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里混入了一丝当归的苦香。

林修远盯着床头柜上的保温桶，瓷白容器表面凝结的水珠正沿着"囍"字花纹往下滑。这是苏晚连续第七天送来的汤，乌鸡、党参、红枣，每天换着花样，却固执地用着同一只上世纪风格的旧保温桶——像极了小时候外婆家那个。

"今天加了虫草花。"苏晚舀汤时垂落的发丝扫过他的手背，带起一阵颤栗，"你摸摸桶壁，我煨了四个小时呢。"

林修远别过脸，监护仪的心跳曲线却背叛了他的平静。他听见瓷勺轻碰碗沿的脆响，余光瞥见苏晚腕间新添的烫伤，在雪白肌肤上红得刺眼。

"不喝。"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枕头堆，却闻到她袖口沾染的烟火气。那味道让他想起童年除夕夜的后厨，母亲在灶台前煨着老火汤，蒸汽模糊了玻璃窗。

苏晚突然握住他扎着留置针的手，指尖的温度烫得他浑身一颤："你右手不方便，我喂你。"

汤匙抵在唇边，林修远咬紧牙关。枸杞在琥珀色的汤汁里浮沉，倒映出苏晚眼底的执拗。他想起三天前暴雨夜，这女人浑身湿透冲进病房，怀里却紧抱着丝毫未湿的保温桶，发梢滴水在地面汇成小溪。

"张嘴。"她突然捏住他下巴，力道温柔却不容抗拒。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时，林修远惊觉自己竟咽下了这口施舍。

监护仪发出急促的警报。苏晚的拇指按在他突突跳动的颈动脉上，突然笑出声："你看，身体比你的嘴诚实。"

林修远气急败坏地拍开她的手，却碰翻了汤碗。褐色的液体在雪白被单上漫漶成地图，他看见苏晚蹲下身收拾残片时，后颈碎发下若隐若现的膏药——昨夜他假装熟睡时，分明听见她在走廊低声问护士要的肌肉酸痛贴。

"明天炖椰子鸡好不好？"苏晚仰起脸问他，睫毛上还沾着溅起的汤渍，"我托人从海南空运了老椰青。"

林修远抓起枕头砸过去："你烦不烦！"

羽绒枕头软绵绵地撞在苏晚肩上，爆出几片羽毛。她突然伸手接住飘落的绒絮，别在自己耳后："像不像婚礼彩带？"

血色瞬间从耳尖漫到锁骨，林修远扯过被子蒙住头。黑暗中，他听见苏晚哼着走调的小曲收拾餐具，塑料勺刮过保温桶内壁的声音，像极了童年那只旧铝锅。

半夜查房的护士发现，那只被拒收七次的保温桶，终于安静地立在病房角落。残存的汤渍在桶口凝成琥珀色的月牙，倒映着病床上蜷缩的身影——那人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苏晚握过的腕骨，在心率监测屏上画出一道温柔的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