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爱国说完，看到跟在陆敛身后的南沁，一时间怔住了，完全说不出半句话。

然而，下一刻，王爱国双手掩面，颔首低声哭噎起来，泪水顺着指缝留了下来，滴落在被子上，嘴里的呜咽声不断。

陆敛也不急，转身往阳台处走去，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捏着烟盒，倒出一根，捏着烟嘴往烟盒上叩了几下后，叼在嘴上，低头摸出打火机，还没点烟，回头看了眼病房内的两人。

南沁抽了一张纸巾递给王爱国。

“你想翻什么口供，你知道翻口供意味着什么意思么？”南沁见王爱国接过纸巾，看着他擦掉脸上的泪水，抬头对着她摇了摇头。

“一旦涉及到违法行为，你可能还会罪加一等，你想清楚了么？”

王爱国双目瞪圆，惊讶地盯着眼前的南沁，她脸色严肃且带着寒意，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像极了猎手捕猎时的样子，让他一下子浑身瑟缩了下，不自觉地查找陆敛的身影，见陆敛站在阳台，抽着烟。

“我知道了。”王爱国狼狈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病服，转而对着陆敛说道，“请问，我能抽根烟吗？”

陆敛从烟盒里拿了一根烟递给王爱国，之后给他借了火。

“你要讲什么？”

陆敛看着王爱国抽了一口烟后，松开了原本紧皱着的眉头，他半眯着眼看向陆敛，余光注意着南沁。

“我妈从小就偏袒我，姐姐为了我付出了很多，没想到最后会是我失手，把我妈摔下了楼，翘了辫子，说实话那阵子我害怕到不行，我妈房间的后房有个书房，其实也就放了一台电脑。”

南沁当时确实看到了那台电脑，那会儿，她来不及查看，就因为刘璋等人接手了这个案件后，南沁被临时踢出局，完全来不及跟他们汇报这个情况，此时听到王爱国的话，南沁半眯着眼，打量着此时靠着床头坐着的王爱国，看着他认真回忆的神色。

同时陆敛侧头朝南沁望过来，看着南沁打量王爱国而认真的神色，一时间也没开口打断王爱国的回忆。

“我当时看着楼道口的场景，一瞬间懵了，等我反应过来时，我手里拿着手机，手机屏幕已经按了120三个数字，号码还未拨出去，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工友曾经跟我说过，电脑上可以查到很多东西。我踉踉跄跄地跑到后房，自从我答应我妈后，我已经很久没有打开电脑了。打开电脑时，我愣住了，因为我根本不会用。我跟我姐不同，我姐从小学习就好，每次都能考出好成绩，但是我妈说女孩子多读书不敢，就没有资助她继续学习，于是我姐一气之下，毅然决定进城打工，于是，她认识了当年的穷小子南西泉。”他说到南西泉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我成绩不好，我妈偏袒我，我很早就辍学了，也没有强压着我去找工作，虽然我姐一直在接济家里，事实上，这些都没有影响我跟我姐之间的关系。”

他说得断断续续。

南沁两人不得不聚精会神地听着王爱国说下去，来捕捉到他们需要的信息。

王爱国接着又抽了口烟，神色满足，看向南沁：“你小时候经常让我抱抱的，我还带着你去买了好多东西，看起来你都不记得了。”他失落地垂下了眼眸，“当时，我心一着急，打了一通电话给工友，他那头有点吵，听起来应该是赌场，开口就骂了一句，随后听到是我的声音，他反倒是没了脾气。很快，他那头就安静了下来。”

他说着从床头柜上拿了水杯，喝了口水。

“我问他，上次他说的某度怎么查？当时，那头的工友沉默了几秒，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当时很害怕，但是又不敢让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就随口扯了个谎，搪塞了过去，当然也正是这个谎话，让我陷入了另一个坑。”说着，王爱国的面色瞬间变得痛苦起来，抬手拍了拍脸颊，手里的烟灰散落在床上，他也没有在意，此时，他低头凝眸无聚焦地看着，“工友当时二话没说，隔着手机教我如何查某度。我当时打开电脑，在某度上搜查了如果藏尸问题，发现了一处贴吧，我当时很惊喜，激动地点了进去，发现了许多人发了类似的问题，后来，我注册了账号，随后，发布了问题，很快，就有很多人回复，我看了可行性，于是将我妈用被套包起来，塞进了床下。而房间也被我锁了起来，只有那天，工友找上门，带了不少酒过来。当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常警惕的我，在那天居然喝多了。”

王爱国吞了吞口水，嘴里发干，脑袋也开始有些发昏：“当时我还不知道我把这件事悉数都跟工友说了，第二天我在我妈的房间醒过来，周围爬满了蛆虫，吓得我，还来不及跑到洗手间就吐了出来，当时我也没有注意到工友竟然会那么淡定。接下来，工友让我去买了驱虫剂以及一系列的工具，帮助我不让尸体被邻居发现，这件事也逐渐落下了帷幕，直到有一天，工友一声不吭的消失了。”

他说到这里，蹙紧了眉头：“随着工友的消失，我也逐渐忘了这件事。直到我姐突然出现。去年，具体哪一天我记不清了，我姐突然回来，那天半夜，因为我姐一直敲门，当时我又不在家，把邻居吵醒了，邻居在阳台的窗户边，骂了几句，听到我姐说找我，就丢了一句，‘他肯定去赌场了’，然而我姐并没有等我，也没有来找我，而是直接消失了。”

“你一直都没有见过王大菊？”南沁看着满眼自责的王爱国，看得出来，他并不是装的，她见王爱国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这个算不算见过。几乎天天流连于赌场，直到半年前，我在赌场碰到了龙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我的手气很不错，赢了不少钱，那龙哥，就凑到我身旁，在我耳边说了‘王大菊’三个字，我立马回神，再去看他时，他已经隐没在人海中了，当时我也没在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我走出赌场回家，被人撞了一下，往我兜里塞了一张纸，当时我被撞得差点摔倒，转身想去骂那撞人的小子，没想到已经看不清了人影。”王爱国说着，从抽屉里掏出手机，打开手机的防护罩，他取出折叠起来的照片，他翻开，递给南沁，“当晚塞给我的就是这张照片。我当时想扔掉，但好奇心作祟，又给翻开了，一打开却是我姐的照片，我姐的脸上用红色的笔画了一个大叉，吓得我瞌睡都醒了。”

南沁看着手里的照片，相片已经开始泛黄，不少地方地方已经翻了色，正如王爱国所说，这张照片上，王大菊的脸上被人划了一个大叉，她将照片递给陆敛。

陆敛熄灭了烟，烟蒂扔进了垃圾桶，接过南沁递过来的照片，低头看了眼照片，随后，将垃圾桶往王爱国的方向带了带，看着王爱国灭了烟头，将烟蒂投掷进了垃圾桶，转而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陆敛。

“你们也看了这张照片，应该很熟悉。”

王爱国浑身不自觉的抖擞了一下，抿了抿唇。

“西街16号”南沁答了出来，她从西街16号查到西街68号，是因为这两栋房子间隔不远，68号所谓的后房正巧对着16号二楼的前房，她当时查了图纸，中间的房间都是一层房子，这样的地理位置安排，视线就十分开阔了，他看着王爱国点了点头。

“有人在我住的房间，拍下了这张照片，我当时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太可怕了。自从工友消失，我又很少待在家里，当时我认为有人潜入了我的房子，监视着我姐，于是当晚，我去了16号。然而，站在大门外，我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不敢敲门，告诉我姐这个情况。我实在是害怕我妈被误杀的事情暴露，于是在抽了大半夜的烟后，我又灰溜溜地回了家，但在家门口停住了脚步，又不敢进去。于是又回到16号房子的门外，抽烟到了天亮。”说到这儿，王爱国的手臂止不住的颤抖，伸着脖子，狠狠地咽了口口水，他换了姿势，随之，下了床，给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抬头看向南沁。

“我是个怂包，我很没用，我承认。如果当时我敲门了，也许我姐就不会死了。但是当时，我真的很害怕，害怕那些人也盯上我，同时我又不敢回家，于是只能又去了赌场，谁知道那天，我去厕所的途中，被人堵住了，莫名其妙地被揍了一顿，然后，龙哥就出现了，他一顿操作赶走了那群人，然而，我刚要感谢他。”

“他却对我说了一句，那晚你怎么没跟着出来。”王爱国捂着脸，手肘抵在大腿上，肩膀不住地抖动，脑海中响起当晚龙哥的神态，带着颤音继续说道，“我当时被他吓到了，原来那个时候不是幻听，我当时震惊地侧头看向龙哥，本能地出声问他是谁。他说他在这里叫龙哥，就直接转身离开了，当时因为他救了我，所以我想跟着他，可能是当时有伤在身，外加实在是被吓得不轻，直接跟丢了。之后几天，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龙哥了。”

王爱国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过了，也就没放在心上。大概是因为被打过，当晚，我从便利店买了防身的一套道具，回家查看，很奇怪，我完全没有发现问题。那几日我到后房，盯着16号，然而那头一直拉窗帘，完全看不清。于是在某一个白天，我去16号找我姐，我敲了好几次门，里面都没有任何的回应。大概是不死心，也正巧碰到他们的邻居从外面回来，看到我，对我说了句‘这家人很少在家的，在家了也奇奇怪怪的？你认识他们？’，邻居大妈说完，嫌弃地看了眼大门，快步走开了。”

王爱国想到当时大妈的神色，也知道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然而，他没办法进去，也没办法去报警，那阵子，他一直在屋外蹲点，才发现，这里好像根本没有住户，完全没有人进出，他觉得那张照片只是巧合。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王爱国开始整日整夜地流连于赌场，将王大菊的事情，完全忘在脑袋。

那阵子，很背，他说，他一直输，借了不少人前，也不太记得自己到底借了谁的钱，只知道赢钱了，有人来讨钱，就给了。龙哥说的那晚，其实是他赢了最多的那晚。

凌晨一点，出来，心情好到爆炸的王爱国，飘飘然地打算请人吃夜宵，当时去了多少人，他也没印象，只是那天晚上，他直接被灌醉了。醒来时，他被手脚被捆住，眼睛被蒙住，只听到有人凶神恶煞地拿着刀往他脸上贴，恐吓他：“不还钱，还去吃喝，你想赖账……”随之而来的巴掌，打得他脑袋发蒙，最后从那里出来还是许久未见的龙哥，恰巧经过这里，然后帮了他一把。当时的他感恩戴德的，哪里会想到其他方面，于是龙哥成了他债主，但是很奇怪，龙哥从来不管他还钱，还经常带他吃吃喝喝，日子一久，哪里还会想那么多。

“发现我姐尸体那日，龙哥联系上我，那晚上，他来找我，给我分析说，我姐遇害，我的嫌疑很大，因为我欠了一屁股的债，西街这块要被拆迁，警方会第一时间找上你，所以，你得让你妈去闹一闹。”王爱国顿了顿，“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也许龙哥已经知道了我妈已经死了的事，但是他不能让他知道。于是我找了一名老太婆假扮我妈，那老太婆的演技还不错，从医院出来后，我回到家，龙哥正等在我家门口，突然对我说要我先付点利息，如果没钱，就拿东西抵押，于是我就把手机抵押给了他。”

王爱国说得唇面开了裂。

“龙哥的身份，你不知道？”陆敛盯着坐着的王爱国，公事公办地在问了一句，见王爱国摇了摇头，“那你看到这张照片除了王大菊外，还看到了什么？”

陆敛手里的照片，往王爱国的脸上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