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随着眼睫轻颤缓缓飘落,坠入泉面时瞬间便被吞噬不见。
渊眸中瞬间的慌乱闪烁被容止渊皆看在眼中,他只是眼尾勾着笑,默然地看着他。
“这么晚了,还来冷泉修炼。”他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气氛,刻意岔开了话题,语气中带着几分故作的轻松:“我们阿聿,真是勤奋呢。”
话落,容止渊双臂悠然摊开,整个人如同一尾灵动的游鱼,朝后仰倒下下去。
刹那间,他便隐入泛着幽光的冷泉之中,泉面唯剩一圈圈扩散开来的涟漪。
“容止渊!”时聿白惊呼一声,不假思索地猛然伸出手去,试图拉住容止渊,可指尖却只堪堪蹭到一片薄如轻若云雾的袍角。
袍衣顺着指缝悄然溜走,“咚咚”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冷泉边清晰可闻。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强烈的不安在心底蔓延开来。
时聿白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渐渐从他的生命中抽离开来,他似乎…快要抓不住了。
他呆立在冷泉中,泛着银光的水面恰好漫至下腰处。发尾上的水珠接连不断砸落,坠入泉水中,顺着他的腰际漾起层层细微的波澜,一圈圈蔓延扩散开来。
素白的长袍早已被泉水浸湿,透着光紧贴在肌肤上,隐隐约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肢,以及腰间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容止渊屏着气,眨巴了下眼睛,心里止不住的赞叹:这身段,堪称完美,当真是世间惊绝。
他忽然生了一抹恶趣味,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双波澜不惊的墨瞳中,浮现出带着克制的涟漪。
水面骤然炸开冰莲,容止渊自他腿间破水而出,带着水汽的发丝缠上时聿白绷紧的脚踝。
束在腰间的绳带不知何时松脱,斜斜坠在腰间,浸透的衣袍如同褪色的鲛绡,半遮半掩地贴着他起伏的胸膛上。
“阿聿方才,在紧张我么?”
潮湿的吐息攀上时聿白突突跳动的颈脉,容止渊膝头抵着他大腿内侧缓缓摩挲,手指沿着浸水的腰封游走,“阿聿的心跳...好快啊。”
“……”时聿白身体绷得笔直,精致的锁骨上缠上薄红,顺着脖颈裹上耳垂,逐渐蔓延至眼尾。
容止渊眸中勾了笑,忽然低下头,含住他锁骨上凝结的冰珠,舌尖卷着寒意划过肌肤时,整片冷泉突然腾起雾凇般的光霭。
“别这样…”时聿白嗓音低沉喑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他微仰着头,瓷白的脖颈上透着淡淡绯色,喉间的凸起轻轻滚动,溢出低低的沉吟。
相较于平时的清冷淡然,此刻被撩拨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聿白,更让人心动。
容止渊抬起头,含着水雾的眸子凝上他脖颈处快要消散的咬痕,低笑一声:“不这样,阿聿想怎样呢?”
紧贴着得肌肤被灼得滚烫,手指忽而一痛,他猛地收回手,指尖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殷红的血珠子鼓着劲地往出蹦。
时聿白瞳孔骤缩,瞬间意识到,是别在腰间的骨刺伤到了他!他张了张唇,还未来得及将骨刺之事和盘托出。
却看到容止渊只是呆愣着凝视指尖的血珠,接着,一双水眸看向时聿白,委屈巴巴道:“时聿白,我被鱼咬了。”
“……?”时聿白面色一顿,被他这番话逗得苦笑不得,竟不知该说什么。他无奈道:“这处冷泉没有鱼。”
容止渊拧着眉“哦”了一声,将指尖举至唇前,探出软舌轻轻舔了上去,殷红的血色染上舌尖,卷着收回唇内。
“让我看看。”时聿白沉着声,将他准备放下的手握在掌心,朝自己拉了过来。
容止渊眸中闪过一抹错愕,随即藏于眼底,他唇角勾着笑,低声道:“小伤口,这会已经愈合了。”
可时聿白警惕地样子却让容止渊心中生了疑,他出声问道:“怎么了?”
“伤——”
“谁在哪里?”
突兀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时聿白的话,二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向来人。
沈丘依旧穿着白日里的服饰,他朝冷泉走了过去,看着在水中紧紧相贴的两人,目露疑惑:“你们…”
“沈宗主?”时聿白微微一怔,匆忙揽过容止渊的腰身,将他打横抱起,接着召出灵力,裹着两人缓缓飞身落于岸上。
随着灵力的褪去,二人身上沁着的水珠尽数化作雾气消散。
“这处冷泉极适宜弟子修炼,我二人未经允许擅自借用,还望沈宗主莫怪。”时聿白冲着沈丘俯身行了礼,恭敬道。
容止渊整了整松垮的衣领,束好腰带后,抱着臂站在时聿白身侧,朝着面前之人微仰下巴,平静道:“沈宗主如果是来道谢的话,大可不必。”
“如果是来道歉,也不需要,”他冷笑一声:“我不接受。”
容止渊突如其来的敌意,让时聿白愣了一瞬,他侧头看了过去,疑惑出声:“道歉?”
“都说沈宗主做人行事滴水不漏,果真不假。”容止渊目光凝着沈丘,低低笑了一声,继续道:“利用我的混沌灵根,替澜沧承下了反噬之力,沈宗主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容止渊偏头看向时聿白,眼里的笑意不再,坠着一抹冷色,“担心我会逃脱,在法阵中用束灵锁缚住了我的双脚,还倒打一耙想杀我。”
“我没说错吧,沈宗主。”他歪着头,视线转向沈丘,声音森然。
沈丘神色如常,只是将目光移向时聿白,平静道:“我的剑,只杀邪魔。至于真假评断,聿白,相信你能做出来正确的抉择吧。”
“哦?看来你们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达成了某种共识呢。”容止渊抬手捏了捏脖子,声音透着一抹疲惫。
时聿白抿着唇,身体绷得笔直,单手背在身后,垂在身侧的手也紧紧蜷起,用力至骨节泛了白,他也浑然不觉。只是垂眸看着脚下的绿芽,沉默不语。
“梵音大师的玉骨刺,可辨邪魔,”沈丘目光落在时聿白的腰间,挑了挑眉,继续道:“看来已经有了结果,聿白何不拿出来一看。”
容止渊轻轻吐出一口气,偏头看向时聿白,眸中依然挂着笑,可这笑中却含着无尽苍凉。
“原来,不是被鱼咬了啊。”声音慵然惫懒,依旧是那个散漫不羁的少年,却又仿佛是看尽一切后的心灰意冷。
“不是的,我没想用它来试探你。”时聿白摇了摇头,视线紧锁在容止渊身上,目光中是茫然无措的紧张。
“可是,你收下了。”容止渊与他的目光对视上,眼中映着他紧蹙眉头的面容,可他嘴唇微动,嗫嚅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缓缓抬起手,手指微动,赤红色的灵力顺着指尖涌出,流向时聿白身后,将藏在其中的玉骨刺轻然带了出来。
玉骨刺悬在空中,被赤色灵力包裹中,泛着淡淡的红芒。
三个人的视线皆停在玉骨刺上,却皆是一愣。
沈丘紧皱着眉,看着毫无变化的玉骨刺,心中一沉,喃喃道:“怎么会没有反应?”
他的契兽明明看见方才容止渊的手指被玉骨刺伤到,他指尖上的血珠沁入其中。如果他真的是魔修弟子,按理说,玉骨刺的刃身会呈现出青灰色才是。
可是,玉骨刺依然滢白清透,毫无被染污的迹象…这是,怎么回事?
容止渊已经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可看到玉骨刺没什么反应时,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这玩意儿不是说,碰到魔血会变色吗?这也不准啊…
他视线扫过时聿白,对方目光紧盯着玉骨刺,眉心紧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移开目光看向沈丘,戏谑道:“看来这结果,是让我们沈宗主失望了。”
沈丘没理他,抬手召出灵力,将玉骨刺引了过来,伸手握在掌心,细细打量着。
没有毁损,也没有可以做手脚的地方,骨刺上还残存着暗色的血迹。可是,怎么会没有反应?
在密室中,他明明看到容止渊身上出现了魔纹,甚至缠绕在他周身的血色灵力,逐渐汇聚成血雾。
为什么…玉骨刺上没有任何迹象?
“既然无事,我便回去了。”容止渊抬脚朝沈丘走去,二人即将擦肩而过之时,他缓缓收住脚步,身形微顿。
他偏过头,朝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当真以为,自己所作所为,皆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呵。”容止渊冷笑着自鼻腔中吐出一声轻嗤,不再多言,迈步逐渐隐入暮色之中。
沈丘抿着唇,浑身散发出阴冷的气息。他面无表情地收起泛着滢白光泽的玉骨刺,转身便欲离开。
“沈宗主,请留步。”就在这时,时聿白突然开口叫住了他。见沈丘停下了脚步,他才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在他身前站定。
沈丘目光对上他的视线,疑惑出声:“聿白还有事?”
“沈宗主何故骗我?”时聿白眉目透着冷然,见他不语,继续道:“你骗我这法器可剔除魔骨,重塑灵身。”
“但事实却是,你不过是想拿我当棋子,试探容止渊罢了!”时聿白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气势陡然攀升,“为什么?”
沈丘神色如常,微仰起头,沉声道:“你别忘了,你是仙门正派弟子,若容止渊真是魔修,你与他来往,对你而言,并不是好事。”
“我只是谨慎罢了,此番试探,是我过于多疑了。”沈丘转过身,缓缓闭上眼睛,“可这个容止渊过于神秘,你还是尽量离他远点。”
随着他渐行渐远,时聿白凝视着的目光收了回来,将背在身后的手摊开在眼前,食指上的伤口隐隐泛着痛。
可抵不过心底压抑的窒息,和渐渐涌上的麻木。
“阿止,不相信我了…”他喃喃着,声音低得仿佛要被风卷走,最终消散在无尽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