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烂的腐臭突兀且猛烈涌上喉咙,安南一个箭步冲出了教室,跑到厕所干呕了起来。
他没有吃晚饭,所以什么也吐不出来,眼睛却因为剧烈的呕吐泛上泪光,再抬头时,镜中赫然照出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宿檐照例摆着他那标准的微笑,死死地盯住镜子中安南的双眼,用安南认为的梦境中一模一样的口吻夸奖他:“我说了,你哭起来好看。”
安南抑制住想要疯狂尖叫的冲动,埋头捧起一汪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他宁可相信现在还是在做梦,只有梦境才会这么荒诞无逻辑。
等到他再抬头,镜子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不知道是宿檐无声无息地走了,还是宿檐从来就没来过。
安南回教室后直接找老师请了病假,也没回座位,得了允许就直接走了。
就像是在躲避什么,临走前,他又望向了自己课桌的方向——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安南离开的后脚,宿檐又回到了教室,老师和同学对他的行踪不定早就习惯了,没有一个人抬头管他,只有陈珂一心虚地时不时转动眼珠,也不知道怎么地,他老感觉后背发凉。
“哎。”
很快,这股凉意就得到了证实,一只笔戳了戳他的后背,那道嘶哑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帮个忙。”
活见鬼。
陈珂一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笑容满面地转过头去,“什么事儿啊檐哥?”
宿檐把一叠作业甩给了他,“帮我把作业写了。”
“啊??!”陈珂一下意识惊呼了一声,得到老师的一记冷镖后立马噤了声。
缓了两秒,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檐哥,你认真的?”
班级第一找班级倒数的帮忙做作业?这说出去谁敢信?
宿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陈珂一又弱弱地补充道:“我成绩不好……这样吧檐哥,我同桌帮你写,他成绩好,而且他做得快。”
“都行。”宿檐不在意地摆摆手,“做完就行。”
说完甩手就走了,仿佛来教室就是为了交代这件事。
陈珂一欲哭无泪地看了一眼同样不敢喘大气的同桌,“瑞啊,下周我俩坐第一排去吧。”
“下次别给我安排这么有文化的角色了。”
回家路上,宿檐跟脑中的系统说道:“我没上过学,文化水平有限,会露馅。”
【收到,已如实反馈。】
【……】
沉默了半晌,系统忍不住问道:【宿主你真的没上过……】
“没上过。”宿檐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从出生到死亡,我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地下室。”
【你因为不喜欢跟别人住在一起,所以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父母只知道给你钱,很少关心你,现在临近高考,他们终于像想起你这个儿子一样,提着礼物来到了你的出租屋。】
听到这个剧情,宿檐把准备按电梯的手插回了兜里,转身朝外走去。
“我喜欢父母双亡的角色。”宿檐再次提出了要求,“以后注意。”
看来这个跟父母互动的支线剧情是走不了了。
系统忽略掉心中隐约的担忧,把宿主的要求再次反馈了上去。
宿檐回了学校。
他虽然基本不会住学校,但交了住宿费,宿舍的床位还是给他留着的,就是没有铺,睡不了。
宿舍是标准四人寝,但基本都住不满,特别是现在高三了,很多人都不会住学校里面,家长在校外租了房子陪读。
宿檐原本的室友都退了住宿费走了,刚转来的安南就顺理成章安排在这间房。
安南本以为自己是没有室友的。
直到他看到宿檐推门而入。
通过整个晚上的休息让他现在看到宿檐也仍然波澜不惊,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宿檐看了一眼属于自己的空荡荡床铺,看来今晚是不得不跟某人挤一挤了。
他倒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反派介不介意了。
这样想着,宿檐脸上不自觉又扬起了真切的笑,他很久没遇到过这么对胃口的人了,上一次是十年前。
“同桌。”
宿檐一副很亲昵的模样凑了上去,“我无家可归了,今晚上跟你睡可以吧?”
“……”
安南停住笔,没有立刻回答。
宿檐眼眸一弯,瞳孔中倒映的画面中安南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但很快,又变得十分平静。
“挤不下。”
他拒绝了。
话音刚落,安南就感到后颈处就搭上了一只冰凉彻骨的手,虚握着,寒得人不自觉一颤。
“真的吗?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这一声蹭着耳骨,那干裂的唇擦过敏感的肌肤,安南握紧了手中的笔,凸起手指骨节几乎要把皮肤顶破。
那不是梦。
安南控制住颤抖的手,深呼吸了一口气,“那你睡床上,我——”
“我就要跟你睡。”
两人贴的近,宿檐的长发几乎快要滑进安南的衣服里,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条湿冷滑腻的蛇幽幽缠上,身体不自觉地发抖胆颤。
安南闭了闭眼,作出妥协,“好。”
宿檐满意地笑了,他高兴的时候就想做点纪念性的事情。
望着近在咫尺的耳朵,他有了一个好主意。
察觉到后背贴着的寒意远去,安南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却跟去而复返的宿檐对上了目光。
“找到了。”
一只瘦弱苍白的手穿过安南的颈间摸到了桌子上,一把拿走了订书机。
还未等安南搞明白他要干什么,他的头皮就传来了生硬的拉扯,脖颈的骨头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宿檐拽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后掰了半圈,然后一手从眼前环抱住他的头,那只比他手腕还细的手臂就这样卡在了齿间,堵住了安南想说的话。
宿檐勾着腰对他笑,“痛的话可以咬。”
什么?
“唔!”
尖锐剧烈的疼痛十分突然,安南眼睛骤然瞪大,下意识咬住了那只手臂。
鲜血在口腔漫开,他的眼睛被痛苦的泪水灌满,还没来得及从左耳被订书机压了一道的疼痛中缓过劲来,右边再度传来同样的疼痛,眼泪一下就溢了出来,泛着红光的眼眸水润异常,平素的冷静自持也在这一刻全然崩盘。
安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连宿檐什么时候松开他的都不知道,等反应过来之后就是捂着鲜血直流的耳朵蜷缩成了一团,整个人抖个不停。
他的反应已经算得上平静了,没有叫也没有跑,只是眼睛里的震颤骗不了宿檐,深藏的惧怕也瞒不过宿檐。
盯着手臂上被虎牙穿透的牙印,宿檐笑得更开心了。
又一个纪念。
耳朵上的伤口不致命,过了一阵就不再流血了,但疼痛并不会减缓,反而愈演愈烈,安南看了宿檐一眼,眼神的意思让宿檐心都狂跳起来。
“请示我吗?”
宿檐眨了眨眼,蹲在了安南面前,“你是在请示我,对吗?”
安南不说话,下唇被他咬破了皮,他的嘴角还在溢出方才吃的血,嘴唇现在看上去血红异常。
忽略掉血眸中的阴冷,宿檐自娱自乐般拍了下手,“看在你今天这么听话的份上,处理伤口可以,但是取下来不可以。”
安南表情已经完全恢复平静,他松开捂着耳朵的手,刚要从椅子上下来,就被宿檐按了回去。
宿檐仰着他那张消瘦苍白的死人脸,露出一个笑来,“不用去医务室,我有的是经验。”
宿檐的身体体质的特殊性早就锻炼了他处理各种伤痛的能力,严重到断头他都能安回去,更何况这点流血小事?
安南果真安分地坐好了,什么也没说,神色冷淡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但宿檐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端详着安南那双红光隐约闪烁的眼,那里面除却自带的冷漠淡然外,现在已经多了难以察觉的几分阴森之气。
红色加深了么。
宿檐敛下眸中的迷恋,笑容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了。
他开始真诚地感谢系统。
让他遇见这么个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