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墨汁的绒布，将医院天台笼罩得密不透风。苏晚蜷缩在避雷针的阴影里，攥着半罐冰咖啡的手指节发白。远处住院部的灯光在她瞳孔里碎成星子，其中某扇窗后躺着的那个人，让她每次呼吸都像吞下玻璃渣。

"你确定要听真相？"修起倚着生锈的栏杆，白大褂衣角在夜风里翻飞，"有些事一旦说破，就再也不能装作无事发生。"

苏晚机械地点点头，易拉罐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呻吟。她想起昨夜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里，林修远昏迷中仍死死攥着被单的指节，仿佛在虚空中抓着什么永远失去的东西。

"他怀孕五个月。"修起掏出手机，调出一张B超截图。模糊的黑白影像里蜷缩着拇指大的生命，"你看这个胎囊位置，正好对应你酒后乱性的时间。"

咖啡罐"哐当"坠地。深褐色的液体蜿蜒成河，倒映出苏晚煞白的脸。记忆如利刃劈开迷雾——酒醉时的疯狂，更衣室里纠缠的体温，晨光中她套上连衣裙时说的那句："都是成年人的游戏，别太当真。"

"那晚之后他就开始频繁呕吐。"修起的声音裹着夜风的凉意，"先天性心脏病患者怀孕死亡率是常人的三倍，但他坚持要生。你猜为什么？"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监护仪冰冷的滴答声在耳边回响，混着林修远昏迷中破碎的呓语："宝宝...爸爸在这里..."

"因为他爱你。"修起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发疼，"他以为那个孩子是你留给他最后的礼物！可你呢？你连他怀孕五个月都没发现！"

夜风卷起散落的检查单，一张泛黄的诊断书掠过苏晚脚边。【先兆流产】四个字刺得她眼眶生疼。她想起上周林修远弓着腰在药房取保胎药，被她撞见时慌乱藏起的药袋；想起暴雨天他浑身湿透却死死护着腹部的公文包；想起每次胎动时他抚着小腹的温柔神情，原来都是在抚摸他们共同的血脉。

"那天歹徒的刀...本来要捅的是我。"苏晚的声音支离破碎，"他扑过来时，是先用手护住肚子才去挡刀的..."

记忆突然清晰得残忍。血色在白色地砖上蔓延，林修远染红的手指仍固执地按在小腹，直到瞳孔开始涣散还在喃喃："宝宝不怕..."

修起突然拽着她冲向楼梯间。深夜的产科病房走廊寂静如坟场，急救室的红灯在尽头明明灭灭。他猛地推开资料室的门，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照在满墙的胎儿发育图上。

"看到这些勾画的笔记了吗？"修起的手指拂过每张图表旁密密麻麻的批注，"他每天研究怎么给胎儿补充营养，怎么在心脏供血不足的情况下保证胎盘供氧。上周晕倒前还在抄写《高危妊娠护理指南》——用左手，因为右手扎着留置针。"

苏晚的指尖抚过纸页上晕开的墨渍，突然触到夹在书页间的购物小票。【婴儿连体衣*1，安抚奶嘴*2】的打印字迹下，有被泪水洇湿的褶皱。

"现在你明白了？"修起的声音突然沙哑，"他躲着你，不是恨你，是怕你像上次那样说'不过是个意外'。那个傻子，到这种时候还在担心成为你的负担。"

月光在苏晚脸上割出斑驳的泪痕。她想起今晨查房时，林修远背对着她假装熟睡，却在她关门瞬间泄露的抽泣。当时他手背上的针眼还渗着血，在雪白床单上绽开细小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