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玛丽的咆哮声跟厨房里沸腾的汤锅一样此起彼伏,汉克那黏糊糊的“友善”还在耳边糊着,再加上穿梭女佣们和锅碗瓢盆组成的混乱打击乐……
褚郁的脑CPU开始超频烧了。
不太对劲。
食材的重要性,在这里似乎被拔高到了某种超乎寻常的地步。
它不像仅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更像是在竭力维系某种岌岌可危的平衡。
或者说。
在恐惧着什么。
怕不够?怕变质?怕偷吃。
看起来都不太搭嘎。
难道说这些食材,是用来维持某种域本规则的吗?
褚郁几乎能听见自己思维咬合的脆响。
玛丽的火力全开,汉克的谜语人探听术,哭包女佣的慌乱走位……
他们中,至少一部分,很可能不是脚本化的NPC。
是被规则束缚的玩家?还是说,只是披上了不同角色外衣的同行?
关于“食材”的规则,极可能是其他玩家必须遵守的铁律。
违反者,代价巨大。
“咕噜……”
肚子里的抗议打断了褚郁的头脑风暴。
这具身体太脆皮,这下也是能真切体会到,什么叫饿得眼前直发黑。
……
褚郁:到底是谁说,这世界上没有真的感同身受?
水槽边,汉克“好心”留下的几片水果,还沾着水珠呢,那诱惑力,堪比废土刚出坑的新鲜土豆。
哦不,苹果!
废土生存法则补充条款:当生存资源极度匮乏时,只要毒不死,就是好粮食。
更何况来源不明的东西,在废土她也没少吃。
废土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实在。
厨娘玛丽正背对着她,对着一锅溢出来的浓汤施展“河东狮吼大法”。
旁边的女佣被管事揪着清理灶灰。
简直是天赐良机。
褚郁猛地一个弯腰扎向水槽,动作快如偷粮的辐射鼠。
指尖闪电般掠过果盘,甚至没嚼,直接“吨吨吨”滑入喉咙。
沾着泥水的手顺势在脸上用力一抹,抹去了吞咽的痕迹。
微弱的糖分注入干涸的血管,像给她快烧毁的CPU滴了点冷却液。
视线清亮一点,她随手把湿透的刘海往后一把啦,目光瞟向壁炉旁小木架:黄油奶酪!
金黄,饱满,散发浓郁的奶香,看上去真是美味至极。
不愧是晚宴开胃汤的灵魂伴侣。
要不要?赌一把?
如果食材的“完整性”和“分量”真是规则的一部分,那么丢失一块奶酪会引发什么?
厨娘玛丽会是唯一承受规则反噬的人吗?
或者说,她本身就是规则链条的一部分?
轰隆——
一声巨响混杂着滚水和蒸汽的尖叫炸开。
是两个倒霉蛋帮厨失手,沉重的铜壶砸了,满地开水。
混乱瞬间成了厨房主旋律,连玛丽的骂战都短暂断档。
褚郁的十年拾荒经验,刻进DNA里的“零元购”被动瞬间激活。
身体比脑子更快,矮身,贴地滑铲,指尖精准锁定最小那块奶酪。
手慢无。
冰凉、滑腻的战利品瞬间攥入手心。
围裙外侧沾的泥和草屑立功了,布料一盖,金黄油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脏在肋骨后面蹦迪,巨响差点震穿脑壳,但四周更吵。
完美。
“蠢货!是想烫死谁吗?”玛丽的注意力果然被死死焊在了铜壶事故上,咆哮声震得人想聋。
混乱在高压下勉强恢复运转。
褚郁的心跳慢慢沉回肚子里,肾上腺素消退前的虚脱感袭来。
她捞起下一根泥猴似的胡萝卜,姿势回归机械麻木的洗菜机器。
炉火舔舐着空气,灼热得令人窒息。
粗布衣料贴在皮肤上,黏腻不堪。
煎熬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最后清点备料的时刻。
玛丽叉着腰,庞大的身躯像座移动的火山,逐一检查银盘、木盆、瓷罐。
“红酒……八瓶,梨……三十七只,巧克力……”
她的手指点过矮木架,“乳酪……”
声音——断了。
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
褚郁偷瞄一眼。
嚯。玛丽那被炉火常年熏得紫红的脸,血色瞬间被抽干,只剩一层死人灰。
松弛的脸颊肉猛地向内绷紧,眼珠子凸得像要弹出来,血丝爬满,瞳孔却缩成了针尖大的两点死黑。死死钉在奶酪架那个空位上。
“少……少……”
破风箱似的怪响从她喉咙里挤出,人猛地扑向架子。
短粗的手指发疯地在剩下的奶酪周围扒拉、抠挖,指甲刮在木板上,发出刺耳声响。
恐慌。深入骨髓的濒死恐慌。
“少……少了一块。”
那声变调扭曲的尖叫终于冲出喉咙,“黄油奶酪!少了一块!!”
下一秒,那淬了剧毒、裹挟着无尽恐惧的探照灯目光,啪一声,精准锁定了角落里的褚郁。
“是你!一定是你这个小畜生!”玛丽因为惊恐而剧烈颤抖,“偷懒!耍滑!现在还敢偷东西?!那是给晚宴用的!给尊贵的客人用的!你这该死的扫把星!”
咒骂恶毒依旧,但褚郁捕捉到了精髓。
玛丽吼声底下,藏着的是恐惧。
那不是单纯怕被主人责罚或失去工作职位的恐惧。
实锤了。
看来在这个域本场景中,厨房中的食材确实存在着特殊用途。
“玛丽!立刻找,所有人停手,全都动起来!”管家威廉鬼影般出现,“安琪查地面,乔翻垃圾,翻遍每一寸,夫人随时会派人来取汤料!”他那阴沉的声音像丧钟。
恐慌炸弹正式引爆。
洗菜桶哐当翻倒,盘子粉身碎骨的声音接二连三。佣人们顿时化身无头苍蝇,尖叫着、推搡着乱翻乱窜,脸上写着同一个词:大祸临头!
褚瑟缩在水槽角落里,低头,努力cos不起眼的埃拉。
指甲掐进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肋骨后面失速地狂跳。
肾上腺素的灼烧感在血管里奔涌,竟带来一丝近乎荒谬的兴奋。
啧,这可比在废土捡垃圾刺激多了。
混乱中,汉克脚步踉跄地冲到玛丽身边。
那张总是挂着虚假笑意的脸,此刻苍白得像个新粉刷的墙皮。
强装的“淡定”碎成了渣渣。
他眼里的东西褚郁太熟了。
那是废土新人踩到死亡陷阱边缘时,最原始的、不带滤镜的尿急感。
这种眼神的主人,往往死得最快。
她默默给汉克打上标记:危。
“夫人吩咐……”汉克声音干得冒烟,“那汤必须‘完美无瑕’,原料尤其不能出错,绝不能是普通替代品……尤其是奶酪……规矩……规矩你比我懂……”
“规矩?!你跟我说规矩?”玛丽一把甩开他,眼眶红得骇人,眼泪混合着被炉火烤出的汗水淌下来,在油腻发红的脸上冲出几道痕迹,“没了,东西没了!你告诉我规矩能变出来吗?夫人的怒火……我们谁承担得起?!”
恐惧,浓黑粘稠,像化不开的原油,淹没了整个厨房。
既然如此……那她口袋里那几颗豌豆呢?
真就只是普通食物?
褚郁深吸一口气。
那股混合了油烟、汗腥和腐败豆子气息的空气直冲肺底,反而激得她精神一振。
“汉克……汉克先生……”声音抖得厉害,带着一种几乎要哭出来的腔调,“您,您的碟子,我、我洗干净了,那个奶酪……”
她佝偻着身体,湿漉的刘海垂下,遮住大半张脸。
唯有目光从发丝缝隙间刺出,精准捕捉着汉克的眼睛。
汉克猛地扭头,眼中的焦躁和被打断的烦躁尚未褪去。
但当他的视线撞上褚郁,那点烦躁瞬间冻住了。
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一个细小涟漪,极快从他眼底漾过。
那是“玩家”在绝境中看到意想不到变量时才会有的,近乎本能的探查光芒。
心跳几乎要撞出喉咙。
褚郁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只确保离得最近的汉克能勉强听到:“我……我之前……偷偷藏了点……豌豆,一点点……很干净……还饱满的……或许可以用来制作汤品,您需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