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俞闻清抬起了头,兴许是因为眼热,镜片上已经起了些白雾,“我刚刚、我刚刚凶他了,我凶邹博明了。”
谢息尘低头看着他,嘴角勾起了一点笑,“嗯,你凶他了。”
“我竟然凶他了!”俞闻清的恐慌变成了兴奋,都止不住笑了起来,“我凶他了,我第一次凶他!”
“感觉怎么样?”谢息尘歪了歪头,顺手揉了揉俞闻清的头发。
真软啊,他心里想,俞闻清的脾气该有多好,才会有这么柔软的发丝。
俞闻清依旧抬着头看谢息尘,并没有拒绝他的拥抱,眨巴了一下眼睛后,落下了一滴泪来,咬了咬嘴唇,才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接着嘴角越咧越大,又掉了几颗泪后,才喷了个鼻涕泡,笑开了。
“很爽,”俞闻清下意识地握住了谢息尘的小臂,“真的很爽。”
谢息尘心里好像被暖热的羽丝绒包裹住了,声音也不自知地柔和下来,原本深邃略显英气的眉眼,此刻仿佛盛不住情绪一样,温温润润地看着俞闻清,刚刚还揉他脑袋的手也挪了下来,刚想去点俞闻清的鼻子,却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对,最终手掌擦过了他的脸颊,触碰到了耳垂。
见俞闻清没什么别的反应之后,才说:“那以后我们就这样,不受他们气了,好不好?”
俞闻清的嘴又瘪了下去,低头抿出了最后的泪水,抬手用小臂擦拭掉后,才点了点头,“嗯,不受他们气了。”
“学长真棒。”谢息尘看着俞闻清的脸也笑了起来。
俞闻清突然觉得这个笑容很熟悉,明媚、开朗、带着阳光的味道,这个感觉……似曾相识,仔细思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谢息尘抱着,他也不好意思用力挣脱,只是拧了拧身子,脸往边上别了一下。
“那个,谢谢。”
“不客气,”谢息尘说着手放下了,又把俞闻清扶了起来,“学长也帮我不少。”
从我出生开始,担心我是否能活下来,接着操心我能能否活好,再忧虑我什么时候会飞。
俞闻清,你对一只鸟尚且如此,怎么他们的心这么黑,看不到你的好呢?
“噢对了,忘记和你说了,刚刚那个男的,邹博明,是我的室友,我好像没告诉过你。”
“嗯,”谢息尘装不知道,“他上次也想欺负你来着。”
“上次……也谢谢你,”俞闻清推了推眼镜,“如果不是你的话——”
谢息尘打断了俞闻清的的如果,“不可能不是我,一定会是我。”
看着谢息尘认真的表情,俞闻清有一瞬间恍惚和疑问,是什么时候,和这个小学弟走得那么近的?他本来不是来报复方昭琦的么,怎么来了后,一直围在自己身边转?
休学的事……是真的么?俞闻清心里打起了鼓,但他还是不习惯多问,也不敢再去看那双温柔满溢的眼睛,只好回过头岔开话题,“邹博明他怕鸟,我小鸟的死,也和他有关。”
谢息尘心里一抽,又有些难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俞闻清坦白,也不知道适不适合坦白,如果俞闻清过得好的话,他是不是只要功成身退就好。
可难得俞闻清又主动提起了小鸟,谢息尘想趁着探探他的话,“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的小鸟没有死呢?”
俞闻清听声回过了头,看着谢息尘的眼睛带着一些希冀,仿佛在确认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们也许是吓唬你的?”谢息尘想把话说得更开一些,“虽然我知道你不一定愿意想,但或许你可以从细节上再想想看,是不是哪里有什么不对?”
谢息尘实在不愿意,在瞒着俞闻清变成人回到他身边的情况下,还让他承受小鸟已经死亡的假想。
每每谈到这件事,他总觉得,俞闻清的眼底有一片化不开的浓雾,如果再不找机会解释,他担心,这片浓郁最终会变成俞闻清心里的病灶,就算有其他乐呵的事情,也无法做到真正开怀。
俞闻清不知道谢息尘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思考,在实验室炖的那个……和花生有哪里不一样吗?
他看过小鸟还没什么毛的样子,一身的紫皮,脚掌和喙是黄的,除此之外,包括羽毛的身体上,再没有第三个颜色,可方昭琦那天放在锅里的……分明黑色的?他回忆着自己捞出来的脚掌,好像也是黑色的。
突然,俞闻清抬头看向谢息尘,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方昭琦可能吃的不是花生?”
“很有可能吧,”谢息尘回答,“学长这么聪明,养的小鸟肯定不笨,怎么会这么容易抓到呢?”
一语点醒了,俞闻清说:“你是说,花生没有被抓到,它有可能飞走了?”
谢息尘点了点头,暗暗咽了口唾沫,有点紧张,“嗯。”
俞闻清刚刚提起来的气又泄了下去,“可我最后见到花生的时候,它还不会飞。”
“可能情急之下就学会了呢,可能被逼一下,就会飞了。”
谢息尘说得轻巧,跳楼逼自己飞的时候可一点没手软,连在旁边的袁野都吓了好大一跳,可他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拿来说的。
比起自己的事情来,俞闻清要被欺负了,这句话,好像刚让他慌乱。
俞闻清不说话,谢息尘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般来说,听到这样的消息,至少会放松一些,或者会往好的地方去想,可他怎么偏偏这么安静。
“你怎么了,它或许有生还的可能,你不高兴么?”
俞闻清摇了摇头,声音很轻,“高兴的,只要它活着,我就很高兴。”
“那你……是在怪它,既然没事,怎么不回来看你吗?”
“当然不是……”俞闻清顿了顿,“我只是担心,平时一贯接受喂饭的它,出去了之后,会不会自己找饭吃,会不会想家,想家的话,是不是没找到回来的路。”
这些话谢息尘听不了,尤其搭着俞闻清的这张脸,还有这若有似无的声线,他听得眼眶直热。
“不说这些了,”俞闻清好像注意到了谢息尘的情绪,“不好意思,总因为我的事情耽搁你这么久,你要再睡会儿吗?”
“不用,你那个室友闹这一通已经清醒了。”
“也不知道他刚刚怎么了,跟发癫痫一样,”俞闻清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说邹博明不会出事吧?”
谢息尘冷笑了一声,“没听说过自私的人会出事的。
“嗯……”俞闻清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洗漱用品,就要往洗手间走,“小谢,你再睡会儿吧,我弄完了去买早饭,今天我上午没课。”
“不用去实验室么?”
“不用,贺妍学姐也没通知我,”俞闻清又说道,“你再睡会儿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谢息尘应了一声,等俞闻清出去后,又爬回了床上,呈大字型躺着。
刚躺下没多久,阳台玻璃移门就被小石子砸了一下。
谢息尘已经闻到了鱼腥味,人都没起来,抬手一挥就开了阳台的门,游璃来了。
“谢息尘!你不是东西!!”
游璃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破口大骂。
“不要脸!冷血!无情!疯子!变态!你不要脸!! ”
谢息尘听了心里毛躁,他一向和这条鱼口头上不对付,虽说也习惯了老被它说是自己是忘恩负义的人,可终归是是嘴上说说或者假装躲起来说,从来没有当面骂这么狠过。
“你的黄鱼脑袋坏了?干什么发这么大火气。”
一早上谢息尘替俞闻清办了件事,心情正好着,没多想为难他,只是问问原因,这会儿懒得连头也没抬,根本不知道游璃在下面气得鱼尾巴都露出来了。
“你让袁野观察什么?!”
谢息尘皱了皱眉,一时没想起来,观察……什么,噢,想起来了,这件事啊,“我只是觉得人间有点奇怪,好像能改变人的思想和想法,袁野也觉得和你不经意地亲近起来了,他也想弄清楚原因。”
“也?亲近?”游璃瞪了双有些凸出来的鱼眼,“他还和谁走得近?”
“不关他的事,是我请教他的。”
“好,就算他请教你的,你又何必让他不理我!?”
谢息尘皱了皱眉,“我没让他不理你啊。”
“可你让他观察!”
“观察不对吗?袁野和我讨论过,这种不自知的亲近都让我们觉得很奇怪,而且,长久这么下去,总感觉不太对劲。”
本来憋在游璃心里的那句,“演,你再给我演”没说出来,看着谢息尘现在的反应,游璃犹豫了,这雷鸟明明可以给自己一掌,却在和自己讲道理。
他定了定神,才对谢息尘说:“你们物种是不是脑子里缺东西啊?这还需要观察什么?”
谢息尘有些惊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游璃没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仿佛在嘲笑这些涉世未深的鸟,“有好感这事,需要别人来告诉吗?要是不喜欢,你会和别人亲近吗?”
“好感?喜欢??”谢息尘还是不太理解,“是什么?”
“好感就是……看见的时候会靠近,看不见的时候会想念,”游璃说着说着,声音都小了,脸上露出了落寞的表情,“喜欢……哎,算了,跟你这只呆鸟没什么好说的。”
谢息尘平躺在床上,倒吸了一口气,没让游璃看见。
“我走了,”游璃回过头来放话,“你能不能不要破坏我的节奏,等着俞闻清回来你问问他君子成人之美是什么意思,好好学着点。”
“喂!”谢息尘在游璃出去前,叫住了他,“你的意思是袁野对你有好感?”
游璃头低下去了些,手里绞着衣服下摆,没答话。
“那你呢?”谢息尘又追问道,“你对袁野是什么感觉?是好感吗?”
“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症状和袁野一样啊!
见游璃真的要走了,谢息尘才说了句人话,“你又不是鸟,怎么来的?”
“顺着杆子爬下来的。”
谢息尘抬了抬眼睛,“我带你去楼顶?”
游璃晒然一笑,“不要,我打算跳楼。”
“有病。”谢息尘念叨了一句。
可他却没想到游璃玩真的,直挺挺地成了一尾金色鲤鱼就跃了下去,谢息尘惊到了,赶紧想俯冲下去抓他,他有预感,如果这条鱼出了什么意外,袁野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不痛快。
还没等着他往下展翅,谢息尘就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向下俯冲又飞了上来,不过一秒,爪子上就多了条金色的鱼。
袁野第一次见着谢息尘没打招呼,他在空中盘旋了一下,扇了扇翅膀往远处飞去。
谢息尘皱着眉喃喃道,“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