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翻来覆去的谢息尘不知道，俞闻清也一直没睡着。
谢息尘的话像一颗雷一样砸在自己的耳朵里，声音大得他几乎要失聪了，还有止不住的心跳，这和面对方昭琦时的紧张恐惧不一样，更多是慌乱和不知所措。
他他他、他怎么能，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喜欢，呢？
我我我——我。
夜里的回忆一件件清晰，最让俞闻清甩不出脑海里的，是谢息尘对他的那个吻，之前明明说，是太激动了，难道他也是，骗我的吗？
那时候就对我有……意思了？
俞闻清在床上甩了甩脑袋，想把这些想法都甩出去，可无论怎么逃避，脑子里那天的印象越来越明显，好像能感受到谢息尘的唇纹一般细致，还有他比自己还要烫的温度，闭着但睫毛颤抖的眼睛，还有……他的手，抓过自己手臂的，揽过自己腰的，环过自己背的，那一双手……
从小到大，因为俞利凯对儿子的要求特别高的关系，家里对俞闻清没有太过热情，连杜冉抱他都很少，几乎没有和别人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他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被火烤了一样，连带着谢息尘触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跟被烧火棍烫了似的，全身都热得让他受不了。
被子掀开，又都是深冬的寒意。
再盖上，那股无法避免的热又从身体里钻出来。
他就这么掀掀盖盖了一晚上，早上起来的时候，鼻子都是嗡的。
“你怎么这个声音？”谢息尘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感冒，只觉得俞闻清的声音都变了。
俞闻清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甚至对他有些不耐烦，他用手挡了一下谢息尘伸过来的手，“变声期。”
“变声期？”谢息尘歪了个脑袋，有些不理解。
俞闻清不想解释，点了点头，今天是最后一门考试，考完了就是寒假了，可他没想这么早回去，还能打几天工，本科生没那么早放。
对于今早俞闻清的冷淡表现，谢息尘其实心里有数。
他知道袁野是怎么对游璃的，这些倒不意外。
“喂，傻大个，想什么呢？”
游璃从阳台探了个脑袋过来。
“你来干什么，”谢息尘没好脸地看了看，“又是顺着下水道管子爬下来的？”
“这种事野哥哥怎么会让它发生第二次，”游璃骄傲地昂了昂头，“他送我下来的。”
“不是没到春天吗，他能飞了？”
话说出口，谢息尘看到了游璃眼睛里的一丝惊慌。
“为什么要到春天才会好？”
“我哪知道，我对栖鸣山又不熟，”应该是袁野故意瞒着的，谢息尘心里知晓，也没拆穿，“大概是要等春天，可以发情去找小雪雁了吧。”
“谢息尘！”游璃不管不顾地又飞过来一个水泡。
谢息尘身形一让，水泡直接丢在了地上，“别惹我啊，现在这宿舍的卫生都是我在搞。”
“不跟你废话，”游璃翻了个白眼，“老白鸟叫你上去，他有事找你。”
“什么口气，他是仆从我是仆从，不去。”
他其实想跟着去看看俞闻清，昨天的劲爆发言显然让他那害羞的“爸爸”无措了，就算不露面，也想看看他会不会好好吃饭，考试的时候会不会魂不守舍的。
哎，后悔，烂在肚子里就好了。
再抬眼看面前的游璃，谢息尘只觉得烦。
“话我带到了，去不去随便你，”游璃这次没往阳台走，自己走到了门边去开门，“反正我也不是他的谁。”
门打开了，还灌进了一阵风。
谢息尘下意识往门口看去，俞闻清直愣愣地站在门外。
……坏了。
俞闻清看了看站在自己宿舍里的两个人，身形高大的那个满脸慌张地坐着，身材娇小漂亮可爱的就站在面前。
“你们……”俞闻清的表情从发蒙转向了尴尬，皱了皱眉，他往后退了一步，还往边上侧了侧，“抱歉。”
“不是你想得那样！”谢息尘喊出了声。
游璃回过头看向谢息尘的表情带了些得意，那小眼珠子转得谢息尘想立刻把这俩招子抠下来。
离开之前游璃还对俞闻清笑了笑，“是我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先走了。”
这条鱼本大爷今天非烤了他不可！
昨晚脑子里一乱，俞闻清记错了考试时间，明明是下午的，他早上走进教室才发现，一路神游也不知道去哪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宿舍楼下。
他抱着侥幸谢息尘不一定在宿舍才上的楼，却没想到宿舍里竟然有两个人。
另一个人比肖潇看起来更可爱，身上仿佛还有粼光在闪，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他却能说出婉转悠扬的调子来……整个人的目光都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我……抱歉，”俞闻清抬头对着谢息尘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记错考试时间了，下午的，打扰到你了。”
平时不爱说话的人，最后一句话短时间内重复了两遍。
“我……”谢息尘也有些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场景，难道说和游璃不熟？不熟的话，约到别人的宿舍里来，不是更奇怪吗？可说熟……好像跟不是那么回事，“没有打扰。”
“嗯。”俞闻清皱着眉，心总静不下来，但回答谢息尘的话还是淡淡的。
“他是……他是是我原来学校的同学，今天正好来来这里，来找我见个面而已。”
谢息尘解释着，试图把这种尴尬的气氛弄得淡一些。
“嗯。”
俞闻清此刻仿佛就是个软钉子，还是个只会蹦单音节的软钉子。
“没有打扰，真的没有，不存在打扰。”
“知道了，”俞闻清打开了从未打开过的教材，一页页看了起来，“我再抓紧复习一会。”
刚想张嘴的谢息尘只能把嘴闭上。
书一页一页地翻着，俞闻清的指尖从书页的上方一直滑落到最下面，就翻过一页，无论这页上是文字还是图片，他翻书的速度一直很匀称，只有他自己知道，视线虽然跟着指尖，但着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不知道也就算了，偏偏方昭琦早早就他心里埋下了男的和男的可以谈恋爱这样“邪恶”的种子，自己还不巧撞破了肖潇对着方昭琦做的事，本来以为这些终于和自己划清了界线，谢息尘又对着自己说喜欢他。
一边说喜欢他，一边又有男生来找。
几乎不说怄气话的俞闻清，此刻心里骂了句杜冉看电视时经常骂的那句话。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谢息尘坐在自己的书桌上就这么一直盯着俞闻清翻书，心里的火蹭蹭蹭往上冒，偏偏这家伙翻书翻得一点不乱，好像刚刚宿舍里出现一个陌生男人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这让他更生气了。
他只能自己挠这自己的头发，还习惯性地想用嘴巴去顺自己胳膊上的毛，刚刚伸出舌头又觉得自己变态，收回舌头又咬了自己一口。
次奥。
谢息尘喷了个不大不小的鼻息，看到有些紫色电花的时候，又用双手捂住了鼻子。
憋死他得了。
俞闻清的书都都快翻到后半本了，还是没有停的意思。
谢息尘克制住了把他手里的书扔了强迫他面对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继续呆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弄坏了东西事小，如果伤到了俞闻清，那可就真没办法解释了。
“我出去一趟。”
俞闻清没回头，落在书本上的手指顿了一下，又继续往下，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个字，“嗯。”
嗯嗯嗯，又是嗯。
那条鱼竟然让我这么招人嫌，今儿个他大爷就要当着袁野的面表演一个雷鸟烤鱼。
谢息尘像箭一样冲向了顶楼，踢开了天台的门，又砰——地一声摔上。
三步并着两步走到他们经常呆的角落，手里刚捏了个电球，正要找到游璃招呼上去，却发现袁野竟然跪着。
手里的雷电熄灭了，他皱了皱眉走过去。
“少主。”袁野先喊了他一声。
原本就受了伤的背一直弯着，谢息尘一靠近还能听见滋滋啦啦的雷电声，他仔细看了看袁野的脸，更苍白了，几乎失去了血色，手里捧着一条……尾部已经有些焦了的，金色锦鲤。
谢息尘这才去打量站在袁野面前的人，一身黑袍，正经肃穆，下眼睑的黑色很明显，眼眸却是金色的，对视的时候精光大绽，让谢息尘有一瞬间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卑职翎枭，见过少主。”
明明是欠身行礼，整个人却有着山倾之势，整个人都是傲的。
“你是谁？”
“我是主君，也就是您母亲的仆从，翎枭。”
雷鸟天生的警觉性让他觉得此人不好惹，但若是他向自己行礼，那至少是忌惮自己的，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谢息尘他明明在这，动他的人之前，是不是也该至少先知会他一声。
既然如此，谁的面子也别给。
“我不知道什么主君，我也没有母亲，”谢息尘看了回去，只是轻飘飘的一眼，但雷鸟的属性足以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动怒了，“你把鱼烤了？”
翎枭作了个揖，话也十分客气，“低劣生物，在少主身边易生事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轮得到你动手？”
“翎枭只是想替少主分担，扫平少主生活里的障碍罢了。”
“滚，”谢息尘一字定论，觉得不够又加了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回去告诉你的老太婆，本大爷天生地养，跟她没半毛钱关系。”
“少主怕是忘了栖鸣山划到您账上的钱，要说钱，还是有些关系的。”
“那就让她收回去，”谢息尘咬牙切齿道，“本大爷有手有脚，不劳她费心。”
翎枭叹了口气，没再争辩，“翎枭明白了。”
谢息尘摆了摆手，让他走。
“少主不知，金锦鲤未得准许擅自进入落音泉化身为人，今日我不是来给少主添不痛快的，而是来带走他，还请少主高抬贵手。”
袁野瞬间抬头看向了谢息尘，眼神里都是哀求，他微微摇了摇头。
谢息尘的心里好像落下了一片雪。
“别让我重复第三遍，”谢息尘的声音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