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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娇儿顽甚矣,老母泪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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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上次要不是天青守秘密,早就出事了!你还敢再来一次?”

童心尘跪坐案桌上,探手去取许安平举高的《群妖录》。丝毫不知悔改。只是娇滴滴喊着,企图萌混过关。

“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我惊死了!还惊喜!别人若是问起,你日日待在这水榭,如何知天下妖邪之事,我要怎么答?你想过没有?”

许安平正在气头上,童心尘一时也没了法子,嘟着嘴坐在案桌上不说话。

两人僵持着,都是气鼓鼓的。只有案桌上的香钟明明灭灭。

时间退回六年前,月升剑刺穿胸膛的许安平回来了。

大半夜猝不及防打莲花池爬上来、洗漱、更衣、做饭、吃饭。差点儿给半夜上厕所的许楦楦吓出病来。

抱着饭桶是因为肚子,拿着筷子是因为面子。

许安平的平安归来让曾经倾尽全力的封印、天昏地暗七杀灭绝大阵全都成了笑话。

事实证明,人类已经无法抵抗青宣一族的入侵。

“香叶红!”

“石竹紫!”

“花青!”

许瑄瑄说一种颜色,许安平就变换一种颜色。许瑄瑄玩儿得笑不拢嘴,许安平只是一脸宠溺地望着她问还要怎么玩儿。

他显然对自己的新身体很是得意。全身上下七彩颜色随意变换着。

“变成水的颜色。”

童心尘皱起眉头。许安平想了想,身子真就渐渐透明,渐渐不可见。两人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一点蛛丝马迹,皆是虚妄。他真就凭空消失了一般。

直到脖子上被亲了一口。

“只要我不出声,你又怎么知道我在你后面?”

许安平耍够了,恢复原貌,坐下来抓起筷子快速扒饭。

“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新的身体新的记忆新的他,还依旧是许安平吗?

“只要你喜欢,再肉麻的话,我都可以学着去说。”

剑魂归剑,记忆如潮入海。那时候,他也看到了童心尘藏在剑中的九世记忆。他一直怨恨自己苦恋对方辜负,现在才知道,苦恋九世的人何止他一个?若不是造化弄人,童辛尘、童鑫尘,童芯尘,童歆尘,童莘尘,童锌尘,童忻尘,童欣尘,童昕尘随便一个都可以与他修成正果。因此,聚拢出人形的那一天,他回来了。他等不及了。九世蹉跎岁月,三番四次为着过去刁难眼前人,后悔。从今往后,他要对爱人忠诚、坦诚。

“有件事,我必须试试。”

童心尘说罢,剑尖再次穿透爱人的胸膛,两手紧握的一瞬间,童心尘眼里别无他物,只有他爱人的血、绿色的血。

“你先让我咽下这口饭行不行?”

许安平的埋怨连同绿色的血液一起,喷溅而出,污了一桌好饭菜。

童心尘的果断吓得一旁的许楦楦几近窒息。这可是第三次!这可是他心心念念了六年的爱人!怎么就能毫不犹豫下得去手呢?

童心尘就这么看着。眼里悲喜全无。他看着地上一点点蠕动聚拢的液体,眼里起了波澜,收起了剑,到案桌旁给许楦楦一封信。

“干嘛?”

“去买烧鹅,要左腿。”

“不是吧?现在还是白天。”

童心尘知她误会,现已无心解释。“叫你去就去!费什么话?!”

倒是地上那摊绿色的水点点滴滴汇聚成人形,在许楦楦身后伸出手来,轻拍她肩膀安慰。

“你别那么凶。瑄瑄,你干爹要试几百种法子杀我,场面有点难看,你还是去买烧鹅吧。乖。”

许楦楦一走,童心尘再绷不住长辈的端庄。上前半步将那人揪起来。

“还回来做什么?怎么不死外边算了?”

许安平擦擦嘴角饭粒,亲亲他那发红的眼角。将人抱在怀里听他哭诉这六年的思念。嘴巴却是大张着,让那桌上的米饭如河流入海。嚼着嚼着还要见缝插针嗯嗯应两声。

刀枪剑戟、水火相侵,伤不了他分毫。倒是童心尘抓武器的胳膊酸酸的。

许安平在这期间抽空去厨房做了三锅饭,全吃光了。肚子也就不饿了。看他拿剑的手腕转了转,很识趣地暂停了此番尝试,绕到他身后下手给他揉揉。

“这云霁,怕是杀不死了。”

许安平点点头,“确实不行。你方才那些法子我全都试过了。”

童心尘闻言惊得坐直了身子起来。

自杀的所有方法,他一个个去试,试了6年。一次次的自杀,一次次的痛苦。一次次的,再来一遍。他怎么下得去手的?童心尘顿觉心如刀绞。他心疼起这孩子的坚强。

“跟个蟑螂似的。怎么也死不掉。”

他嘴角抽动着,成一条线。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泪水滑落脸颊。他想笑。可是他做不到。

星沉看得心肝儿揪着疼。一把将人摁在自己怀里。下巴蹭着他的头顶。也哭了起来。

许安平哭泣的声音小小的。夹杂着瓮瓮的问话,他问,“为什么会有一个坑?就差一点。一点点。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为什么会有一个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魔怔一般反复喃喃着为什么。

本该严丝合缝的清虚玉璧经年累月有了裂缝有了划痕。青宣一族本就极小。这一点点的空隙被它逮到了,扎根其中,得以喘息,积蓄力量,最终顽强的根系破开了清虚玉璧,青宣一族得以再生。

两片清虚玉璧本为一体,也许是岁月冗长霜雪千年,其中一片有了一个很小的凹陷。刚好容纳了一片未死的浮萍小叶栖息其中。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小小的叶子只有生的渴望,也只进行生的挣扎。繁育,挤压,再繁育。根儿摸索着伸出玉璧之外的那一刻,阳光洒在它身上歌颂它的顽强,露水给它铺上慰劳的外衣,它就这么活过来了。顶天立地,撑开了清虚玉璧。他们,便一起活过来了。

一千年的复仇,无数人的牺牲,近在眼前的胜利,在最后一刻,尽数灰飞烟灭。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死亡都成了虚妄。这是何等的绝望?

星沉想开口安慰他,一张嘴,话堵在了嗓子眼儿。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当初刚苏醒,没有人救得了潘玉龙。他又搞不定清虚玉璧。想着攻击清虚玉璧逼它开启修复的本能。用尽全力,只抠下来指甲大小的碎片。

是他当年的无心之失造成了今日所有努力付之东流的悲哀结果。

这事儿要是叫他发现了,这辈子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都别指望他会原谅自己。

那么,事到如今的星沉只有一个选择。

星沉将嘴合上。脑门儿冒出冷汗。闭上眼睛,仰头撒谎道,“也许,是天意吧。”

这个秘密他必须带到棺材里去。

“天意?”许安平把鼻子一吸,正色道:“最后一次机会。”

“我砸的!我认!我认!行了吧。”

童心尘认命般闭上了眼睛,举起左手捂住半边脸。

没有声音?从指缝里偷眼看去,许安平神色如常。

“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坏了你的千年布置。”

他接受清虚玉璧治疗的时候也看到了它自己在修复自己。所以,他知道是谁砸的。但是不想彼此有隐瞒,不想他一直怪罪自己。

他童心尘何德何能有这么个体贴入微的好情人?

“你怎么可以这么好?哎哟!亲亲。”

许安平一把托起他乱来的嘴。轻描淡写道,“当你亲眼见过爱人生老病死娶妻生子,你也可以不生气。”

童心尘一想到那个苏家就头皮发麻。“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可是啊,人都死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人家那时候还没恢复……”

许安平很满意,咯咯笑着躺回他肚子里。作恶地一下下撞他肚子。两人打闹起来。

颇有岁月静好的味道。遂感叹道,“现在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我们都活着。一直困扰你的青宣一族的能力,现在就掌握在你的手里。剑能杀人,也能救人。看你怎么利用它。”

“云霁他必须死。”

童心尘直起身子来。“你,又有了法子?”

许安平点点头,闲情野鹤般给了他一个杀死自己的唯一办法。

“我不会再增加云霁的力量。以目前来看,只需要找80万万个人许愿,将云霁分散成80万万那么小份,再用天雷将这80万万人挫骨扬灰。”

童心尘心知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杀死云霁,许安平就不会放弃。他能找到这个方法,说明,计划已经在稳步推进中。一旦凑齐了80万万人,他便会与云霁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朝一日,推开古芳苑大门,遍寻不着,徒增失落,那便是他无声消逝了。

童心尘吸了一下鼻子,收了伤悲。对这必然的死亡,他心中仍存一丝希望。

“进行到哪里了?”

“384人。”

童心尘旋即松了肩膀呼出一口长气。按这速度,天荒地老都凑不齐这许愿的80万万人。

“不过有一种方法你肯定没试过,要不要试试?”

童心尘突然眉梢一动,摘了他嘴边最后一粒米饭,眼睛直勾勾盯着许安平看。

这眼珠子一转,准没好事儿。许安平揪着他小鼻子摇了摇。嗔道:“牡丹花下死,你是真风流。”

亲了亲他小脸蛋儿以作补偿。拒绝了。

“晚上再说。瑄瑄快要回来了。”

“她肯定不会回来的啦。”

“你怎么知道?”

童心尘不语,亮出手上纸条。打累了歇息的时候打门缝儿递进来的。许楦楦这丫头可真机灵。

纸条上书:我送信去八大门派可以。但我脚程慢,至少两天。干爹他从前想你念你又要照料我这个孩儿,常常是吃了上顿忘了下顿。如今修为回来了毛病却拉下了。每每吃饭不准时就会胃疼,你记得到饭点儿了催他一下。

童心尘双眼亮晶晶的。眨呀眨。给许安平看得心虚。抱着饭桶步步后退。

“其实吧,也不急,来日方长的,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喝点水或者我收拾……”

“嗷呜~”

童心尘将纸条一口咬在嘴里,四肢着地、匍匐前进、步步紧逼。如饿了百年的野兽,见到了一只肥美可口的兔子在自己嘴边一点点无力地挪动着。

这有了后面天青游湖一事。

那三天,许瑄瑄对外都说童心尘刚刚手刃爱人,伤心欲绝,闭门不出。实则连夜送信,火速召集各大门派掌门暗中聚集水榭,商议许安平的去留问题。

“云霁是杀不死的。因为我成仙了,云霁也鸡犬升天。”

人未到声先到。众人不禁好奇是何人出言狂妄。齐齐往声音发出处望去。

温元白怀里一物听到熟悉的声音全身一震,急急扒开温元白胸前衣服要爬出来。后者慌忙扯着衣服维持体面。

不远处,一条莹润的水带当空飞出,拨开脚下内堂金丝珠帘,扰乱了沁人的一缕香烟。门内,自下而上缓缓现出两具谪仙之身。

一则金丝莲纹下摆,是虚静派道袍。

一则着装过于清爽,简直惊为天人。那腰间缠了一圈棉麻白布遮住腰间便遮不住腿间。外面薄纱衣似金水熠熠生辉,自那左肩往右下贴身轻垂,尽显其身姿高大雄伟。

众人疑虑间,一双玉葱的手指拢起头顶珠帘,侧身弯腰让出身后人。赫然现出一张绝美容颜,如月宫冷兔。

童心尘本来只想让他穿纱衣的,死活不从,不得已加了条白布缠腰。白瞎了这好身材。故此,扁着嘴有所不满。

玉葱收回,水带也乖巧地萦绕在身侧。时大时小,时圆时缺,时而环在腰际显侧腰薄肌,时而衬于健硕的胸前更是惹人垂涎。身前身后那只二指大的小鱼儿畅游无阻,端的是个自由自在活泼可爱,教人恨不得生作此物长伴美人左右。

半晌,众人方才自美貌中缓过神来,抬头看清来人。

那小鱼儿不是他物,其中一环脖一圈雪白,正是那小围巾和叶吴香的转世。这欣长健美的少年郎也是他们相识之人,正正是许安平是也。

行进间,阵阵异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重新认识一下,在下群芳毓德元君座下十二花神六月花神青莲仙子之部众,隶属其麾下第九千九百八十一莲池,道号莲守,圣号!西南梵宝十二金门春芫丹灵莲守!护世真人!”

许安平一口气念完这一长串领导上司名号。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深吸好几口气才缓过神来。

在心里好生咒骂了一番天庭这该死的陈规旧矩。

“当然,你们可以叫我俗世姓名,许安平。如有需要可以报我完整圣号请神。你记得住的话。当然,帮不帮你,最后是我说了算。”

一拱手,一挑眉。礼不可少,犹自高傲不减当年。

“师父!”

鲤鲤披着白袍指导温元白晨间打坐,一张纸条当空飘落。上书:青宣一族一事,恳请各掌门莅临虚静派商议。

闻到字条上熟悉的春芫草气息,鲤鲤就疑心他师父没死,死死扒着温元白要来看一眼。果不其然,是师父!

喜出望外,钻出去揣着小手手飞速奔向许安平。后者见他也是眉开眼笑,想蹲下来将它轻轻抱在怀里,顺手遮住无限春光。一动,腰间白布就要往上滑脱,故此不敢动弹。

鲤鲤被他的迟疑吓得顿了顿,担心师父怪罪他狠心怨恨他当初清虚玉璧一事,颤颤巍巍伸出手去,又不敢抱。怕惹他生气。

许安平望向童心尘求助。后者点点头。

“小围巾,吴香,兑金,断流,障服,太一初分混沌。”

俩鱼儿得令,游上前去。一上一下,纠缠间水纹搅动,划出太极图来。他俩继续游动,那太极水镜便一点点往外扩大,遮住了他。

水镜散去,许安平怀中已经抱起了鲤鲤,遮住了胸前的大片肌肤。

“师父你怎么成仙了?不是说这是师娘的考验吗?”

“这事儿以后再跟你说。困了没?睡觉觉。”许安平把手一翻,稳稳搂住缩成一团的鲤鲤。

鲤鲤吸吸鼻子,呢喃着,“师父,你好香。”

此番是与各大门派谈正事儿。鲤鲤,只好来日再叙旧。他放出香气,迷惑万物。鲤鲤嗅着熟悉的香气,身子一软,睡在了许安平怀里。

八大门派看到永明教门前死去两次的许安平又?叒一次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都感到一种无力的绝望。

“哪里来的小妖怪!许安平都成血水了,哪里还有机会复活?就是那尸体也被清虚玉璧封存其中。人死了就是死了。童心尘!你再难过也别拿这些货色假冒他,污蔑他千年的努力和杀云霁的决心。”

许安平轻抚怀中小物,抬头轻飘飘道出惊人之词。“磨过豆浆吗?”

众人心惊。童心尘顿时心下一沉,眼泪滚落下来。他在清虚玉璧之内,到底经历了什么非人的境遇?

过去的事情许安平无心再提。只是淡淡道,“豆浆和黄豆还是不是同一个东西,确实是值得商榷的问题。然而现在讨论它并没有一点意义。现在的问题是,我在这里,云霁也在。怎么办?”

商讨怎么处置许安平此事最关键的一票在于温元白。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左右一切。

万众瞩目之下,温元白拍拍旁边人的手背,“安平啊,有计划吗?”

这亲近如父母的态度令提出杀字的人全部无不心中凉凉。

许安平也在心里嘀咕:你怎么不私下问我!

面上仍是波澜不惊。“试过几次,目前离开心尘十丈头就开始痛。但是在天坑湖养两天又会没事。”

紧接着,又提了80万万人的计划。

末了,补一句:“想我死,多找些人许愿吧。”

80万万人的死挂在嘴边,无悲无喜。当真是笑如菩萨,怒若金刚。

“那是陪葬!”

“胡说八道!”

“岂有此理!”

众人怒不可遏。温元白一掌定骚乱。

“就按你说的办。”

这才回头向各位掌门吩咐道,“各大门派也务必告诫弟子,莫要许愿,枉费性命。然则,是否许愿一事不可强求,只可随缘。人,总会有宁愿以命相换的时候。或许是义薄云天,亦或许是三块烧饼。是好是坏,全看个人造化。诸位看,我这提议如何?”

哪里来的如何?其他人根本没有反对的机会。这场谈判会出现就是因为他们八大门派花了两天时间用尽浑身解数,又是下毒又是刺杀的,许安平依旧毫发无损,才不得已坐下来进行谈判。

有人提出,“但是!永明教必须死,许安平必须死。”

在孩子们面前,正义是必须战胜邪恶的。这关乎各大门派下一年的招新、招商。是关乎江湖数百万人生死存活的问题。

八大门派达成共识-永不入世,这才有了许安平恢复马洪福身份生存一事。

哪知次日童心尘就按耐不住心中欢喜,泛舟天坑湖去见爱人。还带了个外人天青。

“得亏了天青是个机灵的孩子,知晓了一切,却把秘密带进了棺材里。”

往后,他二人居水榭悠然自得。

那一日,童心尘有事外出三日。回来看见许安平拿藕叶藕鞭将自己裹成一团,窝在莲花池里控行动、减呼吸、压制云霁,像村口大黄狗在等待他外出的主人归来喂食。一瞬间泪湿眼眶,不顾身手万千弟子非议,跳入池中,不顾满身泥沼污玉面,将那人抱在怀里。

他这般委屈自己,世人又是如何回报他的?

一无所知的弟子们嫌弃他连累虚静派名声。

八大门派不死心的偷偷来暗杀他这个青宣一族,还美其名曰证道。

如此无知者如恒河沙数。

想他一千年前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妖,转眼蜗居在此,每日为他洗手作羹汤无人知晓。还要受尽世人的白眼。每每思及此,童心尘便心如刀割。

很快,机会来了。

许安平闲来无事记下这些年遇到的妖怪,便成了一册《群妖录》。童心尘拿着书按图索骥降服那些个伤人的妖邪,简直是如鱼得水。

旁人问起这书。早想给许安平扬名立万的童心尘干脆趁热打铁,刊上一百份,署名许安平,分发到八大门派去。

如今这《群妖录》经历数轮偷印、再版、誊抄,早成了修真界出门防身必备之书。许安平的名字也被口口相传。

许安平本人很长一段时间里还不知道这事儿。直到,有个人才来挑战,左手翻书右手挥剑。

许安平等他出招等得不耐烦,见他看得如此入神,一时好奇便“借”来看一下。

便有了如今许安平摇着手上《群妖录》冲童心尘兴师问罪一事。

可恶!他得了云霁的力量,不似从前那般好拿捏。

可童心尘自觉没错,站在案桌上,居高临下烙下狠话。

“我就要让全世界都知道《群妖录》是你写的!我就是要跟全世界炫耀我媳妇儿有多厉害!”

“你以前一架马车,五个孩子,周游列国。多肆意快活。现在,窝在这小小山中……”

他一哭,许安平心就软了半截。然而这事儿没得商量。“我现在是池主,池主什么意思你明白吗?不能离开这个池子的池主。”

他眉目里都是红血丝。也是被逼急了。许安平顿觉心头一跳,心疼不已。再大的怒气也都消散在九天云外了。

许安平主动上前道歉,刚伸手去抱,童心尘大喊一声“啊疼!”捂着受伤的右手躲了过去。

掐着大腿憋出两颗泪珠,别过脸去呜咽起来。“你若在我怎会受那该死的鼠妖欺负?”

逼他出山!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现如今沧海桑田,当年的八大掌门死剩两个。童心尘多次旁敲侧击要他出山。有一次甚至带伤回家故意叫他心疼。虽说敢让童心尘胳膊留痕,许安平早就让他尸骨无存。可看样子,童心尘似乎还没察觉此事。

“那只鼠妖,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你天天在水榭里你……”

“马家村祠堂,荷花池边。身后三掌,内脏粉碎。面容被狸花猫啃食得面目全非。鲜血散开,汇入池中。你们赶到之时,它还有最后一口气。”

地点、死法都完全吻合。童心尘有点相信了。

“神仙不能参与人间的纷争!你糊涂呀。我其实没事的,就是胳膊磕破了皮。”

“白猫许了愿。”

“哦。”童心尘脸上的窃喜瞬间失去。“原来如此。”原来不是特意跟着我护着我。

不顾他挣扎将人抱下来,理顺他乱甩的毛发,亲了一口。许安平在他耳边轻声道,“有荷花的地方就有我。懂?”

童心尘一蹬腿,踹得案桌退了三尺。在人怀里一抹那滴眼泪,恼了。“不早说?那我手里抓一把荷花你是不是就能跟着我走了?像你从聚仙楼那大水缸里钻出来找你徒弟那样。”

许安平一戳他脑门儿笑道,“你好歹捧个盆儿呀!”

“疼死了!啊啊啊!”

童心尘顺势抱着腿打起滚来,又不经意间滚进了他怀里。令道,“揉揉。”

“是是是。”

我敲你脑门儿你腿疼?许安平知他胡闹,也无妨。只依言给他揉腿。心中斟酌再三,柔声劝道:“其实,我的名字刻在山门上、篆在封印里、噤在胆小鬼的口中,也比不上单单藏在你的眼里来得好。这书我们以后也不刊了好不好?”

这张脸祭出怀柔大招对童心尘简直是绝杀。

童心尘恨自己无法御敌,坠入温柔乡。在许安平怀里闹腾个没完,打着“你方才那么大声吓到我了”的旗号,可劲儿“剥削”许安平。

两人正腻歪呢,案桌上香钟的灰落尽了,无声的厅堂里铜漏壶滴水入波澜。

“咕嘟……”

童心尘脑子里“当啷”一声。

他整个人僵直了一下,随即哇哇惊呼着站了起来匆匆忙忙收拾身上凌乱的衣物。

许安平正奇怪呢,童心尘回头瞥见忙蹲下身子给他衣服也一件件套回去,盘扣一颗颗系回去。嘴里不住道:“都怪你!跟我吵架!申时楦楦要带她对象回来。我都给忘了。”

许安平知道这又来一个事儿瞒着他。火都到了喉咙硬是咽了回去。尽量平静地问:“什么对象?谁的对象?现在过来?”

“没时间了!你肯定满意的对象。”

“我不满意!三书六聘都没有就直接见父母!这么无礼的小子我不同意!”

“不是小子,人家三百多岁了。”

“三百多的老头子?我不同意!”

“你家楦楦也二百多了好吗?”

“我不同意!”

兵荒马乱间,屋外有人敲门。

开门的许安平见这一双妙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招呼人。“师父?楦楦?怎么一起来了?门口碰到的?师父你来还带什么……”

余光瞥见温元白手上红盒子、大双喜,脑海里童心尘说的那句“楦楦要带她对象回来”“楦楦要带她对象回来”“楦楦要带她对象回来”循环往复地回旋起来,许安平毒顿觉感觉身如雷劈。

蒙着黑布的温元白听到熟悉的声音耳朵一动,提着两盒喜饼的手微微颤抖。

坐忘派诅咒!

六百一十八年七十四天以前!坐忘派祖师爷,为见故人下了山随后不知所踪!

五帘风父子皆代妻守塔,身死虚静派后山!

自此,留下了坐忘派掌门代代都有为爱下山客死他乡的诅咒。

马听天更是恐惧不已,请辞掌门之位,只求一线生机。

现在!轮也轮到温元白了!

果不其然!修真界奇闻!

三百八十岁的掌门三清像前初遇妍丽少女,次日出走道门回归俗世。

临走前温元白还跟弟子们坦言:“我封印小福天眼之时,曾与天命做交易。还以为天命会塞一个丑陋的悍妇折磨我下半生。想不到天命不负我,赐我一个情投意合的可人儿。我虽已是数百之身,自认神清气明,不输十七八岁小年轻。门派内又有元云你们主持大道。水晏河清天下太平,我为什么不可以卸下重任,开始我自己的第二春?”

众弟子再不舍得也只能祝福他们掌门新婚快乐。

但是!

没人告诉他!这妙龄女子,不是别人,正正是童心尘和许安平的干女儿!许楦楦!

摘了黑布,望见熟悉的二人,看看手上这“有意思”的黑布,温元白僵直了身子,一节节扭转脖子问身边人。“宣宣啊,你不是跟我说你叫午宣吗?”

罪魁祸首之一不以为然,扭扭腰,眼珠子逃开去不敢看人。“我想靠自己本事闯江湖来着。就用了假名。谁曾想呀!这造化弄人。”

猜到前因后果乃至未来的许安平撒腿想跑被童心尘一手揪了回来,扔在地上。看这架势是逃不掉了,干脆躲在爱人背后不敢出声,只能在心底咆哮,“你俩造化可真弄死人!”

“那出门前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现在这多……”

许瑄瑄已经懒得跟他撒谎。直接,“我忘了。”

骑虎难下的温元白左手扶额低声哀嚎不绝,“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无法接受……”

“哎!”

许安平灵机一动,直起身来,跑到许楦楦跟前讨价还价。

“瑄瑄,虽然后来我嫁进了童家,你又已经认了心尘这个干爹。但是,三百年前你爹还是我干爹呢。也就是说我其实算是你义兄,也就是说……”

话没说完,一双手打背后将他抱住,自腋下钻出来一颗小脑袋,童心尘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威胁道,“嗯?你说什么?”

在惹怒爱人和为难师父的天平上沉浮了一个眨眼的功夫,许安平做出了选择。“师父我对不住你。”

说着,猫儿似的窝在爱人身后继续装死。

他巨大的身躯在修长的竹子后只藏住一张脸,手手脚脚全都露了出来。颇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她安平爸爸还是一样的惧内。许瑄瑄捂嘴偷笑,被童心尘瞪了一眼,马上收起笑容

“还不上茶?客人都等急了。”

“是,爹爹。”

许楦楦说着,挣开温元白求救的手,自去取茶。

童心尘拉过身后面如死灰的爱人就地盘膝而坐,强行摁在怀里。一个眼神剜过去,后者连挣扎都变得犹豫起来。

“来!”许楦楦端着茶碗递给温元白,拉人往前,眉开眼笑,“敬茶。”

童心尘把着许安平俩小拳头对着敲了敲,一双眼亮晶晶盯着温元白这个女婿,万分期待。“来!叫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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