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在即,万众瞩目。
就连最不关心时事的睁眼瞎也能看出来,那将是决定两国命运的关键一役。
成王败寇、童叟无欺。
然而身处事件中心的两位主角,却如秘密约好一般。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沉浸在即将重逢的喜悦里,无可自拔。
这天晚上,秦川刚刚写完奏报,于末尾落下“长思”二字。
台上烛花便跳了又跳、爆了又爆,将那眉眼装点得,格外英秀俊朗。
他搁下笔,任由淡笑荡漾开去,顺便给影子带去几缕生气。
双手已经洗过了,拿粗布一擦,根本分不清哪个更糙。
秦川踱步走回桌边,捧起隙月的动作是那样温柔体贴,生怕磕碰一点儿。
就着衣服胡乱抹过两把,他从怀里掏出块浅黄丝绢,一下下擦拭刀鞘。
花梨木光洁温润,迎着灯烛愈加华彩昭彰。
蟠虺纹点缀得恰到好处,既不显贵露富,又不至呆板笨拙。
刀柄上“旗开得胜”四个字,早不知摩挲了多少次。
他一面细细揩抹,一面想着腰间那只荷包,笑容逐渐缠绵起来。
“呵呵呵,这下子长命百岁跟旗开得胜,可都是我的了!那家伙还真是会想!”
言罢,修眉一横、隙月出鞘。
案前蜡炬倏忽而灭,唯余锐锋灼灼、霜刃闪闪。
浅色丝绸一寸接一寸划过,骠骑将军面容旋即映射于刀身——
泽神玉骨凌青云,意气飞扬风流俊。
真个是,瑶台天阙不常有,历遍人间更堪稀。
来来回回仔细拂过几遍,秦川方心满意足。
却瞧他重新收好隙月,提刀跨至帐外。
须臾间,皎月高张、大地分明。
骠骑将军独自一人,漫步在夜色星光之下。
晚飔吹着他的头发,耳边鼓起阵阵风声。
秦川喜欢这样的夜,很静、很空。
最适合追旧事、念旧友。
他向前走着,渐渐发觉根本找不出块儿没人的地方,却又不想回帐里去。
两厢迁就下,只能一边听着那些交谈,一边断续着进行回顾。
秦淮处已经下令了——
除飞骑营外,全员后方待命;无命不得擅离,违者以军法论处。
秦川很高兴父亲做到了,做到了当日承诺的那样。
同时他也很清楚,知己间你死我活的局面,终于要轮到自己跟储陈了。
可事情,怪就怪在这里。
面对那场生死未卜的大战,秦川心里,竟泛不起一丝留恋或不舍。
有的只是期待、激动,以及亢奋。
他把目光投向月亮,还差一角就要圆了。
隐隐约约间,秦川听到了谈话声,嗓音来自楚一巡。
“抬着头瞎看什么呢,也不说话?是不是想你那宋家妹妹呢?”语气里裹着热腾腾的笑。
周迹杭没搭理他,往边上儿挪了几下。
岂料对面武隐,上赶着帮腔:“不想心上人,难不成想你啊?”
说着拿脚碰碰周迹杭小腿,添油加醋道。
“咱们几个里除了谭鸢,就剩迹杭没成亲了!何况还是青梅竹马,打小儿哥哥长妹妹短的,怎么能不惦记?”
见其仍不打算说话,严飞阳急忙上前解围。
他摩挲着腕上串珠,那是妻子去庙里求的,听说很是灵验。
“我也惦记向晚啊……严州这年纪,正是淘的时候……我怕她顾不过来,再累坏了身子……”
听到这儿,武隐也收起笑模样。
将胳膊肘支在腿上说:“春秀才有身孕,我就撇下她们父女……有时候想想,真是对不住家里人……”
周迹杭一瞧,自己搅了大家伙兴致,不由满心责备。
刚想找些话题岔过去,又听见楚一巡叹气声。
看着对方从贴身衣物里,摸出那枚平安结,放在手心紧紧捂着。
片刻才道:“真想吃口她包的饺子啊……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飞骑营里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暗卫当中亦无苟且偷安之人。
关于这一点,秦川敢打一百二十分包票。
可不爱生、不畏死,不代表他们没有感情、没有期许。
“看着我,记住我……然后回来见我……”
他着那些絮叨,不禁想起爱人叮咛,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元夕当夜碎琼纷飞、玉尘满地。
在一片祥和吉庆中,韩凛用雪、用灯、用冷风得凉与身体得热。
为临行之人,编织出了一段梦境,希望能借此留住对方。
秦川握着荷包,放肆享受起这份掺了疼惜的思念。
他眸光痴醉、眼神缠绵,充满着生的渴望与胜的执著。
那厢又有人开口了,是谭鸢。
不得不说,实在出乎意料。
他掷出飞镖,打断了楚一巡的伤感。
“行了行了,放着现成日子不过!净想那有的没的!”
楚一巡动作很快,侧一侧身就躲过了。
况且那枚鹰羽翎并没有开刃,可以算作谭鸢的手把件儿。
见对方如此轻松避过攻击,他索性往后一倒,垫着条胳膊躺在地上。
不依不饶道:“以后再说这种话,我可就不留情了!”
跟着指指楚一巡,催命似的念:“快,快去!给我捡回来!”
“行,我去给你捡!”对面乐颠颠听命。
待要起身,却被周迹杭一把拦住,主动请缨说:“还是我去吧,正好松泛松泛筋骨。”
楚一巡点点头,并不打算跟他争。
周迹杭快走几步,拾起暗器就手转过两圈。
嘿嘿笑着,瞬间发力道:“谭一下,接好喽!”
却瞧谭鸢不慌不忙,抬起空着的那只手,仅用两根指头便夹住了它。
一边把玩一边说:“放心,有我谭鸢在,没人动得了你们!哪怕拼上这条命,也要保着你们平安回去!”
说完,就把那枚鹰羽翎叼在嘴里,跷起二郎腿,一副混不吝的样儿。
接着大伙儿都笑了,苦闷烦忧尽扫而光,唯余月夜清朗、和风流荡。
在他们不远处,同样聚着几个人。
孔毅身边空着,秦川知道那是给赵直留的。
气氛有些低沉,像罩着层雾。
张甲左瞧瞧右看看,还是决定从孙易水身上找突破口。
不仅因为两人挨得最近,更因为对方打从一坐下,就开始望天儿,脖子都快直了。
“哎哎哎,看什么呢?这么费劲儿!”拿胳膊拐了旁边几下,询问随之出口。
孙易水没反应过来,吓得差点儿蹦高。
听清问题后才安稳坐定,回答道:“小时候常听老先生讲,去了的人都会变成星星!”
“你们说,赵大哥会不会正从上头,看着咱们这些人啊?”
郑星辰一听果然起了兴味,把箭袋往后一背说:“就是变成星星,也得气得掉下来,给你脑门儿上砸个大包!”
孙易水疑惑着摸摸脑袋,像是真有东西撞了他似的:“砸、砸我干嘛啊?我什、什么都没干啊!”
郑星辰乐得愈发没正行,指着对面孙易水道:“瞧瞧你这苦瓜脸,好意思说自己什么都没干?”
“赵大哥生前,最见不得人这样!照我看,砸完你还得埋怨上两句,才解气哩!”
然后年轻人便皱起眉头,嘟着张嘴寻思:“让我想想啊!要是赵大哥在,会怎么说呢?”
一旁侯生,不紧不慢清了嗓子,把声音压得又沉又实。
“哭丧着脸,就能打胜仗吗?没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快快收了,记你个改过自新!”
尾音堕地,王成思拍手赞道:“好好好,学得还真不赖!赵直听了,一定觉着痛快!”
孔毅手里拿着那枚护身符,正是赵直遗物。
由萧路交还秦川,再由秦川转给自己的。
他到死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将军说过的话。
“带着它,到战场上去!一起赢下胜利!”
孔毅将手紧了紧,一拳锤在大腿上。
狂笑恣肆粗放,犹如星火燎原。
“放心吧,飞骑营不会输,也不可能输!什么都别想啦,养足精神头,咱们去会会青羽军!”
秦川听着,既没有笑也没有叹,只是感觉欣慰。
迎面走来冯初九、沈南风、江夏等众,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认真且严肃的神情。
“将军还没歇着啊?”冯初九略一躬身,算作彼此间的招呼。
秦川摆摆手,答得漫不经意:“嗯,睡不着,出来转转。”
沈南风跟江夏以为对方,担心营里安全。
立刻异口同声回禀:“属下等才刚巡过,营内全无异样!还请将军安心!”
秦川笑着道几声“辛苦”,又提醒众人莫要晚了换班交接。
随后不待一行走远,便转过道路找破军去了。
苍兰城外,储陈身为主帅,同样睡意全无。
提着花枪演过几式,犹嫌不能过瘾。
几番思忖下,干脆披衣走出大帐,寻了片施为之处,尽兴耍将起来。
那真个是,反复千般有解数,往来万点无放闲。
银枪腾舞赛蛟龙,拳脚相持自神通。红缨如花任狂游,霜锋似月紧又稠。
罗衫薄、朱袖招,谁家少年怀武韬?齐昌都、储姓门,青羽将军单名陈!
好一场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没等停当,周身便传来浪潮似的喝彩与欢呼。
还有几个放胆吹起口哨,一波推着一波,直把氛围吵至高点。
储陈看都用不着看,肯定是潘霄那群小年轻。
白日里力气用不完,黑了天总得找点子事儿消磨。
“大晚上的不睡觉,跟这儿起哄!也不怕惊扰了人!”
不待储陈发话,何云、陶原先一步赶到,生生止住了即将失控的态势。
面对何云,小伙子们不敢回嘴。
唯独潘霄快人快语,搓着鼻子道:“大家都没睡呢,能惊着什么人啊?”
陶原给何云使过一个眼色,上前搭着潘霄肩膀,可谓语重心长。
“咱们青羽人虽不多,加上战马也有万把多张嘴。惊不着人,惊了马也不好,夜里最容易出事儿。”
众人闻言,霎时单膝跪地。
由潘霄牵头请罪道:“属下鲁莽误事,还请将军责罚!”
储陈挽枪在手,拿袖子擦着鬓边汗迹,瞅那样子,并无丝毫责怪之意。
只说了句:“都起来吧!是我自己没忍住,坏了规矩在先,不怪你们!”
话罢转向何云、陶原二人,颔首低眉道:“一时兴起,对不住各位了。”
说完摸摸后脑勺,像是做了天大错事一般。
魏成阳前头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何、陶两众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推他出来使。
“营中四下无事,将军宽心即可。”魏成阳从影儿走出来,话跟人一样利索。
“好,有劳了!”储陈将枪抵在身后,举头望了眼中天孤月。
沉吟片刻,交代道:“明日晚间,恐有访客来此。那时节不必多问,依令放行便是。”
“是,属下遵命!”何云、陶原欲要追问。
不料魏成阳一马当先应承下来,众人默然领命不提。
围观者统统散去,储陈只身前往马厩牵出长安,细细为其梳理着毛发。
少年一面收拾,一面兜不住笑道:“我知道你在惦记谁!别着急,那人就快来了,还会带着你的好伙伴一起来!”
鼻息急促、蹄声细碎,长安当即支楞起耳朵,不住脚地往对方怀里拱。
这个温柔的孩子,连表达喜悦都如此含蓄腼腆,真叫储陈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与上回秦淮、孟广书信往还、择地别居不同。
储陈那儿昨夜才定下吩咐,秦川这儿就迎着日出起了个大早。
也没想着先派人去,打声招呼、通个气息,一味在营里东游西荡。
直把前后庐帐、左右帷幕,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巡了个三五七遍。
仍不见太阳移出去多少,照旧那么黄橙橙、金灿灿地挂在天上。
或许自己该做些跟军事安排相关的布置,又或许把人召集起来,讲些提振士气的话更有效。
秦川一边想,一边止了步子。
汗水从额间滑下,给这张比金乌还热的脸,带去点滴凉意。
“不行,还不到时候!”但他马上就截断了这个念头。
暗自斟酌道:“关于青羽,我们知道得还不够多!不足以做出最有利部署!”
秦川把手伸向后脑勺,一下下摸着挠着。
苦笑填满面颊,语气里却全是骄傲与自豪。
“再说这班家伙,一个比一个心盛!哪里还用得着,我来鼓舞军心?”
眼看前路不通、无计消磨,骠骑将军只得另寻别法。
幸而他脑筋灵、心思活,眼在眶子里转过几圈儿,便又生了新主意。
只见其风风火火回至大帐,将刀往桌上一撂。
净水落座、研墨蘸笔,可谓一气呵成。
是的,秦川在给韩凛写信——
不是奏折、不是军报,就是封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家书。
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说到哪儿笔落到哪儿。
什么措辞修饰,通通不用。
技巧会冲淡感情,更容易湮灭激情,比不得直来直去让人痛快。
天晓得秦川在这封信上,究竟花了多少时辰?
总之等他写完落款,拿隙月压在上面时,日头已然升到正中。
这信秦川并不打算寄出,也不准备遣人相送。
交战时节,任何资源都是宝贵的,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他打开包袱,从里头拎出两坛杏花汾酒。
正是出征前,秦川特意置办下的。
为怕不是当年滋味,这傻小子还按图索骥去了杯莫停。
拿来绳子绑好酒坛,恰恰好一头一个,像条软扁担。
秦川伸手勾住中间,垫在肩头往后一甩。
再配上其掷果潘郎般的相貌,城北徐公似的风仪,端地落拓不拘、潇洒倜傥。
破军跟在旁侧,看得出在极力克制兴奋。
秦川拍拍他,爱怜地点一点那双大耳朵,含笑调侃道:“你这小家伙,一早就知道有今天了吧?”
破军没什么心情跟对方较劲,一心只想当即立刻马上,飞奔到久违的好友身边。
奈何秦川这会子,倒冷静下许多。
溜溜达达、不慌不忙,四方步迈得那叫一个自在。
张甲等人撞见其牵着破军、扛着酒坛,独不见随身宝刀。
不由心惊胆战,连忙躬身问询。
“我是外出会友,又不是上街寻架,用不着那些。再说身怀利器登门造访,到底不成个礼数。”
秦川耐心解释着,一并谢绝了众人,请命陪同的好意。
一人一马,就这样出了军营。
严飞阳看出大伙担心,上前宽慰道:“将军跟那家主帅交情,飞骑营里没个不知道的!”
“这一场,他无论如何都会去!放心吧,等晚上回来,一切就全清楚了!”
几人无奈点头,朝营外眺望片刻,便各忙各的去了。
时间还很充裕,秦川没有骑马。
他撒开缰绳,好让破军走得更舒服些。
炎阳照顶、江山如画。
真一派风打林梢娇莺啼,好一片浅草半掩嫩虫鸣。
啁啾处处、嘤啭细细。
秦川置于其中,禁不住怡然陶醉,七情浑忘、六欲全抛。
他肩上担着酒,心里念着友,慢吞吞登临一处矮坡。
猛然间,那份独行天地、孑然半生的浪漫与孤绝,狠狠席卷过四肢百骸。
使秦川无甚来由地,生出股仗剑在天涯,千里不留名的侠义豪气。
反反复复,搓弄着快要着火的呼吸。
清风徐来,中州骠骑将军阅色观景、缓步林野。
他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刚到朔杨时,红日沉西、天光渐晚。
破军亦是这般陪着自己,南征北战、毫无怨言。
几声不寻常的响动,打断了秦川思绪。
他停下脚,扭着头侧耳细听。
那动静就隐在树林里,一前一后,却挨得很近。
悄没生息折下一截树枝,抵在掌心掰做两半。
骠骑将军手臂微抬,于声响再次出现时瞬间发力。
悲鸣咕咕噜噜,夹杂着扑打翅膀的响动。
秦川把酒搭在破军脖子上,一跑一颠钻进树丛。
不多会子,便捡出两只肥嫩嫩、胖嘟嘟的野鸡。
他跨上破军,一手挽着马缰绳,一手揪着鸡翅膀。
先打一个呼哨,接着哈哈笑道。
“莫怪莫怪!小生这厢正愁礼薄,偏巧撞着你俩,也算咱们有缘!”
言罢一夹马腹,破军四蹄如飞,径自奔向苍兰郊外。
斜阳残照、倦鸟投林。
秦川下马时,距离青羽大营还有三丈多远。
匆匆将衣冠整束几把,重新拎好野鸡,行至近前准备自报家门。
岂料还没蹦出半个字儿,对面就先一步执礼让行道:“功军侯请!”
疑惑仅仅持续了刹那,再开口时,笑容已然回到秦川脸上。
“多谢多谢!在下初到、人生地生,有劳尊驾指引!”
魏成阳并没多说什么,通身上下自有一股从容风度。
只听他彬彬有礼道:“功军侯客气了!”
哪知他俩走了十步不到,青羽众人便齐齐认出秦川。
实打实论起来,这事儿还真没这么邪乎。
因为根本就是明摆着——秦川跟储陈实在太像了,说俩人是亲兄弟也行!
况且这般相似,并非体形容貌,而是气质与涵养。
就像没人会认错太阳,青羽全军自然不会误解,那份磊落坦荡。
单单是擦肩而过,他们就能嗅出彼此身上,相同的气息。
这气息,比什么话都管用,比任何事都奏效。
秦川迎着夕阳,一步步迈进南夏大营。
期待沸腾成歌,灼烧着五脏六腑。
马蹄很有节律地踏在地面上,终于惊动了埋头收拾的储陈。
他没想到秦川会来那么早,是以前番一直在打扫帐子。
丢下抹布跑出帐外,劈面就被对方手里,两只肥鸡吸引了注意。
储陈顿时双眼放光、摩拳擦掌。
招呼顾不上打,就笑起来:“哎,这办法好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边说一边心肝宝贝似的接过,递给身边卫兵道:“劳烦拿到后头,着人做了吧!不要多精细,能吃就行!”
年轻卫兵伸手要接,却被苏立越着身位拿下。
他简单看了那伤口几眼。
细枝贯穿、一击毙命,中州功军侯当真不是等闲之辈。
长安适才还偎在帐篷后面吃草,听得前头人声喧哗,急忙忙丢了草料,跺着步子冲上来迎接。
任谁也想不到,见到秦川与破军的长安,竟然能够如此热情。
一头拱进秦川怀里不算,还昂着头、梗着脖,围着破军直转圈圈。
那样子,像极了给伙伴,炫耀本事的小孩子。
想是不服对方比自己还殷勤,破军霎时前蹄腾空,仰天发出一阵嘶鸣。
秦川亦在此刻变了脸色,惊声大呼道:“遭了!我的酒!”
说未了,一个舍身飞扑,誓要救下那两坛千里迢迢的心意。
嗯,后续结果怎么讲呢?
既不能说成功了,又不好说失败了。
秦川身手虽无容置疑,但“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仍是过于应景。
却瞧其一个勾手回掏,酒坛离开破军,径直撞将而来。
最终结局便是:一坛磕在一坛上,一坛完好一坛伤。好坛忙往怀里抱,伤坛洒了满地香。
对面之人提鼻子一闻,当即笑道:“原来是杏花村,怪不得这么宝贝!”
没错,储陈也忘不了那一天。
他忘不了刀得凉和酒得热,忘不了将领的使命,更忘不了沙场再见的约定。
现在,他就站在这儿。
以青羽主帅、南夏将军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秦川面前。
他不会躲、不会逃,不会去想渔樵耕读的安乐。
他只会守在这儿,一如当初保证的那样,守到底、守到死。
“你还好意思笑!本来就不多,眼下又少一坛,怎么办啊?”秦川并没忙着问什么。
打从见面儿第一眼起,他就从对方身上看出了成长。
那是属于将军的成长,自己过去也经历过,当然无需多言。
“哈哈哈,你这又酒又肉!知道的是会友,不知道的还以为布施呢!”储陈将手一招。
“进来吧!我这儿别的没有,酒一准儿管够!”他一面乐一面撩帘进帐,片刻没等秦川。
不远处长安跟破军两个小家伙,你扬一扬尾巴,我甩一甩蹄子,纵情撒欢、恣意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