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路烃冲破风雪,看到自家大门洞开、听到里面传来陌生男人的厉喝和秋岐那癫狂绝望的笑声时,路烃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枪,撞了进去。
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秋岐醉态明显,摇摇晃晃地站在厨房门口,脸上泪痕未干,手中还抓着酒瓶,而几支冰冷的枪口正对准了他。
秋岐那带着恨意和自毁倾向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放下枪!”路烃的怒吼如同惊雷,震得整个空间都在颤抖,他手中的枪稳如磐石,眼神是从地狱归来的修罗才有的暴戾,死死锁定了为首的那个闯入者。“敢动他一根头发,我让你们所有人,包括你们背后的主子,死无葬身之地!”
闯入者被路烃突然出现和爆发出的恐怖气势震慑,枪口出现了瞬间的迟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秋岐仿佛被路烃的声音刺激到,他猛地将手中的酒瓶狠狠砸向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玻璃碎裂声刺耳响起!
“砰!”几乎是同时,一声枪响!
不是路烃开的枪,是那个被酒瓶砸中、下意识反应的闯入者。
时间仿佛凝固了。
秋岐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那癫狂的笑容僵住了,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迅速洇开的那朵刺目猩红。
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血液涌出的汩汩声。好痛……比胃痛……比被他甩开……痛多了……
路烃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理智、所有顾忌在那一刻灰飞烟灭!他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手中的枪火舌狂喷!精准、致命!闯入者瞬间倒下两个!
“栖栖——!!!”那声迟来的、饱含着撕心裂肺的爱与绝望的呼唤,终于冲破了所有枷锁,响彻在血腥弥漫、风雪呼啸的空间里。
路烃不顾一切地扑向缓缓倒下的秋岐,子弹擦着他的身体飞过也浑然不觉。
他接住秋岐冰冷的身体,看着那迅速扩大的血渍,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那颗子弹同时洞穿。
秋岐的眼神开始涣散,残留着一丝茫然的痛苦,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血沫涌出。
路烃紧紧抱着他,滚烫的眼泪砸在秋岐逐渐失去温度的脸上,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爱你!栖栖!我爱你!听见没有!我爱你啊!别睡!看着我!”他徒劳地用手捂住那个不断涌出生命的伤口,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掌,像熔岩一样灼烧着他的灵魂。
窗外的暴风雪更加猛烈,疯狂地拍打着破碎的窗户,发出呜咽般的嘶吼。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和烈酒挥发后的刺鼻气息。路烃抱着秋岐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怀里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冷。
那句终于说出口的“我爱你”,在死亡冰冷的寂静中,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那么……迟。
他赢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杀光了所有闯入者。但他输了整个世界。
他最终说出的爱,没有带来救赎,只成为了这场血色风暴中最凄厉、最绝望的回响,淹没在无情的风雪里。
冰冷的枪口可以解决敌人,却永远无法缝合被他亲手推开、又被命运彻底撕裂的爱人的心。
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地钻入鼻腔,取代了记忆中那混杂着血腥、硝烟和烈酒的死亡气息。
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是房间里唯一持续的声响,像一根细微的线,勉强维系着现实的感知。
路烃不知道自己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他僵硬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双手紧紧包裹着秋岐那只没有输液的手。
那只手冰凉,苍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连接着生命的管线。
他不敢用力,怕惊醒沉睡的人,更怕弄疼了他,只能用掌心最微不足道的温度,徒劳地试图暖热这份冰凉。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秋岐的脸。
氧气面罩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唇。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安静得让人心慌。
每一次监护仪平稳的跳动,都让路烃悬在万丈深渊边缘的心,得到一丝微弱的喘息。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医生走了进来。
路烃像受惊的野兽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那里面混杂着极致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守护。
“他怎么样?”路烃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医生看了看监护数据,语气平稳但带着职业性的严肃:“手术很成功,子弹取出来了,没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加上他胃部情况很糟糕……有严重的溃疡,甚至怀疑有早期病变迹象。这次大量饮酒和巨大刺激是雪上加霜。他需要静养,很长、很长的静养,身体和心理都是。”
“病变?”路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骤然缩紧,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路烃想起秋岐时常捂着的胃,想起他苍白的脸色,想起自己一次次以“忙”为借口的忽视……原来那些细微的痛苦,早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然滋长、恶化。
而自己,不仅没有成为他的依靠,反而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医生后面关于治疗方案和注意事项的话,路烃听得断断续续。
他的目光无法从秋岐脸上移开,医生的话像冰冷的锤子,一下下凿在他心上:胃病、饮酒、刺激……
每一个词都指向他的失职,他的冷漠,他的……愚蠢。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窗外的天光由灰白转为暮色四合,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晕。
路烃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沉默的、充满悔恨的雕像。
突然,他感到掌心包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路烃浑身一震,屏住了呼吸,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他小心翼翼地低头,更紧地包裹住那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着秋岐的手背,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卑微的祈求:“栖栖?栖栖……能听见我吗?是我……”
秋岐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被惊扰的蝶翼。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帘,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对焦在路烃那张写满了憔悴、恐惧和巨大悲伤的脸上。
氧气面罩内呼出的气息在透明塑料上凝成一小片白雾。
路烃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的,带着灼人的重量。
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坚硬的外壳,所有的后怕、悔恨、失而复得的狂喜和灭顶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冲破了他最后的克制。他低下头,额头抵着秋岐冰凉的手背,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对不起……栖栖……对不起……” 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冷静自持的路烃,而是一个被彻底击垮、只剩下无尽悔恨的男人。“是我混蛋,是我推开你,是我让你一个人……是我没照顾好你……我差点……差点就……” 他哽住,那个“失去”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无法出声。
秋岐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预想中的怨恨或疏离,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
路烃汹涌的眼泪和崩溃的忏悔,像迟来的潮水,冲刷着他心口的伤痕,带来尖锐的痛楚,也带来一种奇异的酸涩,他记得那声撕裂夜空的“我爱你”,记得那不顾一切扑过来的身影,记得他掌心滚烫的眼泪和绝望的嘶吼。
秋岐动了动被路烃紧握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极其微弱地回握了一下。然后,他慢慢抬起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指尖颤抖着,轻轻碰触到路烃满是泪痕的脸颊,冰凉的指尖划过滚烫的皮肤。
路烃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希冀和更深的痛楚。
秋岐看着他,氧气面罩下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但路烃读懂了那口型:“路…哥…”
不是全名,是那个带着依赖和亲昵的称呼。
路烃的心像是被狠狠揉了一下,又酸又胀,他抓住秋岐抚在他脸上的手,紧紧贴在唇边,滚烫的吻落在冰冷的指尖,带着无尽的忏悔和失而复得的珍重。
“我在,栖栖,我在。”路烃一遍遍重复,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我再也不会走了,再也不会推开你,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再也不会了。”
路烃凝视着秋岐的眼睛,那里面的疲惫和虚弱让他心如刀绞,但他看到了,那深处依然有光,微弱却固执地亮着,映照着他的身影。
“我的胃……”秋岐的声音微弱,带着一丝茫然和自嘲,“很糟糕,对吗?”
他其实一直知道,只是习惯了用忙碌和路烃的“需要”来麻痹自己,忽视那日益加剧的疼痛。
路烃的心狠狠一揪,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将额头轻轻抵在秋岐的额头上,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融。
这个亲昵的动作他做过无数次,但这一次,带着前所未有的虔诚和承诺。
“不怕,栖栖。”路烃低声说,每一个字都像在心脏上刻下誓言,“我们一起治。我陪着你,一步都不离开。”他顿了顿,眼神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因为我已经明白什么是爱了。”
路烃抬起头,深深地望进秋岐的眼底,那层笼罩他多年的、关于爱和表达的阴影,在经历了差点彻底失去的剧痛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不再逃避,不再恐惧那个字眼带来的沉重回忆。
“我爱你,栖栖。” 这句话终于不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带着沉甸甸的、用生命验证过的真实,清晰地、郑重地响在寂静的病房里。“不是习惯,不是依赖,是爱。以前是我蠢,是我懦弱,不敢说,不敢认……现在我知道了,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活着……也毫无意义。”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仿佛卸下了背负一生的枷锁。
秋岐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胸口的枪伤在疼,胃也在疼,但更汹涌的是一种酸楚的暖流,冲刷着积压的委屈和不安。
秋岐看着路烃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悔恨和那份豁出一切的决心,一直悬在深渊边缘的心,终于找到了一块可以落脚的、坚实的土地。
路烃闭上眼,感受着路烃额头的温度,感受着他紧握自己手掌的力道,感受着那句迟来却无比郑重的“我爱你”在耳边萦绕。
他微微偏头,干燥的嘴唇在路烃紧贴着自己手背的手指上,印下了一个极其轻柔、带着药水苦涩气息的吻。
没有说“我也爱你”,但这个吻,胜过千言万语。
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温柔地闪烁。病房内,心电监护仪的“嘀嗒”声依旧规律,却不再冰冷,仿佛成了新生的节拍。
路烃维持着那个额头相抵的姿势,任由眼泪无声流淌。
他知道,前面的路依然艰难,秋岐的身体需要漫长的恢复,他们之间破碎的信任需要时间一点一滴重新粘合,他需要学习如何真正地去爱、去表达、去守护。
但没关系。
只要怀里这个人还活着,还愿意给他机会,他就有无穷的勇气和耐心,用余生去学,去弥补,去证明那句“我爱你”的重量。
风雪终会停歇,而他们,将在废墟之上,笨拙地、坚定地,重新搭建一个只属于彼此的、不再有猜疑和伤害的世界。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