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难得的晴好天气。
陆岑隐没有去公司,在家处理文件。
李廪渊像只终于等到主人空闲的大狗,兴奋地在陆岑隐身边打转。看到陆岑隐合上笔记本电脑,他立刻抓住机会,整个人从后面贴上去,下巴搁在陆岑隐肩膀上,手臂环住他的腰,声音黏腻得像化不开的蜜糖:“哥~忙完啦?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酱焖茄子,给我做嘛~”
陆岑隐被他抱得动弹不得,文件都差点掉地上,无奈道:“想吃就放开我啊,难道要我用脚给你做啊?”
“不放!就这样抱着你!”李廪渊耍赖,反而抱得更紧,脸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哥,你身上好香……再抱一会儿嘛,就一会儿……”
两人在书房门口腻歪的这一幕,好巧不巧,被刚下班回家的彭莉莉和陆昙玮撞了个正着!
玄关处,彭莉莉手里的精致手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陆昙玮刚换好拖鞋,抬头看见儿子们搂抱在一起的姿态——那绝不是普通兄弟该有的亲昵!李廪渊脸上毫不掩饰的依恋和占有欲,陆岑隐那虽然无奈却透着纵容的神情,像两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他们的眼底!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彭莉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陆昙玮的眼神由惊愕转为难以置信的阴沉。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质问,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在陆岑隐和李廪渊察觉到异样转头看过来之前,彭莉莉猛地弯腰捡起手包,陆昙玮则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拉着妻子的手,无声而僵硬地退出了家门,甚至没有换回外出的鞋子。
沉重的防盗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屋内的世界,也仿佛隔绝了他们维系了二十多年的平静家庭表象。
回到停在院子里的车上,车厢内死寂一片。彭莉莉靠在副驾驶上,胸口剧烈起伏,手指紧紧攥着手包的金属链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试图维持平日的优雅,抬手想要整理一下鬓边并不凌乱的头发,然而那只手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暴露了她内心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陆昙玮则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困兽,他烦躁地扯开领带,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发出沉闷的“咚”声。他猛地掏出烟盒,点燃一支,深深吸了一口,缭绕的烟雾也无法掩盖他脸上铁青的怒气和深重的难堪。
过了许久,彭莉莉才用尽全身力气,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她问身边的丈夫,更像是在问自己:“昙玮……你……你要怎么做?”她的眼神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陆昙玮重重地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密闭的车厢里弥漫开来,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砂纸磨砺过的粗粝和疲惫,语重心长,却又透着一股狠劲儿:“怎么做?还能怎么做!没有实据,难道要我们直接冲进去指着鼻子问‘你们是不是搞在一起了’吗?!我陆昙玮活了大半辈子,脸皮还没厚到那个份上!”他狠狠吸了一口烟,眼神阴鸷,“在家里,在廪渊房间……还有岑隐那边,都想办法按上监控摄像头!没有亲眼看到……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他妈都不敢相信,他们真能干出这种……这种丧尽人伦、禽兽不如的事情!”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来的。
彭莉莉被“禽兽不如”四个字刺得浑身一哆嗦,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挣扎和难以置信的脆弱:“这样……这样不太好吧?偷偷装监控……他们是我们的孩子啊!岑隐,廪渊……我们养了廪渊二十年……”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孩子?!”陆昙玮像是被彻底点燃了,他狠狠地将还剩大半截的烟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火星四溅,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怒和屈辱,“你看看他们刚才那样子!那叫兄弟吗?!那是兄弟该干的事吗?!是,廪渊是我们养大的,可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容忍!出了这种天打雷劈的丑事,谁他妈还有脸?!我的脸,陆家的脸,还要不要了?!按!必须按!不然你告诉我,我们还能怎么办?!亲自去问?你有脸问出口吗?!”他像一头受伤的雄狮,在狭小的空间里低吼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彭莉莉心上。
彭莉莉被他吼得浑身一震,最后一丝犹豫也被那滔天的怒火和深重的耻辱感击得粉碎。她颓然地靠回椅背,闭上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下来。是啊,怎么问?问什么?问“你们是不是兄弟□□”?这字眼光是想想,就让她恶心得想吐,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车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陆昙玮粗重的喘息和彭莉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窗外的夕阳将最后一点余晖投进来,却无法给这冰冷的空间带来丝毫暖意。
他们计划着在儿子们身边埋下冰冷的眼睛,而屋内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还沉溺在只有彼此才懂的亲密世界里,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不被世俗理解的“甜蜜”,像捧着易碎的水晶球,在刀尖上跳舞,贪婪地汲取着每一刻的温存。然而,命运的阴影已经悄然笼罩。这偷来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甜美日子,终究是脆弱不堪的。他们心照不宣地恐惧着,害怕着某一天,这虚幻的美好会骤然破碎,摔得粉身碎骨,再也无法拼凑。
那个破碎的时刻,比他们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烈。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月色朦胧,被薄云半遮半掩,透下的光线清冷而惨淡。通往李廪渊房间的走廊地毯上,响起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显得沉重的脚步声。彭莉莉穿着一身素色真丝睡衣,站在儿子紧闭的房门外。她垂着头,看着自己保养得宜却微微颤抖的脚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氧气都挤压出去,才能积蓄起足够的勇气。然后,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有痛心,有愤怒,有难以置信,更有一种深重的耻辱。她抬手,屈起指节,在深色的木门上敲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廪渊,”彭莉莉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一种刻意维持平静却依旧能听出紧绷的语调,“你出来一下。妈……有事和你讲。”
房间里,刚洗完澡、只穿着宽松T恤和睡裤的李廪渊正擦着头发,闻言动作一顿。一股莫名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他。母亲这个时间点找他,语气还如此反常……联想到这两天父母看他和陆岑隐时那躲闪又复杂的眼神……一个可怕的、他极力回避的念头猛地窜上心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强自镇定,应了一声:“哦,来了。”
他打开门。门外,彭莉莉的脸色在昏暗的廊灯下显得异常凝重,眼神里交织着痛苦和一种……近乎嫌恶的审视。这种眼神,李廪渊从未在向来温柔优雅的母亲脸上见过。他心底那点侥幸彻底破灭了。
彭莉莉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僵硬地转过身,步履沉重地走下楼。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轻轻挥了一下手,示意他跟上。那手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疏离。
李廪渊的心跳如擂鼓,手脚冰凉,却只能沉默地跟在母亲身后,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走向未知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