什么事！咱明天就给她相看人家！把她嫁出去！”
“不过她那短命模样，瘦干巴的，谁能瞧得上？”孟老婆子拍大腿，“这几年给她看亲事，就没看成过！”
“咱村边找不着，那就换个地儿！”胡娟子眼睛亮了起来，“俩月前我从娘家回来，听乡亲说起过，隔两座山那边的刘家找媳妇儿！”
孟老婆子愣了一下，露出个怪异神情，“就是你们村姓石的老媒婆说的刘家？”
“是！”
“不是说那家人……”孟老婆子欲言又止。
胡娟子说的那刘家的事，她知道。明面上，是刘家给娃找亲事，其实是给刘家的老光棍找。
老光棍年纪四十好几，以前娶过媳妇，但不知道咋回事，娶了仨，结果都是没过三年就出意外死了。
刘家觉着这事儿不对劲，两年前找了个土道士来看，道士说老光棍命格不行，要改命格。
改的法子也简单，接个年纪十八的命格硬的女娃到家里就行。
倒是没提娶这个字，但那些事儿，就算不说出来大家也心知肚明。
刘家面上说的给家里小辈找媳妇，实际上就是个借口。等姑娘到家了，院门一锁，谁知道爬上床的是老头还是小伙？
这山高皇帝远的深沟小村里发生的事，上头的人管不着，更听不到背地里的肮脏荒唐。
再说，刘家又不是什么条件特别好的，十里八乡，有哪家会想不开把自家十八的黄花大闺女送进火坑？
那刘老光棍的年纪，给闺女当爹都足了。再长个几岁，甚至能当爷。
尤其是他娶几个老婆还都死了。
只不过是处处喊着破除封建迷信，所以大家不好明面上议论。到了背地里，谁提起这事儿不蛐蛐几句？
面对婆婆的畏缩，胡娟子道：“妈，你别这副模样，我们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刘家那边的娃老实厚道也孝顺，咱家闺女嫁过去肯定享福。”
“对，对，我们啥也不晓得。”孟老婆子忙附和道。
孟慧慧没什么表情变化，孟秀秀缩了缩脖子。
刘家的事，她们都知道。
她支吾好半天，才小声道：“姓姜的……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把她塞那边去，万一她……”
“你说啥呢！”胡娟子破口大骂，“死丫头，你吃的用的都是老娘给的，现在翅膀硬了就想飞是不是！那野种给你啥好处了你要帮她说话！”
孟秀秀被吼得一抖，站在墙角不敢再开口。
孟慧慧瞥了一眼没出息的姐姐，“姐，你就是拎不清。姓姜的野种她娘来拆散了咱们的家，她们能落得这种田地，那都是报应，懂不懂？
“她娘当了婊子，爬咱爹的床，才有了她，她根本不无辜。再说，她娘是随随便便就死了，该遭的报应都没受完，这怎么算？
“母女连心，现在她娘没了，她帮她娘受报应不是应该的吗？这么多年，她在我们家白吃白喝，花的钱怎么还我们？让她嫁过去，刚刚好。”
“对着呢！就是这个理！”胡娟子喜笑颜开，“还是我的慧慧懂事，打小就聪明，不像你姐那死疙瘩脑袋！”
孟慧慧殷勤地给胡娟子捏肩，“妈，马上就过年了，我去年那件棉袄洗得都不热乎了。”
“没事，等把那小野种送出去，钱拿到手了，妈去买布和棉花！”胡娟子拍拍肩上的手，“今年啊，妈给你做件大红棉袄！我闺女俊着呢，就该穿得漂漂亮亮的！”
……
吃完晚饭，许青灵陪着姜南枝回孟家，临走前还捞上了大衣和课本，准备在孟家过夜。
确实就像胡娟子她们所说，不管她们怎么对待姜南枝，姜南枝的“家”终归是在孟家这里。
她可以上门闹事，反正闹来闹去责任在她，村里要说也只会说她一个人。
但要是胡娟子不允许的情况下，她还强行将姜南枝留宿在家里，那她肯定不占理。
这种行为，叫抢人。姜南枝硬着头皮跟她待一块儿，不管家里的事，到时候风向容易变，指不定有些人会说姜南枝是个没良心的。
她脸皮厚，无所谓别人说什么，但姜南枝这会儿这种处境，最好不要给别人留下话柄。
那问题来了，胡娟子会答应姜南枝晚上留宿她这里吗？
肯定不能啊。
所以她得上门闹一趟，想个办法让胡娟子烦也行害怕也行，总之就是巴不得她赶紧滚。
然后趁机蹬鼻子上脸，要求带姜南枝一起走。
计划顺利的情况下，一会儿她就能回家。计划不顺利也没关系，她就在孟家住了，防着那几个贼心不死的要伤害姜南枝。
来到门口，许青灵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踹了门，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打算对线。
没想到胡娟子一家人好像是被收拾后就改性了，老老实实开门，把她们放进去，而后各做各的事。
虽然偶尔也偷偷瞥她们两眼，但始终没有再搭理过她的挑衅，整得她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许青灵望着安静的院子，单手撑脸，打量那母女几个，心里思绪翻涌。
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总不能是她下午闹的事真把这几人吓到了吧？
必然不能，要是她们真那么容易老实，姜南枝也就不会在村里有那么多人帮腔的情况下，还年复一年受欺负了。
那还能是什么呢？
这几个歹毒的东西接下来的计划是针对她的还是针对姜南枝的？
掌握的信息太少，她一下子也分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