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成绩放榜那天，林琅手握成绩条红光满面，教室门尚未关好就大喇喇报喜：

“老乔，我班长，重回巅峰！”

林乔的名字高悬榜首，以高于第二名陆望川17分的成绩断层第一，史地政三科全满分。林琅脸上有光，成绩条没裁完便迫不及待回班里广而告之。她当着全班学生，双手郑重将纸条交给林乔：

“大家向老乔学习，一时的跌倒并不可怕，只要肯努力，没有什么做不到！”

唯一了解真相的朱乐吟撇撇嘴，林乔从未跌倒过，而是被林冠霆和乔雪薇这对奇葩爸妈扯住了命运的后腿。

林乔异常镇定领走第一名后，林琅接着按顺序读下去。

朱乐吟下滑至四百名，对得起她一个半月以来抄过的每一科作业。

叶知晓则依然在班里垫底，年级排名倒是前进了一百多位，算得上长足进步。

林琅简单打鸡血之后宣布放寒假，一众百爪挠心、紧急收拾书包的学生里，林乔特立独行地先来到叶知晓桌边。她把自己的成绩条铺开，扬头坦率望他：

“现在能给你补课了吗？”

“不用，”叶知晓拿着一摞书收进背包，随口回答，“看网课一样。”

林乔像是早料到他会用什么理由拒绝，煞有介事道：

“朱乐吟爸妈喊我给她补课，你是来蹭的。”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不识相了。

寒假第一天，巷口咖啡馆的落地窗蒙着厚厚一层水雾。

小店不大，咖啡豆香气萦绕其中，把林乔身上甜橙味的香水掩盖一半。她精挑细选不少题目，提前做足了功课，这会儿倒有些无所事事。索性单手撑着头，欣赏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

一秒钟后，视线就很诚恳地移向叶知晓在玻璃上的倒影。

他真的很好看，每一个角度皆是如此。

窗上浮起的薄雾勾勒出清爽干净的轮廓，他埋头做题，修长的睫毛遮住眼睛，辉映着英朗高挺的鼻梁。那支最稀松平常的签字笔紧握于他骨节分明的手，青筋透出手背的冷白皮，伴随笔尖流泻的沙沙声若隐若现。

林乔无意识扬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

“咳……”

叶知晓似是有所察觉，尴尬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提议：

“你们喝什么我去买，不能白坐一下午。”

“别客气，”朱乐吟用笔帽戳他的手背，视线飘向吧台后正在拉花的咖啡师，“这是乔乔表姐的店，之前我们放假一坐一整天。”

林乔点头附和：

“不是不请你们喝东西，我之前亲眼见过店员在气泡水里加色素。”

“……”

暮色渐沉，林乔准备的题全部刷完，林冠霆也打电话喊她带朱乐吟回家吃饭。三人各自收拾文具和作业本，叶知晓起身时动作慢了一拍，手撑在桌上缓了片刻才迈步向外走，喉间溢出的抽气声几乎细不可闻。

但林乔听见了。

有旧伤的人，冬天通常不太好过。

夕阳漫过屋檐，呼啸而过的风渐渐平息。

朱乐吟听说今天林冠霆亲自下厨做红烧肉，火急火燎冲公交站赶，做东请客的林乔慢吞吞落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摆弄手机。她借低头看视频，偷偷观察叶知晓迈出的每一步。

尽管表面没什么异样，但细看就会发现，他走路的姿势略显僵硬，应该是活动的时候还会疼。

“要不要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她小声问。

叶知晓察觉到她情绪微妙的变化，轻声道：

“一点点，没关系。”

“那……”林乔试探问，“疼的时候，你都怎么办？”

叶知晓没接话。

林乔从沉默里听出他的答案：

忍。

不远处即是公交站，林乔和朱乐吟在十字路口与叶知晓分道扬镳。他背影消失的刹那，朱乐吟立马没好气扯住林乔朝反方向一路小跑：

“下次补课能不能不带他，好烦！”

林乔被拽着倒退两步，好笑道：

“你和他有仇？”

“有！”朱乐吟一口咬定，“你看，他校服刚一个学期就破了，领子没弄正过，两边的鞋带总系不对称，简直强迫症的‘一生之敌’！你这个颜狗就是被他那张帅脸迷惑了，要不然也不会搭理他。”

她说着，手肘碰碰林乔寻求认同：

“对吧乔乔！”

林乔没说话，也不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机械前行。

“乔乔？林乔！”

朱乐吟忍无可忍嚷出她的名字，吓得周围等车的路人都纷纷投来诧异目光。

“啊，你说什么？”

林乔回过神，朱乐吟无语翻了个白眼：

“说叶知晓真的很讨厌，你有没有在听啊！”

“他不讨厌！”

朱乐吟第一次从林乔脸上看出愤怒，马上悻悻住了口，一路上都没敢再提起有关叶知晓的任何事。

那晚的红烧肉什么味道，林乔没印象了。

只记得，她迅速吃完饭，回到卧室，缩进漆黑的被窝里点亮手机。网页的最后一条搜索记录，显示为“关节骨折后遗症如何缓解”。

次日的清晨，叶知晓被一通外卖电话吵醒。他极少订外卖，送货小哥却坚称收件人电话没有问题，他只好睡眼惺忪披上外套到楼门外取件。

伴随胶带剥离纸袋的刺啦声，露出里面物品蓝白相间的包装——

一盒止痛贴膏。

林乔难得赖床，乔雪薇想着孩子放寒假能多睡会儿，出门上班时特意没喊她起来。于是一觉到中午，林乔睡醒的时候，感觉头都躺扁了。

她从被子里翻出手机，先于时间映入眼帘的，是叶知晓早上九点发的消息：

“谢谢。”

下方显示他转账的74块，是这盒贴膏的定价。

她揉着眼睛，大脑还在宕机，随手打下一行字：

“怎么知道是我？”

不多时，叶知晓的回复浮上屏幕：

“问过林老师，不是她。”

林乔这才反应过来，同时知道叶知晓伤势和地址的人就三个，不是林琅，总不能是陆望川吧。

只是她没想到，叶知晓会把钱转过来。

指尖在转账记录上反复徘徊，犹豫半晌，还是点下了接收：

“下学期班级赛等你带飞。”

不足一个月的寒假转瞬即逝，春季学期拉开帷幕。

开学第一周小测，林乔毫无意外稳居榜首，第二名却从陆望川变成了叶知晓。林琅裁成绩条的时候都忍不住多核对了几遍，确认总分无误后，在班里兴奋地宣读排名：

“所以说，孩子们，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知晓就是大家的好榜样，这次小测……”

老生常谈的大道理，听得林乔昏昏欲睡，忍不住撑头看向右边的叶知晓。

果然，这张帅脸总能在任何时间，让她恢复几分清醒。

第二节课，数学老师一进班就开始阴阳怪气：

“你们啊，平时骗骗老师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这最后一道题，我们数学组都没做到第三问，你们居然能做对，那不是抄的是什么？”

其他学生听得一头雾水，林乔却付之一笑。

最后一道题第三问她答对了，倒真不是比老师们厉害多少——

寒假为了帮朱乐吟和叶知晓补习，她把网上能搜到的各个习题找了个遍，其中，就有这道题。原本她也不会，对着答案逐步研究了一宿才弄明白。

开学小测的附加题刚好就是这道，她当然能做出来。

至于，因为学生比自己多会一道题就破防的老师，不值得她多解释什么。

然而数学老师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厌恶的眼神掠过大半间教室，落在最后一排的林乔身上：

“是吧林乔，你那最后一道题是不是抄的，你自己清楚。”

言罢，教室鸦雀无声。

众人投来的灼热视线里，林乔淡定打了个哈欠。

数学老师恼羞成怒，手持卷子猛砸讲台：

“你什么态度！”

“你什么态度，她就什么态度。”

林乔还没想好这话怎么接，叶知晓的声音突然刺向教室前方。

他抬起头，一贯冰冷淡漠的双眸中更添几分寒意，目光凛冽，逼视着愣在讲台上的老师：

“说她是抄的，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