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杀云霁后一年,史称大鹘元年。伴随着肃杀的秋风,萧景山登门。
彼时忙忙碌碌一辈子的许九斤,年过半百还拿着一碗饭到处追着女儿喂。
等两人跑远了,萧景山才拔剑出鞘。
萧景山母亲就是死于李连生手上。她是恶霸小儿子的奶妈。被恶霸欺负也就算了,还要受无妄之灾被李连生杀。这也是第一次诛邪大战遗留下来的恩怨。
联手天坑湖之时他们就约定过,所有恩怨,战后再论。如今,许楦楦已经出生。萧景山杀李连生也不算祸害无辜。
“你还真是执着。”
“你屠他满门,你报仇,你痛快。说得好听!不过是放纵自己的一时任性。”
李连生张开双臂,卸去法力。“我的七寸没有人知道。你只能刺一刀,中,是你的命。不中,是我的命。”
李连生早已经将自己的心脏肆意流转。他的剑刺进来,李连生还带着必胜的笑意。
不料,心脏往着剑尖的方向飞奔而去。
李连生倒地,脸上都是不甘。她还想着完事儿跟许九斤说不能这么骄纵孩子爱吃吃不吃饿着。她还想要看楦楦长大、嫁人……
“为什么?”
萧景山大仇得报,脸上却不见笑意。他膝盖一软,以剑撑地,再也忍不住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你可以转移脏器,我可以找许安平许愿。”
说罢尸体发青。萧景山慌忙反刀向自己,“我就是自爆修为,也不能便宜了你!”
绿色干尸化作满天绿色磷火,随风起舞、飘散、无踪。他自己将自己内丹挫骨扬灰。
童心尘赶到之时许九斤还有最后一口气。抱着许楦楦坐在门槛上。
许九斤嘴唇发青,分明是服了毒。
童心尘走过去的时候他脑袋倚着孩儿,一下下数着。
“五十九。”
他数完了自己的一生。
“嘿我还真活不过六十。发誓真的不能随便发。”
童心尘要给他治。许九斤推开他的手。
“你听我说,听我说。杀你爹,我不后悔。还有,以前帮中正打簪子没帮你,对不起。”
“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什么你们就是放不下?”
童心尘早已放下童家的一切。他伸手轻轻接过孩子。许楦楦睡得正香。
“我既然选择了复仇,便此生不悔。”
许九斤看了一眼地上两具尸体。“我懂他们。”
抬头看童心尘抱孩子的姿势还算熟练。放心下来。留下最后的叮嘱。
“帮我看着楦楦出嫁。在此之前,你不要死了哦。”
脑袋一垂,身子一歪,去了。
童心尘一跺脚,摸一把眼泪。“过分。一个个的都可以殉情,就是不许我这么做。”
谁都看得出来,许安平死后童心尘不对劲。他魔怔了。他坚信爱人没有死。
保留许安平的遗物,不准下葬立碑。还每年给他准备新衣服。
旁人劝他:他死了!你醒醒啊!
童心尘又祭出那封半真半假的遗书。说什么,依托莲子重生为黑色的莲花,也许一年也许很多年,一定会回来的。
谁都看得出来,那只是安慰他的话。天昏地暗七杀灭绝大阵无人生还的。莲花,没有黑色的。
许安平的死在他心里生生剜走一个人的形状。
后来,童心尘成功地将它变得很小很小,比米粒还要小,比眼睛可以看到的东西都要小。
但他忘了带走那份重量于是它变得很重很重,在心里慢慢砸出一个深坑。
春来,尘雨入湖,他倚着门框,看着昔日的凉亭发呆。夏雷,他用手护着莲花。秋风过,冬雪侵,他给莲池开阵法守护。
终于,病倒在倒春寒的那一日。
明日还要给新来的弟子相面、教小喇叭的弟子画符打醮。
他分明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为什么觉得自己还不够忙?为什么还有时间去想那个已经不存在于世上的人?
明明答应过他,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的。
“安平,怎么办?我好像食言了。”
许楦楦懂事后也曾劝他,他若活得好好得怎么受得了这6年的相思之苦?他若死了你又何苦这般难为自己?他若活得不像个人样儿,归来也不是从前模样,又哪里值得你这6年苦等?
童心尘只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低头,还在抚弄那一池子的莲花。为了让许安平归来有个藏身之地,他在住处前面种满了莲花,每天都盼着哪一朵发黑。
“楦楦!这个这个!”
童心尘摆弄着一棵裹上了泥巴的莲花,惊喜万分地唤她。
许楦楦已经无数次被他的一惊一乍吓到,每一次过去看都不忍心告诉他:这棵它就是单纯地死了。
“干爹,吃饭了。”
童心尘拇指轻捻,擦去了莲花上黑黑的泥巴。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手用力一甩,转身进屋。
那一株莲花受力拨开水面后撤到不能再后,波纹层层荡开。顽强的生命又往前荡了回来。
屋里,童心尘刚坐下拿起筷子,屋外电闪雷鸣,雨一滴、两滴,随即倾盆而下。
“下雨了。”
童心尘转头去看,一动不动泥人儿似的。5岁的许楦楦快要被他气死,站起来噔噔噔跑到他身后,小胳膊抱着童心尘的脑袋可劲儿转过去不让他看外面的莲花池。
屋外,死里逃生的那朵莲花再度惨遭风霜。一时间飘摇如雨中浮萍。
这雨一下就是三个月。
封印之地残留下的天坑在一场暴雨后蓄满,成莲花池。长出了莲花。
天坑也被人称作天坑湖。
童心尘欣喜若狂冒雨去看。天坑湖里没有黑色莲花。
后来,天晴了。路过的小孩子说和那个香香的大哥哥玩得很开心。樵夫说别去天坑湖当心水猴子抓你走。童心尘又屁颠屁颠跑去看。
许楦楦跟在身后拼了命地喊,端着他吃到一半的饭碗,颇有她爹当年的风范。比她爹强的是,许楦楦追了五十里路。
天坑湖里,依然没有黑色莲花。
童心尘哭着吃完许楦楦端来的剩下半碗饭。
水边映照出三十岁男子的样貌。童心尘已经老了。那一场封印大战耗尽了他的修为。现在的他连辟谷都做不到。他会老,也会死。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六年。
又一年,烟雨漫江,乌篷小船破水而来,船头立着一人,神色焦躁,探头四望。
一会儿冲着左边喊,“出来。”
一会儿冲着右边儿喊,“喂!再不出来我不理你了!”
新来的弟子对虚静派前掌门思念成疾一事早有耳闻。师兄弟们早已经司空见惯不陪他胡闹。尤其是许安平被童心尘亲手杀死之后。
是的。天昏地暗七杀灭绝大阵后,许安平回来了。
永明派教主重现江湖。云霁端坐高台随手摘下面具,自信坦言:你们都杀不死我!何必白费功夫?
童心尘闻讯赶到之际,堂内四方涌出来好多个许安平,密密麻麻挤满了内堂。
虚静派弟子被团团围住,背靠着背,拔剑四顾,生怕看漏了对方的一个动作被抢得先机致全军覆没。
生死存亡之际,许安平瞥见了人群中的那一角倩影。整个人呆若木鸡。赤红的双眼褪去火色,蓄满泪水。双膝跪地,嘴里不住地喃喃。
“失败了失败了……”
呓语般无法停止。
旁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呆滞。只有童心尘,拨开人群,坚定往前,剑尖直直抵住对方胸前,无情地刺进去。
血滴落两颗,童心尘更用力地双手握剑向前推进去,直到月升剑的剑锋完全穿透了对方的胸膛,直到剑把上的手触到了对方的皮肉和绿色的鲜血。
绿色,如水,在童心尘手里流失、滴落。替代了他的眼泪。
之后,童心尘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天。三天后,他找何敢为讨要个撑船的弟子,说要去天坑湖泛舟散心。
童心尘满头白发的样子,让何敢为深刻理解了什么叫作死。何敢为屏退门下弟子,剩两人。才敢直言,
“三天前你说这话我可以体谅你相思苦。今天你跟我说这话我很难怀疑你不是去殉情。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掉境界掉修为,你以为自己还有多少年好活?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真的是去散心。这不早饭吃多了胃有点难受出去走走。你不要胡思乱想。”
“散心为什么一定要去天坑湖?许安平就死那儿!散步?走一天一夜的山路去天坑湖散步?你撒谎能不能过过脑子?”
何敢为的硬气给童心尘气得直顶喉咙。
“你就说给不给吧!”
“不!给!”
新来的小弟子天青碍于童心尘五十两的“请求”,“被迫”学着自己病榻上渔夫老爹的样子抓着比自己手臂还要粗的竹竿斜插进水里,一点点抓着杆子拉回来。
一双大眼睛贼儿似的望向旁边巡逻走动的师兄们。生怕他星沉师叔隐身符突然失灵。害他被掌门的人当场抓获,押送上山,踢出山门,一气呵成。
他星沉师叔犯了错掌门不敢说什么,他天青可不就是妥妥的替罪羊了?
“星沉师叔,都找半天了。莫说人影,鸟儿也不见一只,要不我们回吧?”
“往里走。有人在,才会没鸟。”
小小的天青嬉笑着感慨一句星沉师叔真聪明,被骂快点又应了一声无声打彩的是,继续卖力撑篙。
冰凉的湖水附在竹竿上步步带离水面,又被一双小手抓碎跌落回去,乌篷船便在这一起一落间晃晃悠悠往前走。
过了许久,天青手酸了。趁童心尘进了船舱的功夫,偷偷蹲下来小歇一会儿。眼睛还不忘时时瞥向船舱望风。
忽地耳畔传来落水声。起初还以为是飞鸟捕鱼。有一些不太好的想法在心底浮现。天青惊得站了起身。
为什么非要找他一个小孩子撑船?他星沉师叔说了,他不会撑篙。
为什么,突然不继续喊了?累了?吗?
哪里来的落水声?
湖面上此刻只有他们一艘船!两个人!
“星沉师叔!”
天青吓坏了。慌忙喊着人扑通一声跳进湖里。
在水下不远处,藤藤蔓蔓交错的水草缠住了两具交缠的身体。准确来说,是他那风骚的星沉师叔双腿盘在人家腰上缠着人家不放。后者正忙给他渡气救命还要摆脱他那浪子之手。他星沉师叔还在胡搅蛮缠摸身下藕节、抓人家胸前弱点。
径直的荷梗节节参天,两人的衣服、头发随波逐流,又和路过的水草勾勾搭搭。
两人皆是人间绝色。这水下绮丽的风景看得小师弟一时忘记呼吸,呛了几口水。
腰间缠上一物,身子一窜,被提溜出了水。原是那美男子腰间一甩,身下藕节挥出一节黑色藕鞭救了他。
师叔搂着的那美男子如芙蓉出水,长发一抹到后,露出饱满的额头。饶是如此,依然美貌不减。声音也是天青前所未闻的好听。他骂道,“胡闹!找死!”
他星沉师叔抱着人眯眯眼很是开心,不时拿脑袋去蹭蹭那人肩膀、耳朵、头发,像猫儿吸吸亲近之人身上的味道。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远处村落雄鸡一唱,太阳和童心尘的笑容同时出现。
烟雨散去,天地瞬间亮堂堂。
“星沉师叔,这位是……”
童心尘这才想起来有天青这个小屁孩儿在,一甩头,湿发打了许安平一脸犹浑然不觉。他已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不能自拔。
童心尘全身攀着许安平在水中浮沉,在心里酿了一肚子的坏水。他突地想起那年许安平上惴惴峰来在他那些弟子面前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故意笑着大声冲天青命令道,“叫师娘。”
“天青!起来!”
“美人~”
天青仍沉溺在春芫草香气中。气得童心尘一巴掌下去。
“美美美!美你个大头鬼!给我醒!”
天青被一巴掌打船头滚落船舱。脸上火辣辣地疼。脑袋瓜子嗑得嗡嗡响。清醒后迅速骨碌着爬回船头跪着听训。风一吹,身上又湿又冷。抱着自己胳膊一边听训一边打冷颤。
天青低头看,自己衣衫尽湿,他星沉师叔倒是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端坐如授课之时。环首四顾,水平如镜,哪里来的什么香车美人、水下美妖?
“星沉师叔?香香美人儿呢?”
童心尘抓过他袖子拧了一把水,没好气道,
“你这x梦可真香。掉水里去了还念着香香美人儿。”
天青隐约记得他星沉师叔、水下美人……难不成那都是自己黄粱一梦?
他星沉师叔眼睛始终盯着远方连绵的水汀看,训他也是心不在焉的。过了一会儿,一群水鸟呼啦啦地从过人高的芦苇中飞出。他星沉师叔居然笑了!上山八年!头一回见!
天青瞬间感觉身上不冷了,牙齿也结实了。突然就明白过来十三师兄念的那句诗: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
“天青,回去吧!可别把你冻坏了。”
“好咧!”
五十两有惊无险顺利到手!老爹顽疾有救!不会被人逐出师门!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天青一下站起来,拿着竹篙也不嫌重了。如镜的水面再起波澜。
晨曦鎏金,水天一色,一船两人,歌声袅袅,缓缓归矣。
自天坑湖散心后,人人都说童心尘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日心花怒放,吃饭睡觉也老实,凡事再不用许楦楦操心。还抽空儿给后者讲过去他和许安平那些腻歪事儿。给许楦楦烦得出门游历去了。
任谁看也看得出,童心尘一个人在水榭住得正舒坦。天青奉命来请他去授课的时候,童心尘正拿着剪子侍弄一盆文竹。得知来意后一拍脑袋好生懊恼,忘了忘了,怨道自己最近太忙了。说罢又问来人,“天青你看这文竹放这里合适不合适?”
天青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屋。他星沉师叔住的水榭据说是星沉师叔死去的爱人许安平挖的池子,亲手栽的荷花,打的梁,铺的瓦。因此他星沉师叔自打失去爱人后不曾外宿,一直住在这水榭之中。
他不是有心栽花之人,许楦楦也受他教导万物以简为上。
因此天青上山八年,这屋子除了横梁竖柱别无长物。
如今却是大变了样儿。
长条案上红木架起月升剑。东瓶西镜道寻常。另有一架子放无用的金银器物作观赏。
修补好的鸿雁苇上簪居其正中。玉做的苇叶上,一双鸿雁正展翅双飞。两只鸿雁不过拇指大小。却是纤毫毕现。
九回博山香炉、葡萄花鸟纹银香炉、鎏金錾花银盘,鎏金双摩羯形银壶、鎏金狮纹银盒分布左右,不一而足。
那中堂自梁上铺下一副正楷。苍穹有力,不知何人所书。
案桌上左边放着的就是他星沉师叔正在摆弄的一株文竹。右边的卷卷字画垒起,他星沉师叔不让看。
“他最近迷上了楷书。说这些废稿要拿去烧掉的。连我都不让看呢。”
“她?师娘?”星沉师叔说起此人瞬间变得柔声笑语的。这可叫天青不能不多想。
“不是不是,呃,一个新认识的朋友。”童心尘慌忙辩解。拉着人走开去。“你看这个字写得怎么样?”
天青只得就着一炉黄太史深静香,细细观起中堂那副字。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天青辨字默念,依稀记得这是永山师叔教过的《仙道经》。
机灵的天青举起大拇指称赞道:“师娘这手字写得好呀!”
“那是。”
惊觉上当的童心尘愣了一会儿道:“胡说什么呢?那是我朋友。我朋友,呃,有水平。”
天青又把那些个案桌上成对的汝窑青瓷杯、窗棂的两幅龙凤剪纸都一一挑出来夸了个遍儿。可算是给他星沉师叔哄开心了。
“师叔,时候不早了。弟子们可都还等着听你的课呢。”
一声走吧,天青如释重负。临走之际急急忙忙出门,又要给他星沉师叔让道儿,可劲儿往左撤,不小心刮了门框一道。
胳膊上刺儿疼的。一摸,是个卷曲儿的金片儿。
抬头一看,那左门框斑驳贴着五个金片,竹叶形儿的。扭头一看右边也是五个金片儿,银杏样儿的。正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摊开金片儿贴回去。
“哎?真抠坏了?”
天青忙看自己指甲缝儿,干干净净。不是自己方才抠的。再仔细一看,门框明显是被人拿指甲抠掉了部分木料,金竹叶贴上去遮盖的。
这得是什么人什么姿势才能抠出来这印子?
机灵的天青眼珠子一转。明白过来。
他早就瞥见那成对的茶杯时候就在想,他星沉师叔是不是想念那离巢的幼儿又不好意思开口,隔这儿暗示于他。
机灵的天青扶着门框故作难为。“星沉师叔,门框坏了怎么不叫泥瓦匠修葺?听说许楦楦姑娘游历四方如今正好在坐忘派作客,不远。修葺那几天正好去借住几宿。”
谁知童心尘一见他手中金竹叶,刷的红了脸。心中庆幸这天青虽聪慧,年纪尚小,对闺阁之事一窍不通。忙抢了过来试图贴回去掩盖。奈何不得要领,只得狂摆手,嘴里念着,“不用不用。快走吧你!”
脚下转过身去,快步往外走。
天青生怕赶不上,没有多想,快跑两步跟了上去。
三月后,童心尘大婚。对方是庸凡派掌门的亲弟弟马洪福。
童中正笑嘻嘻,肚腩肉都一抖一抖的。
马弘毅则是敬多少回酒都高兴不起来。永远一副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模样。
据说是当年仙乐交流会结识的。童心尘曾对人许下诺言:等你长大,你娶我嫁。并赠予福字耳环,人称金环之约。自此马家小子念念不忘。随后突发恶疾,卧床修养至今。不久前两人重逢,马家小子此心不变,童心尘天坑湖游历后放下心结。两人当晚便再续前缘。
嗯,这套说辞机灵的天青是不信。尤其是闹洞房时候新娘子开口叫童中正“哥哥”那一瞬间。
天青也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天才。只是那日水下风景如此艳丽、荷花妖声如天籁绕梁三日,叫他如何能忘?
可天青毕竟是机灵的。他星沉师叔说那是一场梦,那就当他是一场梦。
“干!”
“天青别输!”
“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一杯接一杯,酒杯见底,天旋地转。天青眼前,那宾客尽欢之境尽如水中花镜中月。
“假亦真时真亦假,安能辨我梦醒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