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中考如期而至。
李曾正常发挥,出了考场和祁佳几人对答案,估摸着怎么也能有五百来分。
中考成绩出来后要回学校填志愿,刘老师跟门神似的杵在教室门口,欣慰地望向每一个返校的自班学生,面上洋溢着喜气,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等班上学生全部到齐,他让班长把志愿表发下去,又将几所高中的录取分数线誊到黑板上,教他们如何根据分数填写志愿。
李曾总分比区一中的录取分数线高了四十来分,可以说是稳进。
她不假思索直接在志愿表的第一行写下区一中,又按照剩下几所学校的录取线高低排序往下延写填完,合上笔盖起身把志愿表交给刘老师。
刘老师看着她的志愿并不诧异,他笑了笑,“区一中也挺好的,以后好好学,考上大学也告诉老师一声。”
“好,谢谢老师。”
李曾抿唇,郑重地向他道谢。
祁佳张着嘴望向回到座位的李曾,“曾曾,你好快啊,都不带半点犹豫的。”
李曾笑笑:“我这分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反正上不了华高,又不考虑私立学校,所以填得快。”
“唉,我才过华高十来分,有点不敢填,”祁佳叹了口气,“我妈想让我去外国语。”
李曾指了指志愿表,“这不平行志愿么,能填三个学校。”
祁佳忧心忡忡:“华高是第一批次志愿,外国语是第二批次,得分开填,我不知道如果第一批次志愿滑档会不会影响第二批次志愿的录取。”
李曾想了想,印象里刘老师好像有仔细说这个问题,只是她想着和自己无关,便闭了耳朵想别的事儿去了。
“要不你去问问刘老师?”
祁佳抬头看了看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讲台,“……等人少了再去吧。”
等祁佳问完回来,欣喜地分别填完两个批次的志愿,拍了拍坐在前桌的何嘉庆,“我刚问刘老师了,第一批次志愿滑档也不会影响第二批次志愿的录取!”
何嘉庆将写好的志愿表放到她桌上,哼哼道:“我才没你那么纠结,就填了第二批次。”
祁佳大惊失色:“你不报华高啊?”
何嘉庆翻了个白眼,“我就比华高分数线高了六分,我报什么报,自取其辱啊。”
“只高六分!?”这回李曾也震惊了,“你答题卡涂串行了?”
“我哪知道啊。”
何嘉庆也挺郁闷,好在她心态好,对于华高没什么太大的执念。
填完志愿班里同学陆陆续续回家,李曾和方时晏才踏出教室,刘老师忽然叫住方时晏,让他留一下。
李曾便在走廊等他。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郭蓓蓓突然蹦到李曾面前,把一张同学录和笔塞到她手里,“填!”
早在中考前夕班里就开始互相填写同学录,李曾懵了一瞬,“你这同学录给的也太晚了吧。”
“我是特意把你留在了最后!”郭蓓蓓两手叉腰,气呼呼的,“哪知道那天你跑得那么快,喊都喊不回来。”
李曾讪讪摸了下鼻子,“我没听见。”
她将薄薄的纸张贴在墙上快速写完给她,郭蓓蓓瞄了一眼气极,“赠言你就写个天天向上好好学习?这也太敷衍了!”
李曾说:“别人我都只写一句天天向上,你这还多了后半句。”
“不行!重写!”她不容置喙道。
“……”
李曾头疼地叹了口气,绞尽脑汁又干巴巴加了一句“和你一起画黑板报很开心,祝你以后万事顺利。”
郭蓓蓓勉勉强强接受了,哼了一声,又不死心地问:“你真不打算当美术生吗?”
李曾愣了愣,笑道:“我还是想走文化,画画就当个爱好,挺好的。”
郭蓓蓓眼睛耷拉下来,瘪着嘴不情不愿说:“那好吧。”
郭蓓蓓余光瞥见方时晏从教室出来,吸了吸鼻子,给了李曾一个大大的熊抱后依依不舍和她告别。
李曾怔怔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走廊拐角,回头问方时晏:“刘老师跟你说什么了,说这么久。”
方时晏笑着说:“夸我考得好呗。”
他中考超常发挥高出华高分数线不少,也是为学校的华高升学率作贡献了,刘老师可不得好好夸上一番。
李曾便没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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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作业的暑假显得格外漫长。
李曾就是有心想预习高中课程,也没了李志勇帮忙给她借来高中课本。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仿佛又回到了李志勇刚走的那段日子,乏善可陈。
得找点事做。
李曾开始成天跟在奶奶屁股后面晃悠。
老太太给菜圃里种的菜浇水,她一把接过水瓢酷酷往菜上面倒;老太太坐在门口择菜,她抢过菜苔一阵乱掐;老太太转身去厨房淘米煮饭,她便拿起菜刀砍土豆。
原本绿油油的青菜被浇得焉巴半死不活,嫩脆的菜苔被掐的只剩一半,那土豆也被切的片不是片,块不是块的。
老太太烦的不行,“去去去,哪凉快哪待着去,别给我添乱。”
“那我干啥啊?”李曾一脸委屈。
老太太推她出厨房,“你去画画,去找方家小子玩,反正别来烦我。”
李曾好久没画画了,一是忙着中考复习,二是没那个心情。
眼下中考结束,尘埃落定,心情嘛谈不上极好,倒也没了原先消沉的劲。
时隔数日再次拿起画笔,竟有些犯怵,不知道画些什么。
屋里的物件摆设被她画了个遍,院里的景也画了不知多少回了。
李曾咬着笔杆,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李志勇的面容。
她恍惚了一瞬,咬咬唇在画纸上落笔打型。
画完之后,李曾撕下这页画纸举在半空端详了许久。
等到老太太出门,她偷偷蹲在外廊墙角将这幅画烧了,炽热的火焰从纸角快速向上蔓延,吞噬殆尽,余留一地白灰。
她想给李志勇看看她画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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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九号是区一中新生报道的日子。
李曾起了个大早坐公交去学校,这还是她头一回自己一个人去学校报道。
谈不上有多激动期待,不太适应倒是真的,毕竟身边没了方时晏这个常驻嘉宾。
前几天问方时晏华高几号开学报道,他揉了揉鼻子说九月一号,比区一中晚两天。
他这会儿估计还在家闷头睡得正香吧,李曾望着窗外胡乱想。
先前体育中考来过一次,多多少少对区一中有些印象,李曾根据模糊的记忆进校门往右拐找到公示栏,在加粗的高一三班底下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余光不经意往旁边瞟了眼,李曾顿住脚步,望着“方时晏”三字,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是第一次看见跟方时晏重名的,她暗自啧啧称奇,想着回去后一定得告诉他一声。
李曾转身挤出人群往教学楼方向走。
区一中的教学楼很有意思,三栋教学楼竖向平行,尾部连接在一块,整体呈“E”字型。
横向的楼层用作老师们的办公室,平行的教学楼底下空地则被开辟出来种植花草树木,曲径小道铺了一层鹅卵石。
才进教室就看见了一位熟人,齐游依旧坐在最后一排,见了她兴奋地挥手。
李曾诧异地挑眉朝他走去,在他前一排落座,“好巧,你也报的区一中。”
“对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齐游大剌剌靠在椅背上抵着墙,“就是可惜了,方时晏在一班。”
李曾噗嗤笑出声来,“那个重名的?是挺可惜的。”
“重名?”齐游坐直身子不明所以,一脸愕然,“一班那个是重名?那方时晏在哪个班?”
李曾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哪个班,他在华高啊。”
齐游细长的眼登时睁得滚圆,声音扬了一个调,“不是,你把我说懵了,什么华高?”
李曾后知后觉敛住笑,心下一沉,“……什么意思?”
“当初方时晏报的区一中,你不知道?”齐游问。
刺啦——
椅子脚在大理石地面划过刺耳的尖锐声。
李曾猛地起身,大步往外走。
她径直走进一班教室,原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此时正襟危坐在桌前,与她的视线交汇于半空。
李曾气极反笑,目光冷得像腊月里的冰溜子。
她扯着嘴角吐出两个字,“好巧。”
方时晏眼里闪过一丝被拆穿的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
反正木已成舟,他还能再退学重考一次不成。
干脆破罐子破摔,他点头致意作震惊状,“是好巧。”
“……”
无疑是往烧得正旺的柴火里又添了一把油,李曾驻足沉默地与他对视,却迟迟没能等来一句解释。
“行,你有种。”
胸口的郁气连着怒火蹭蹭往上冒,李曾攥紧拳头真想往他脸上招呼,她硬生生压下这股子冲动,只深深看他一眼,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出了教室。
回到自己的教室,李曾用力拉开椅子坐下,砰的一声,惊得齐游身子一抖。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李曾的后背,迟疑地问:“你真不知道啊?”
没等李曾开口,又摸了摸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李曾冷呵一声,没心情搭理他。
方时晏要么脑子被驴踢了,要么他脖子上顶着的是猪脑。
难怪当初填报志愿刘老师忽然把他叫住谈话,难怪整整一个暑假,但凡说到华高他就插科打诨支支吾吾,感情是他压根没报华高。
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这番是为了什么。
李曾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满腔的愤懑无处可泄,挫败感以及无力感积压到一块,让她喘不上气来。
她不需要任何人为了她这么做。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