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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红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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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姰挣扎着脑袋,乐之手上的那碗糖水就晃荡到了风姰盖着的被子面上。

“姑娘,你一日未曾进食,得吃些东西啊。”乐之苦口婆心地劝。

风姰紧闭双唇,头靠在柱子上。

这回她浑身上下被捆了绑,再没法子以性命相逼求自由了。

乐之出了门去,到厨房找到了正在熬药膳的贺归林。

姑娘泄气道:“殿下,那姑娘压根不信我,是一点都不愿意喝的。”

摇着蒲扇的手顿了顿,贺归林将蒲扇塞到啸也手中后起身:“我去试试吧。”

“殿下,你不是不想在风姑娘眼前露出脸来吗?”啸也接替过贺归林的位置,坐到了药罐子前。

贺归林沉思半响,托乐之给风姰的眼睛蒙了块白布后,才拿着糖水碗与汤勺坐到了风姰跟前的地上。

失明吞噬了风姰最后的冷静,在黑暗内的不安躁动了她的心,丝绸底下绑着的身子拼命蠕动起来。

嘴唇触到一块冰凉的石头似的东西,它略倾斜后有甜水流入口中,风姰猜测大约是那些绑匪拿勺子在给她喂食。

她一偏头,将刚刚喝入的一点液体通通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

“阿姰,听话。”

忽而有男子说话,声音落在她的耳朵里。

那人明明就在耳边对她轻声说着,她却觉这句话是来自瞧不见的远方的一座雪山。那样的飘渺,偏又带了好多的熟悉,正如五年前她在床上,枕边的那人与她在睡下前的轻语。

声音主人的名字就高高浮在脑海里,她仍像个怕生的孩子,自己躲到了偏僻的角落不肯去认领。

勺子装着糖水再碰到了她的唇,她把双唇咬得更紧。

汤勺没强硬着要撬开风姰的嘴,而是退后到不知何处去了。

静了好一会儿,风姰以为他走了,便微张着唇吸气。

她的鼻子实在堵塞得厉害,空气都要吸不进来了。

“对不住。”他的声音带着无奈再响起。

这一声抱歉,是他明知她怕黑却还是给她蒙住了眼睛的抱歉,是对他接下来举动的抱歉。

风姰不知道他心里的活动,她自顾自地揣摩,内心很小声地在怪他,却又在说“没关系”。

很快,有人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她还来不及反应那人要做什么,唇上就传来了温凉的柔软的触感。

那人的舌尖开了她的唇和齿,就有糖水滚过了她的口腔。

布条底下的眸子猛颤,下一瞬,眼上的遮挡便被扯下。

风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狭长的桃花眼、精致高挺的鼻、白皙带着微红的脸颊,一切都如她记忆里那般。

贺归林的下唇挂着一圈水渍,他手上的帕子给风姰擦净了嘴角的水珠。

黑色眸子里情绪闪烁,贺归林躲闪着风姰的眼睛,只敢看着她的鼻尖。

他说:“对不住,我只是,怕你饿着。我想我们既拜过堂,又同过房,我这一举动该是不算辱了你的清白。不过,阿姰,你若是不愿便告诉我,我不会对你强迫。”

风姰把他的话听得清晰,只是不知为何失了回应的能力。

因而她愣怔地看着贺归林的双眸,直到男子误以为她默许后再用嘴唇给她喂下第二口的水时,她才惊醒。

“我……自己来,便好。别过了病气给你。”风姰收了目光,放到他的腰间去了。在那里,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香囊,连她缝补的痕迹都还在。

听出她的鼻音加重,贺归林叹出一口气:“总比你难受着好。”

白勺一次一次舀起那甜水,风姰顺从地喝下,很快便见了碗底。

“我去叫乐之热些饭菜来。”

贺归林再回来时,手上的食盒里装了风姰爱吃的菜肴。

依旧是如方才那般,贺归林伸筷子,风姰张嘴,一点点填满肚子。

最后是一碗药,风姰口中苦涩,但一口气将药皆下了肚。

风姰目光紧锁在贺归林身上,等着他开口说话。

但贺归林起身将食盒收好后,就要出门去。

风姰垂下眼帘,心口被一股莫大的悲伤充斥着。

她仍在等,可那人当真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连她自己都不知哪来的胆量,对着那个背影喊了一个字:“你!”

男子猛地止住了步子,她的话一下子低了下去:“一句话都不用同我说吗?”

食盒的把手被卷到贺归林的五指中间,攥这木条攥得太紧,他的手指有些吃痛。

五年时间,分明不长啊。可为何他们过了五年再独处一个空间时,二人都不敢再亲近地触碰彼此的心意了?

简直比他们初见时,还要更生疏冷淡。

贺归林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转身对着风姰微笑。

他自然而然地在风姰眼前坐下,食盒被他放到一旁的地上。

他问道:“可否告知文姑娘住哪家的客栈?啸也很想她。”

我也很想你。

风姰察觉到自己的嘴巴在发颤。

她咬住抖着的牙,看了贺归林好几句话的功夫,最后选择忽略了他的问话:“为何要绑我?”

贺归林视线扫过她伤了的手掌与双脚,回道:“我原不想限制你的自由,可我不能再让你伤害自己。”

“我想知道的是为何要绑了我来?”

“林有余,你不该到他身边去的。”

“你又凭什么规定我的去处?”

这话带了太多的尖刺,说出口时,不止贺归林发了愣,连风姰自己都后知后觉地被这字词戳了一下。

她开始懊悔,明明是很多日夜里想过要对霍木说的话,怎的变成了一把刀刺向了她不想伤害的贺归林?

二人之间沉默良久,贺归林终的打破了这死寂:“阿姰,就算你怨我甚至厌我恨我,我皆觉无妨。但我必须得带你出楚宫,让你离林有余远远的。”

话说得轻松,若他当真不在意风姰厌恶他,他又为何不敢在她面前露脸?

“你与他,算敌人?”

“你大概也看见了,我在楚宫的处境,但我倒没仇视过他。直到……”直到你去了他身边。

贺归林竟没有把话说完整的勇气。

风姰低下头,声音上了哀求:“放我走吧,我有事要做。”

“何事?回到林有余身边?求他娶你?”贺归林的语气急起来,越说越有了生气:“风姰,你就这么执着他?”

二人皆想起那场五年前的拜堂,那时就是将贺归林认作了林有余,才造就了那场乌龙。

风姰想,在贺归林心中,她大概是变了心,或是只爱“林有余”这个名姓罢了。

可她明知闹了误会,也并没解释,只是任由着贺归林的声调高起来,任由他恼着对她说话。

“放你去林有余那,做梦。”

这还是贺归林第一次对风姰说重话。

说罢,他便愤愤然起身,要往外去。

“所以,我只是你们博弈的筹码,对吗?”再一次的,风姰将想对霍木说的问句抛给了贺归林。

她的鼻音太重,贺归林背对着她,不知她是不是有了眼泪。

贺归林没回头,但郑重地说了句:“不是。”

“邈邈。”

贺归林顿了脚,风姰将她们落脚的客栈位置说了,是离质子府极近的一家。

“邈邈也很想见啸也。”

其实我也很想你。

奋力冲破喉咙的哽塞后,贺归林答了句“多谢”便让外边的啸也开了门,匆匆地闪到了风姰的视野外。

石门碰地的声音粗沉,像一击重拳狠力打在了才刚结束对话的两个人心上。

贺归林一个眨眼,一滴泪便滚落地面。

啸也在一侧焦急地看着,他实在是不忍看殿下难受至此。

“殿下,你和风姑娘聊什么了?你们不曾和解吗?她仍在生五年前你离开的气?”

贺归林的手掌抹过眼睛,泪水糊湿了他的睫毛。

他对啸也惨淡地笑笑,说道:“这五年,阿姰身上定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她太不开心了。啸也,不必担心我,你去找文姑娘吧。”

听说了文邈所住的客栈,啸也的神情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殿下,我去吩咐厨房备好风姑娘的晚饭便出去。”

“去吧。”贺归林拍拍他的肩膀,心中祈求着啸也和文邈的相见不会如他和风姰的这般难堪。

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风姰无从得知时辰的变化。

她被迫与柱子捆绑,所幸束缚她的是柔软的丝绸,不会给身子带来太多的难受。

贺归林走后,她的眼神空洞地看那灯笼内的焰火轻晃,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脖子的酸涩逼醒了她,贺归林已经在矮凳上坐着看她看了不知多久。

两人的目光一对上,各自就不自然地散开了。

“阿姰,吃晚饭。”贺归林开了食盒,取出与午饭不一样的菜色。

照旧是贺归林负责夹米饭和菜肉,风姰负责张嘴和咀嚼。

饭菜吃尽,药膳喝完,贺归林捧着风姰受伤的手掌给她上药,又掀了被子给她的双脚撒了药粉。

风姰瞧见自己身上的短袄,问道:“是你给我换的衣裳?”

贺归林回道:“只是褪去了你外穿的长褙子后套上了几件,并没脱掉里衣。”

停了停,贺归林想起什么来,继而说道:“风姰,身体是你的,你有权决定愿意给谁看或是不愿给谁看,因而我不会在没征得你同意时冒犯。你那夜和在东宫,穿什么衣裳也是你的自由,只是你穿成那般,都受凉了。北边不比南边,这儿的初春也是冷的,你的衣裳不合适在这样的天里穿。”

听话听到一半处,风姰以为,他要说她放荡不检点,可他关心的原来只是她的身体是否康健。

酸意裹挟着湿意,从风姰的胸口升到喉咙,直直冲到了眼眶,让她的整个眼眶都有了明显的暖意。

她赶忙垂下脑袋,没再说话。

“我给你念书。”

贺归林到桌案处取了上头的一本书来,他开口念出里头的文字后,风姰才知那是一本专门的医书。

风姰的手掌是自由的,此刻的她只能靠攥拳时指甲扎着掌心的痛感来止泪。

今日午间,她一人在屋内百无聊赖时,脑子虽是放空,却很清醒,她思想出贺归林绑她的缘由约莫是怕她在林有余身边会受欺辱和伤害,因为他似乎就是走着这样一条不得不弯腰的路来到了现在。

可她真的能信任贺归林对她的感情吗?毕竟她受过那么多真心实意的欺骗。

贺归林到底是发觉了她将要涌出眼泪来的眼眸,书便被他放下。

他凑近了风姰,手指柔柔地贴上她的脸,轻轻擦过她眼下的小窝。

他眸子里心疼浮现,问了她一个他疑惑了好几日的问题:“桃璃、逃离,风姰,你要逃到何处去呢?又为何要逃?”

伪名里藏着的心思被他拆破时,眼泪就流出了风姰那双从前总是笑着的杏眼。

为何要逃?

是因为霍木要她做的报仇,是因为她说出要做女郎中不复仇时全屋人都变了的脸。

是因为她推倒了心中建造的封锁亲情和爱情的堡垒后再被抛弃。

是因为她发觉连所谓在爱里长大的“风姰”都只是活在那些建立在仇恨和利用上的爱里。一旦她脱离他们预设的轨迹,他们的真面目就显露了出来,即使他们已与风姰朝夕相处十来年。

那天她好不容易走出贺归林离开的悲痛,心里被欣喜占满,终于敢对长辈说出自己所想,得来的却是霍木和怀兰等人瞬间沉下去的脸。

舅舅呵斥她,说她忘了本,还说她忘了舅舅一家为了保她和燕国做的牺牲。

那些先前和善爱她的叔叔婶婶婆婆虽没说话,却把眼刀刮在她身上。

她忽然成了众矢之的。

只有白婶婶和琢之叔拉着舅舅,邈邈则到她身边悄悄拉她手。

于是,她刚活过来的眼睛再成了一潭死水,一变就是五年。

邈邈带她去屋外桃花林散心,白婶婶和琢之叔则在做舅舅的工作。

第二日,冷静了些的舅舅找了她来,通篇大论说了许多他妻儿的死以及他对复国的在意,最后是说风姰的爹娘多么多么地爱她。

舅舅说,可以让她做郎中,靠郎中身份进入楚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邈邈、宋至清、琢之叔、白婶婶、怀兰婶婶和舅舅,便收拾行囊到了城中住。

只是,她忘记了十分重要的一个点,那便是在她身处的自语开放自由包容的21世纪尚有职场的性别歧视在,那在这书中的古代背景下,人们又怎可能信任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郎中?

她做郎中的努力告了白费,她几乎分文没赚,更别提什么名声大噪被楚君召见。

霍木再没管她的,逼了她和邈邈、小清搭档,学那泥鸡的曲子,要她去学舞女的身姿,好勾得林有余或楚君神魂颠倒。

她承认她懦弱胆小又自卑,在自己的世界里封锁这么久,难得触到窗外有好多人的爱意,当她做了好大的努力去确认了那半真半假的爱,终于决定自信地走出那间心房去与他们拥抱。可第一步就有了失败,让她不仅后退回身后的房子,还把这房子搬到更偏远的地方去了。

她在从前,父母养她,是因为她的成绩足以让他们在朋友面前脸上有光。

她在现下,霍木仍然愿意养她,是因为她有报仇的利用价值。

所以当她再同贺归林的心意正正碰了个面时,她想的只是自己怎可能拥有这种没有来由的爱,而不是她和贺归林的未来。

可惜她忘了简简,那个诚心诚意爱着她的丫头。

此刻的她执着地钻在自己那个完成霍木的逼迫后一个人逃到天涯海角的心愿里,拒绝掉了一切可能有的其他的结果,尽管旁的选择或许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幸福。

不过,她只顾着要完成霍木等人的期待,却从不曾思索过她为何一定要顺着旁人的话活一生。

分明是霍木几个可以自己去做的事,偏要逼着风姰做。

分明是三岁的风姰一无所知的事。

分明她是温妙而不是风姰。

可惜,她只一味被霍木在道德上绑架,想来短时间内是思想不明白那些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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