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褚郁感觉自己的骨头正在集体造反。
睁开眼……
眼前只有一片浓稠到仿佛能捏出水的黑暗。
这股死亡清洗剂的味,废土幸存者闭着眼都能闻出来。
污染域,荒年纪的“杰作”,随机刷新的死亡域本,专治人口过多,其效果堪比联邦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手指摸索着身下的“寝具”,褚郁沉默了。
这触感,粗粝,僵硬,毫无弹性。
她垃圾站掏换旧轮胎拼的垫子都比这玩意舒适。
算了。
活着就行。
褚郁调整了个最不硌得慌的姿势,对着浓稠的黑暗,发出“老娘命真硬”的感慨。
“埃拉!你这肮脏的小懒虫!”
一道突兀地女声从头顶传来,“太阳都多高了?还敢偷懒,立刻滚出来,去厨房帮忙。要是晚宴有半点差错,哼,你知道后果!”
褚郁喉咙一哽,本能地就想反驳,“谁?谁叫埃拉?”
但话未出口,一种强烈的、根植于灵魂记忆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身体抢她一步,脱口而出:“是…是的,夫人,马上就来。”
叮——
一个清脆的电子音,跟联邦廉价游戏舱里的系统提示一模一样,在她脑瓜子正中央炸开。
褚郁:???
搞什么?
她,光荣的废土拾荒者,连蹭联邦救济能量棒都要摇号的存在,居然被这破“域”强行塞了个“户口本”?
系统:
身份绑定成功。
玩家数据载入中…
【身份:记录者】
你的灵魂铭刻着“观察”与“记录”的烙印。你存在的意义并非“扮演”,而是揭露真相并将其完整书写。完成记录前,你将承受“域”更强的排斥与压制。
【基础状态】
生理:虚弱(长期饥饿、劳累、精神高压下的磨损)
精神:惊悸(角色扮演的精神锚点不稳定,极易被原主情绪淹没或触发极端恐惧)
【生存目标】:存活七日(进度:第一天)
【固有天赋】:
洞察之眼(Lv.1):对环境中异常细节、规则矛盾点具有一定的感知力。
记忆锚点(Lv.1):关键信息记忆能力提升,不易被污染扭曲认知(当前稳定度:低)
规则手札(Lv.1):可随时于意识中调阅、整理、对比已发现规则线索。
黑暗上方很快传来木板被粗暴掀开的声响。
头顶光线伴着木屑灰尘泼洒下来,亮得她眼晕。
门口那个黑影高大得像堵墙。
褚郁忍着浑身酸痛撑起身。
动作间,稻草窸窣作响,有什么圆滚滚、硌人的小东西在她撑地的手掌下滚了一下。
借着从头顶漏下来的昏蒙光,勉强能看清。
积满灰尘的稻草根下,密密麻麻地藏着不少黄绿色干瘪的小圆球。
这种作物,褚郁只在联邦政府免费发放的科普读物上见过。
好像是什么叫豌豆的东西,据说可食用。
“你还在磨蹭什么?该死的懒骨头。”
地窖口的“墙”发出第二波催促攻击。
废土生存法则第一条:能揣走的绝不留给空气,值不值钱另说,占它便宜就对了。
褚郁动作快得只有一道残影,拾荒者的手艺活儿,炉火纯青。
拾荒者基本功,摸得就是心跳。
口袋里那几个冰凉的圆疙瘩,是此刻她唯一的“战利品”,聊胜于无,安全感+1。
路过门口那个高大身影时,褚郁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只能扫到对方肥厚的手臂和宽得吓人的肩膀。
越过那肩膀的缝隙,她总算瞥见了一点外边的景象。
……
根本不是她预想中那种狭窄阴暗的仆人走道或者寒酸的乡下农舍内部。
太奢华了。
奢华得近乎荒唐。
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厚重的石墙、几乎盖满整面墙的精美织锦挂毯、镶着闪亮金框的人物肖像画……
空气里混杂着厨房油烟、带着微腐气息的豆类怪味,同时又被另一种昂贵的香料和蜡油气味死死盖着。
……
这是那个家徒四壁、灰头土脸的故事主角该待的地方?
这生活条件,放在废土上,都能直追上城区的上等人了。
如果可以,就这么呆这也挺好的,褚郁感觉自己的认知在疯狂摇筛子。
召唤出那本不请自来的【规则手札】:
【异常细节:环境奢华远超故事原设定。】
走廊并非空无一人。
几名干净利落的女佣穿梭忙碌,或擦拭光可鉴人的银器,或端着精致的托盘。
她们大多低眉顺眼,动作麻利,显示出良好的训练。
刚拐向厨房侧廊,迎面撞见个端水盆的。
水晃得像个醉汉,泼湿了裙角和一小块华丽的地毯。
擦肩而过的瞬间,褚郁瞥见对方低垂的眼皮肿得像桃子,鼻尖通红。
“蠢货!”继母的斥责声如鞭抽下,吓得那女佣浑身一抖,水盆险些脱手。
“看看你干的好事!连盆水都端不稳?你是昨天才爬来的乡巴佬吗?做事像个新人一样!滚去擦干净,再有下次,滚去睡马棚!”
女佣吓得连连鞠躬,连声“对不起夫人”都带了哭腔。
她慌忙放下水盆,掏出抹布跪在地上擦拭水渍,头埋得更低了。
看起来像是另一个玩家,难道这是个多人副本?
这个“异常细节”同样被修郁迅速记录:“可疑对象:女佣A,行为失措,明显哭泣,被斥‘像新人’,疑似非原住民?”
没时间细想,后背被猛地一推,褚郁踉跄着扑进厨房。
混合着食物、油脂、香料、汗水和刚才闻到的腐坏豆类气味的灼热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厨房巨大得像个小型工坊,数座壁炉熊熊燃烧,滚着汤锅和烤肉。
长条案板上堆满了待处理的食材,十数厨工和女佣在热气中奔忙。
那个所谓的系统并没有给她任何具体指令。
所以,眼下她唯一的任务,可能就是当好这个“埃拉”,别露馅。
挺好。
褚郁瞥见角落里那个堆满沾泥洋葱和带泥胡萝卜的石水槽,大概率这就是她今天的“工位”。
位置不错,窝在角落,不引人注意,正好方便她观察。
褚郁刚准备溜边就位,眼前光线一暗,一座包裹在沾满油垢围裙里的“肉山”咚一声堵在她前面。
厨娘玛丽,围裙仿佛能刮下三斤油,那张被炉火烤红的脸明晃晃挂着几个大字,“今天也是想刀人的一天”。
“哟,舍得爬出来了?懒骨头!滚去水槽,把那堆该死的洋葱和胡萝卜洗干净,动作快点,洗不完别想歇着。洗完了?哼,后面柴房还有一堆木头等着劈呢,今天不把这些活儿干完,晚饭你连洗碗水都别想喝。”
褚郁:……
行吧,这很“灰姑娘”。
角落也行,至少没有肉山挡视线。
她刚挪动,“肉山”旁边斜刺里插进一片“雪白”。
“玛丽,火气别太大嘛~”一个油腻男低音插了进来。
厨师汉克端着盘新鲜切块水果,“意外”地放在水槽边,离褚郁的手只有几厘米,那水果块鲜亮得刺眼。
“埃拉小姐,累了吧?尝尝?刚切的进口货。”
厨娘玛丽声音拔得更高:“汉克!你今天脑子被炉火给燎糊了?对她献殷勤?一个下贱的……”
她似乎顾忌什么,把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但怒气更盛,“你忘了夫人怎么吩咐的了?赶紧去看着你的酱汁,别在这里碍事。”
汉克完美过滤掉玛丽的声波攻击,目光在褚郁那身破麻布裙上逡巡一圈,压低声音凑近:“您家里……最近,有没有什么‘特殊’需求?比如稀罕的……食材?香料?”
他眼神充满暗示性,“夫人和小姐们……最近可有什么重要的访客?”
冰水泡着的手指头顿住了。
褚郁头低得快埋进胸口,刘海成了最佳掩体。
这人什么毛病?
也是玩家?
那个叫玛丽的厨娘再怎么刻薄恶毒,在她看来也还属于“原剧本”该有的“正常”范围。
可眼前这个厨子,这突如其来的“友善”?
还有这明显是冲着某种特殊消息来的试探,这能是对原主“埃拉”应有的态度?
把她当傻子试呢。
这个厨子,甚至那个被骂哭的女佣,很可能和她一样,都只是套着NPC壳子的“玩家”。
但是其他人拿到的“剧本”,或者说各自的“角色任务”,肯定和她这个莫名其妙的“记录者”不同。
厨师汉克的“友好”可能是他任务要求的一部分,或者是他在试图寻找特定线索?
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调出属于原主埃拉的怯懦伪装:“没……没有,先生。夫人和姐姐们的事……我不清楚。最近家里没有重要的访客。”
她不敢多说,生怕暴露。
“哦,这样啊……”汉克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笑容依旧维持着,“那挺好,挺好……那你忙,我先去看火。”
玛丽转回身,炉火映着她扭曲的脸:“发什么呆,洗菜,再磨蹭,信不信给你塞炉膛里去?”
褚郁:信信信。
最好能添把火把她给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