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小谢。”

谢息尘还是没回过神，顺口答道：“没事，弄亮那些顺手的事。”

“弄亮？”俞闻清有些听不懂，“哪些？”

“啊，没有，”谢息尘下意识就像低头去啄自己的衣服，赶紧又换了手去挠自己的脑袋，“我是说不客气。”

俞闻清点了点头，好像刚刚在实验室里，谢息尘就有些心不在焉，但他俩到底没这么熟，就算知道是他威胁方昭琦才让自己留在这里的，也不代表他俩是随意能聊天的关系，事情一旦沾上他那个吓人的学长，俞闻清就想敬而远之。

冬季天黑得快，一转眼，学校里的路灯也逐个亮了起来，一排路灯从两人身后亮到身前，绵延伸向远处，俞闻清的视线也追随着路灯往前，慢慢失焦，直到有一杯热奶茶塞到了他的手里。

谢息尘高，俞闻清得抬头才能和他对视上，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手冷吧？”谢息尘问他。

俞闻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的确已经冰凉，但奶茶好像从未失温，依旧保持着刚从奶茶店买回来的热度，他伸手捂着，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去热的？”

话问出口，俞闻清就后悔了，人家都说是自己朋友了，有个暖手的已经不错了，还问这个，好像在怀疑他一样。

谢息尘也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迅速圆谎，“哦，这不是，你们下午一直在那做实验么，我闲着也是闲着，多下来的奶茶，拿了一杯给管理大叔，放在他那热的。”

他也不知道那楼里到底有没管理大叔，只能赌一把俞闻清也不知道，趁着俞闻清低头喝奶茶的功夫，手往后招了招，谢息尘知道，袁野在附近跟着呢，看样子是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

趁着袁野走到自己身后的功夫，谢息尘眼疾手快地把袋子里的第三杯奶茶往后一递，稳稳地落在了袁野的手里，回过头看他的眼神里就只有一个字，“喝。”

这可能就是同为鸟类的方便了，一个眼神，袁野就明白了谢息尘的意思，又看到他背在后面的手挥了挥，赶紧又退下了。

俞闻清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正想回过去看看，就被谢息尘勾住了肩膀，问他晚饭吃什么。

他从来没有和一个男生这么亲近过，谢息尘还有越勾越紧的架势，好像整个人都要挂在自己身上，脑子里贺妍的话又闪了过去，吓得俞闻清赶紧往前走了两步，躲开了谢息尘的手。

“……食堂、食堂你吃不吃？”他说话不利索，还刻意离谢息尘远了一些。

俞闻清的这些小动作谢息尘看得清楚，就是心里懵，明明已经说那么多话了，还说了是朋友这样的话，怎么突然又这样了。

他想到袁野好像找自己有事，也明白现在吃饭的话，肯定也是花俞闻清的钱，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就提出自己想先走。

俞闻清听了有些发急，想说话又不知道问什么，开口说的话倒是挺一针见血的，扎着谢息尘的脚了。

“你又不是我们学校学生，还不会电子支付，你能吃什么啊？”

说完他也不后悔，又不是瞎编排，问的也是为他好的事，他没有理由发火。

他没猜错，谢息尘非但没生气，反而有点开心，挤了个笑低头看俞闻清。

“学长是在担心我没吃的吗？”

“……我是怕你不会买。”

一言击倒，谢息尘嘴角抽了抽，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笑，“放心，你阳台里不是还有鸟粮么，我饿了去啄两口就行。”

俞闻清惊了，“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一样是吃的，能垫肚子就行。”谢息尘都懒得说，那么糙嘴的玉米糊带渣版他都吃过，鸟粮已经算加工后的高级产物了。

“你吃了小鸟吃什么？”俞闻清坦言。

刚刚还喜滋滋觉得人形的自己比鸟形的好感度更高一些的谢息尘，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行，我不和鸟抢食，我走了。”

见谢息尘气呼呼地要走了，俞闻清又急急忙忙喊住他，“我给你带炒面吧，不会糊，凉了我去宿管阿姨那热热也能吃。”

谢息尘的一句“不用，我自己也能热”差点就要说出口，踩了个急刹，转了个弯，“好的。”

他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等我回来给你钱。”

俞闻清想说不用，但他跑得太快了，天色又暗，不一会儿就看不到人影了，他继续往前走着，路口觉得那棵香樟树好像骚动了一下，原本停留在树枝上小憩的麻雀都“呼”地一下腾飞了起来，最后从树上离开的那只鸟大一些，远观有些像渡鸦。

他停下了脚步，又开始想念起自己的小鸟。

通体紫色的、脾气不好的、喜欢熊坐的、喜欢吃小虫子的、睡在自己边上的、刚刚进入变声期的……小鸟。

手上的奶茶很快就凉了，俞闻清思索了下还是将它扔进了垃圾桶，比起不要浪费，还是别胃痛得好。

他快速去食堂解决了晚饭，刚想拿出手机给谢息尘发消息，却发现两个人并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俞闻清只好看看时间，坐在离炒面档口最近的那张桌子上。

大学的食堂晚上都关得很早，往往接近七点半，就开始陆陆续续收档了，他卡着时间，趁着炒面大叔探头在窗口外张望的时候，走上去点了一碗炒面，在猪肝炒面和肉丝炒面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了贵十块的猪肝炒面。

当然了，他也不是要谢息尘付钱，他现在钱包还是挺充裕的，有妈妈给的生活费，爸爸给的私房钱，自己还做着兼职，吃个几顿不是问题。

但就是下意识地想给谢息尘好东西，肯定不是因为他偶尔的傻气，更不是因为他俩聊过有关“朋友”的话题，更像是一股原发性的本能。

拎着炒面回到宿舍，俞闻清没看到谢息尘，却看到了邹博明。

“哟，舍得花钱了？”邹博明开口就是揶揄，“吃够泡面和面包了？”

俞闻清没回答他，自顾自地坐到了位置上，只把炒面放到了书桌一边，打开了电脑。

“装听不见是不是？”邹博明的声音里出了些狠厉，还往俞闻清这走了两步。

刚刚站在寒风里对小鸟的思念，此刻没了凉意压制，迅速在他心里簇成了一团火气，这种感觉陌生又真实，让他的注意不得不从电脑上分散开来，胸口的怒意越积越深，拳头都忍不住捏紧了起来。

他刹的一下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了巨响。

遮掩在镜片后的眼睛精闪，说出话的声音都在抖，“是不是你告诉方昭琦的？！”

“什么啊，”邹博明觉得他莫名其妙，“你发什么神经！”

俞闻清更愤怒了，几乎是吼着问他的，“我问你是不是你告诉方昭琦，我养了一只鸟的？！”

“是又怎样！”邹博明还不干了，“我胡说八道了吗，他要和你住一起，有些注意事项我总得交代明白吧！”

“你——！”俞闻清从来没打过架，一时不知道该出拳还是处腿，正犹豫着，就被邹博明反手一个推搡，推到了衣柜上，后脑勺还撞上了床架子。

疼得他只能咬牙抱着头，又刻意压着不让自己觉得疼的声音发出来。

“俞闻清，我警告你，你别犯病！”邹博明一点不客气，指着俞闻清的脑袋就开骂，“别以为方昭琦护着你，我就不敢动你，你是真他妈有能耐，就那么大一根直挺挺的系草都能掰弯，那么多女孩子都追不来的人，就愿意和你同住，使了什么迷魂计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敢再恶心我一下试试，我让你在全校人面前抬不起头。”

这些话落在俞闻清耳朵里变成了沾过辣椒粉的针，一根一根扎在他的心里，愤恨、委屈，全身都想反驳。

他都没来得及将抱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放下来，就对着邹博明大喊，“我不喜欢男的！不喜欢男的！我不喜欢男的！不喜欢！！”

最后的三个字歇斯底里，甚至破音了。

宿舍的门被用力踹开了，锁舌直接将木头门框刮了一个深深的凹槽，都露出了原木的纹路，谢息尘快步走到俞闻清旁边，将他护着坐到椅子上，才侧过身瞪着邹博明，周身充斥着压迫的气场，眼神仿佛要把他活吞了一样。

“滚。”

他只说了一个字，邹博明明显吓到了，迅速拿了东西朝门口走去，末了还嘴贱了一句，“搞什么，这特么又是谁。”

门口的动静很快就传来了，又有熙熙攘攘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

谢息尘见到俞闻清失神的模样，没压抑自己的能力，没离开俞闻清半步，蓄了一缕电将门关上了，又留了一些电量在门把手上。

他看谁还敢来八卦，来一个电一个！

俞闻清抱着脑袋的手终于拿了下来，用力抓住了谢息尘的胳膊，还没开口，嘴就瘪了起来，漂亮的眼睛里聚集着湿意，眨了一下后，两颗豆大的眼珠就滚落了下来。

谢息尘是第一次如此完整地看到俞闻清落泪的过程，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也被眼泪包住了，直直地往下坠落，还扯得有点痛。

他抬起手摘掉了俞闻清的眼镜，笨拙地、用中指和无名指的指腹，一点点擦拭水痕。无论是做鸟还是做人的他，口齿一向伶俐，但此刻却说不出任何话。

俞闻清又瘪了瘪嘴，看向谢息尘无比委屈，漏了一句不太清晰的话，“是他告诉方昭琦我养了小鸟，小鸟才会死的。”

谢息尘皱着眉，没法答话，只好上手摸了摸俞闻清的脑袋，发现有些肿了。

俞闻清又说，“没事……没有破，过几天就好了。”

谢息尘心里平地刮起了一阵风，一半暖、一半凉，想张开自己的翅膀把这个养大自己的人圈在怀里，让他别难受、也别害怕，他的小鸟没有死，已经能够保护他了。

看着俞闻清还红着的眼眶，谢息尘这会儿有些后悔，没有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表明身份，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是一步。

“我……没事。”俞闻清拿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脸，又戴上了眼镜，拿过了从食堂里带回的猪肝炒面递给谢息尘，“晚饭。”

“谢谢。”谢息尘受之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