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见过他吗,他和你一个学校,还是一个专业呢,”俞闻清边锁门边说道,起来的时候又推了一把没推开,才准备离开,“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几年级了。”
“大三。”
“你和肖潇一样啊竟然,你们在学校没见过吗?”
谢息尘心道坏了,之前只编造了学校和院系,年龄是今天临时想的,没想到这会儿撞枪口上了,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俞闻清,他自知不该故意欺骗,可他回来本身也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事情,比起欺骗来,他更现在更担心被俞闻清发现。
可他的犹豫落在俞闻清眼睛里,就成了另一种解释。
“不想说么?没关系的,不说也没关系。”
俞闻清抿着唇扮了个淡然的笑,谢息尘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见过俞闻清生气的样子,也见他发怒的样子,唯独没见过他失望,他害怕这种情绪会沾染上俞闻清。
“家里的原因。”谢息尘急中生智,从他已知的知识里抽出一条来。
“哦……”俞闻清应了一句,“我们小尘尘也是个不让家里人省心的宝宝啊。”
“什么小尘尘,”谢息尘不走了,停下来转头看向俞闻清,“学长是在哄小孩儿吗?”
“我们家也有个小孩儿,是我妹妹,任性得很,”俞闻清也停了下来,“但不妨碍她很可爱。”
谢息尘看着站在路灯下的俞闻清,柔软的发顶已经被橘黄的钠灯照得如绸缎一样柔亮,眼睛弯弯的,嘴角都带着笑,和原来他已知的瑟缩地、不敢面对外人的俞闻清已经有了些区别。
“我又不是小朋友。”他嘟囔了一句。
“你在家人面前,他们肯定把你当小朋友,无论你多大,”俞闻清往回走了走,到了谢息尘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口,“寒假过后,就回学校去吧。”
谢息尘的脸立马阴沉了下来,“你是在赶我走吗?”
俞闻清摇了摇头,“认识你我很开心,这段时间也因为有你,我才能过得这么舒坦,但是……”
“但是什么?”谢息尘有些着急了,他从来没见过俞闻清拒绝别人的样子,无论是强迫的还是自愿的,从来没有尝试过把人往外推,而他现在,竟然要让自己走?!
“但是你有你的生活啊,”俞闻清笑了笑,眼底却揉了些复杂,“今天见到肖潇,你们学校、专业、年纪都一样,可你连同学都不认识,就算是休学了一年,恐怕在学校也过得不好,我不能自私地就默认你可以呆在我身边。”
“为什么不能?”俞闻清说了一堆,谢息尘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话,“我都没说要走,你就要让我离开,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让你讨厌了吗?”
“阿尘,我不是这个意思。”俞闻清急得上午握住了谢息尘的两个手臂。
“那你是什么意思?”谢息尘低头看着俞闻清,脑子里乱,心里更急,人话没学会几句,怼人挑刺的本事倒有着,“是学长现在不需要我的帮助了吗,一个人也可以应付了?”
“不是、不是!”俞闻清急得往前凑了凑,额头就要碰上谢息尘的下巴,手里的力道越捏越紧,“我是觉得……觉得,肖潇那样的性格,才像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我这么没用……也没什么能教给你。”
“我不需要你教我什么,俞闻清,”谢息尘往后退了一步,这样才能看清俞闻清脸上的表情,不用刻意分析,就能从他的表情和动作里,读到了些许不安,“为什么突然让我走?”
俞闻清的咬肌都紧了紧,他不想说寒假后可能会有别人会住进宿舍里的事,一旦说出口,那谢息尘必定就会走了,而他的原意并不是……
想到这里,俞闻清没忍住打了个激灵。
我在想什么?我在试探什么?我真的想让他走吗?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说出来是为什么呢?
谢息尘似乎在这几秒的等待里失去了耐心,一步走到俞闻清的面前,眯起了眼睛,凑到他的面前,两人离得很近,几乎鼻尖都要贴在了一起,钠灯打下来的光,透过了俞闻清的眼镜,睫毛打下来的阴影,成了羽扇。
“俞闻清,”谢息尘几乎憋不住心里头的暴戾,“告诉我为什么。”
远处后山上的云积压了起来,墨雾腾腾,其中还有几道虬节错盘的闪电,伴随着由远及近的雷声。
俞闻清就这么仰头看着谢息尘,明明他现在的表情比所有为难过他的人都要冷,可他却并不觉得害怕,明明在逼问自己结果,他还是敢一眼不发。
“是不是下午那个男的说什么了?”谢息尘无端猜测起来,“说你和我有问题了?学校在传?是不是!?”
他突然想到肖潇不久前说的话,不知道谢息尘发起疯来什么样……
“我现在就去找他,让他说清楚。”
谢息尘转身就要走,怒意让他的步子迈得很大,眼看就要到拐角了,俞闻清心里一紧,直接奔跑起来,冬季的冷风刮过他的脸颊,灌进了衣领,跑的时候都没注意到地上有一块凹凸不平的砖,脚被绊了一下也没有停,反而增加了向前的倾力。
步子乱了,呼吸也乱了,如果来不及调整的话,一定会摔倒。
就要收不住步子往前扑的时候,谢息尘接住了他。
本来张开口要说的话,都淹没在剧烈的咳嗽里,夜深了,俞闻清的嘴边都是呵出的白雾,似乎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升腾着热意,只有紧紧抓着谢息尘胳膊的手冰冰凉。
再抬起头来看谢息尘的时候,他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接着他就被谢息尘抱在了怀里,接着他一只手换一只手,敞开了自己的大衣,把俞闻清裹了进去。
“跑这么急干什么,”明明是责备的话,从谢息尘嘴里说出来,反而沾上了心疼,“摔倒了怎么办?”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暖了,刚刚在冷风里跑了几下就浸透凉意好像被火一样烤了出来,哆嗦了几下,才缓过劲来,意识回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也抱住了谢息尘的腰。
他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又担心谢息尘去找肖潇的麻烦,只能紧紧地抱住他不让走。
“我不去,”谢息尘不敢上下抚摸安慰,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不去了,你别担心,我也不问了,你别着急了,好不好?”
这样的软话,俞闻清这辈子都未曾听过。
从来只有他给别人道歉,他替别人道歉。
也从来只有别人让他道歉,让他难堪,还洋洋得意。
刚刚跑步吸进去的冰凉雾气,被谢息尘的火热一烘,直接化成了水珠,滴在了他的心底,也让眼眶惹了些湿意。
似乎是察觉到了怀里人吸气的不同寻常,谢息尘稍稍松开了手,低头去追俞闻清的眼睛,并没有经过俞闻清的允许,他就把眼镜摘了下来,神色担忧确认着他眼睛里是否有不该被自己气出来的泪水。
幸好,只是有些盈盈水光,还没有积攒委屈到成为泪水。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说话,不该凶你,”谢息尘还是用手掌帮俞闻清揩了揩眼底,手掌上几乎无法察觉的一条浅浅水痕,好像在他心里拉出了一条口子,心疼得不行,“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我哪里都不去,或者你让我走,我就走。”
“没有、不是,”俞闻清好不容易喘匀了,赶紧开了口,“我、我只是觉得,你也有你的生活,我们、我们以后也可以常常见面,你一直在我这,也没什么好处,何况我们还专业不同。
“阿尘,我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别说一千万了,就算是一万块我都拿不出来,直到时间的珍贵,休学一年你闲着,我怕你以后后悔。
“而且你看肖潇多活泼,你应该有精彩的大学生活,而不是和一个枯燥的理科生一起做无聊的实验,快的话,我今年年底就会毕业了,到时候你怎么办,谁来陪你把大学读完呢?”
俞闻清几乎是一口气把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能说这么多,说完了后还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担心谢息尘没听明白,低着头看着谢息尘内衬的羊毛衫弱弱地问了一句,“你听懂了么。”
“听懂了,”谢息尘的声音从脑袋顶部那传过来,“听懂了的。”
谢息尘索性把下巴搁在了俞闻清的脑袋上,手上的力气不禁紧了紧,“你在担心我,你在为我的未来担心,对吗?”
怀抱越来越暖,俞闻清几乎要被抱得与他的身体严丝无缝,脑袋上也源源不断传来热意,这人怎么连下巴都这么热。
“阿尘,我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体会,来给你一些不成熟的经验,你……松一下。”
“不松,我不松,”谢息尘抱得更紧了些,“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担心的……”俞闻清的脸几乎埋在了他胸口,即使他知道,此刻在谢息尘的大衣里,没人看得到他的脸,“也担心,那些断章取义的谣言伤害你。”
头顶上的这个人好像笑了,很轻的一声,但俞闻清的脸明显感受到了他胸口幅度微小的振动,“如果我不希望那是谣言呢?”
俞闻清反复体会着这句话,好像答案就在眼前,可每次就要回答正确的时候,自己的手好像就绕开了,没有再继续深入往下一寸。
找不到答案也让他焦急了起来,说出口的话就失了分寸,“你什么意思?”
谢息尘的手不再像之前一样箍得那么紧,松开了一些,俞闻清得以喘息,可下一秒,他的呼吸就仿佛停顿了。
只因谢息尘说:“让我呆在你身边。”
还有大半句话谢息尘没说出口,你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我费尽心力,只为回到你身边。
他心底里的喜欢再也掩藏不住,明明白白地展开在俞闻清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