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复仇成功，余添添有时候还是会习惯性失眠。

不过因为她不需要再紧逼自己，所以她会在白天空闲时补觉。

可能是因为心里有事。

这一次，余添添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梦到了一个好久不见的故人。

梦里陆云烟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像个长辈一样宽容她的敏感和自卑，笑着为她抚平伤疤。

她告诉她:“小妹，爱是种很有力量感和包容感的东西，你的害怕、你的敏感、你的担忧，这些只是你的情绪都会被爱包容。”

“然后变成你成为更好的你自己的力量，你不会一直在泥潭里，因为我们会用爱给你搭个通天梯。你也不要因为自己的原生家庭而害怕，因为真正爱你的人从不会厌弃你，只会心疼你。”

梦醒了，余添添从沙发睁眼，又看到了似乎永远会在她睁眼时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

因为霍崇义背后牵扯到很多东西，景则最近很忙，忙到很多时候余添添睡着时他才回来。

然后早上又在天没亮就会离开。

所以算起来余添添已经很久没在白天见到他了。

或许是她的走神让他有些担忧，余添添看到他凑近她，很快她头上便传来了男人温凉的体温。

他们头贴头，四目相对。

和记忆力一样，男人的眼睛始终是通透的湛蓝色，被他深深注视着，余添添仿佛陷入一片温暖充满爱的湛蓝大海里。

可这片大海不会让她感觉到窒息和恐惧，她只感觉到自己被人小心翼翼地珍视被爱包围。

也是这时，余添添她这才懂得陆云烟那时说的爱是什么感觉，很有力量感，也能抚平包容她的一切不完美。

陆云烟她说的没错。

活着很好，被爱也很好。

她后知后觉地落下了眼泪，有人轻轻亲吻着她苦涩的泪水，温情又黏人。

可偏偏他虔诚的神情又像是信徒在虔诚地祷告，以此来抚平她的所有苦难和伤疤。

“嵩嵩。”

“嗯。”

他目光柔和充满爱意，看着看着，眼泪又落了下来，余添添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在他弯腰时靠近他怀里。

“差一点。”

余添添有些庆幸地开口。

景则没追问因为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更何况她想说的她绝对会说，不想说的他绝不会追问。

于是景则手上动作轻柔地顺着余添添的脊背轻抚着，无声告诉她，以后他会一直在。

这样安静温柔的拥抱一直都很让余添添心安，她将下巴放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继续开口。

“你差一点点就要出事了，幸好、幸好……”

景则酸涩地垂下眼帘，看着怀里的人眼睛水润润的，郑重紧紧地拥着她。

他没说自己生死一线，因为他不想让她负担更不想让她伤心。

“谢谢你没丢下我一个人。”

“也谢谢你的坚强，谢谢你的勇敢。”

牵起余添添的一只手，景则低下头，虔诚地在她手背落下一个吻。

他无比真诚地赞美她:“余添添，你是最棒最厉害的勇士。”

景则补上了她成长所曾欠缺的所有的爱，并且送给了她一直所期待的那声夸赞。

她，余添添。

才不是别人眼里的灰公主。

她是他心中很棒很厉害的勇士。

而他才是她的小美人鱼公主。

也是她救下了他。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景则都自己都不明白别人的很多情绪，因为他没有，也感知不到自己的情绪。

他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知道他该做什么。

他不需要有自我，不需要有爱好，更不需要有欲望。

他要做的就是将景家祖祖辈辈的荣耀传承下去，为更多的人带来一个不受任何影响，真正的公正。

他必须要让所有人满意，只有这样他才是大少爷。

甚至以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余添添，直到后来在国外留学时，一场宴会间隙，他仰头看着天上无瑕皎洁的月亮。

他第一次觉得，月亮这个总是承载着人情感和象征的死物孤独又绝望。

就像以前的他一样。

但他现在不一样了。

他是为了爱她而活着的。

是她填补了他，让他圆满活了过来。

当初他为了救下余嘉意伤到了手，其实在疼痛感袭来的第一瞬间，景则就知道了他会失去的结局。

果不其然，医生告诉他:“刀伤差点伤到了重要的神经，但只要恢复好的话不影响生活，不过就是精细活不能再做了。

“我知道。”

景则说他知道时语气平淡，就像是说的不是他的事情一样，和他幼时被医生确诊听力受损时一样冷漠淡定。

医生以为他是悲伤到心死，忍不住安慰他:“不用担心，你很幸运。有景家在，只要你愿意，你甚至可以一辈子都不用自己亲力亲为。”

是吗？

是啊。

幸好他有景家。

要不然失去听力和右手的他什么都不是，就是个废人。

他可真幸运。

大概是知道他的不正常和他继承景家的原因，最近景辰总是为了景家，不断地通过提醒来填补他对景家缺失的责任和归属感。

他总跟他说:“为保证绝对的公正和中立，你不能被看出任何破绽，不能被抓到任何把柄和喜好。”

“在做到这些之前，所以你最好不会笑不会哭不会难过，最好没有任何情绪永远冷静理智，做个完美让所有人都找不到破绽的人。”

“你能做到吗？”

他总是带着担忧的语气问他，他也知道他这个父亲其实并不放心他。

可能有部分是因为他是他父亲，但更多的是他是景家的家主。

景则只有在余添添面前话才会多，对其他人他话少的有些冷漠。

“你做不到。”景辰叹着气，手压在景则肩上，语气无奈，“但我们只有你了。”

“所以你必须做到。”

景则终于开口，语气冷漠:“我讨厌景家。”

“我也讨厌。”

景辰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一句话的放纵后他深呼一口气，又做回了景家优秀威严的家主。

他慢慢引导着自己儿子:“但这是我们的责任，你姓景，你承受了它所带来的荣誉和好处，你就要肩负起它的责任。”

“爱也是这样，先有责任，才会有爱。”

“有责任不一定有爱，没有责任一定没有爱。”

景则将这些深深记在心里。

“那什么是爱?”

他问他的父亲。

比起他，这个男人似乎更是个合格且优秀的继承人，他理智冷静，一切都以景家荣耀为先，似乎在他的世界只会有景家。

那他这样的人也会有爱吗？

“她。”

“她是爱。”

这就是景辰的答案。

也是如今景则的答案。

他无法定义爱，也没触碰过爱，但她就是他的爱。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句，余添添爱他多一天，他便多活一天。

他不知道爱，但他知道，他爱她。

最后，景辰似乎是出于他父亲身份问他:“为她放弃你最想要的自由和梦想，值吗？”

景则情绪没有任何波动，语气也是。

他告诉男人:“有些东西不能有值不值得来衡量。”

“那用什么?”

“用……”

爱。

对。

就是爱。

困惑景则已久的谜团终于解开，他不再空洞不在迷茫，第一次感觉自己被挖空的血肉被填满。

他再次坚定地重复道:“是爱。”

他爱她。

所以她比自由和梦想重要。

所以他甘愿为她牺牲。

因为他爱她。

今天晚上有三春寺一年一度的庙会，可以说是锦川最热闹的一个庙会了。

景则为了能够心无旁骛地和余添添一起去这场庙会，昨天就提前把最近的工作全处理完了。

牵着余添添，景则拉着她融入人群，挤在人潮里，然后两人游玩过一个又一个摊位。

他们走出去时，三春寺的庙会已经接近尾声。

庙会很大，中心有条人工扩大的古河，很多游客会在庙会这天坐着小船游玩。

余添添和景则也不例外。

两人准备坐着的小船摇晃着靠岸，黑色的湖面被一朵朵天上绽放的盛大梦幻的电子烟花烧出一个又一个光斑。

极致灿烂的烟火下，男人金发蓝眸，侧脸精致清冷，和少年时比起来骨相更立体深邃了不少，显得皮肉很紧实。

虽然是混血儿，但是景则精致漂亮的皮相更偏清冷的中式审美。

粉唇雪肤，眉眼如画，湛蓝色的眼底印着湖光冷月，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笑容很轻但很叫人心动。

在余添添惊艳的目光中，他突然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一样，偏头看向她。

他的眼睛是漂亮透彻的湛蓝色，看向这种世界时像是隔着大海远远注视着一切，使得他总是平静淡然的，好似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事能让他驻足动容。

大海太过辽阔，他不会上岸也不会走远，他始终站在那里，安静孤独地注视着别人对他的艳羡喜爱。

他或许，会永远孤独。

但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男人漂亮清冷的眉眼温柔地弯了弯，浅笑着对余添添伸出掌心。

掌心相触的一瞬间，被他牵扶着踏上小船的那一刻，余添添下意识抬眸看向他的眼睛。

同他对视的那一刻，余添添她听到了，她的心跳，以及他的眼底映着的湖光与璀璨烟火一同绽放的燃烧声。

原来，他眼里的大海藏着世界上最美好最漂亮的蓝色烟火。

溺人又温柔。

而她便是被其包围沉溺的那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