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心回到寝居,侧回身掩上门;走过床榻,只觉得肚中有些不适。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舒展了几下/身子,还没等来不适感的缓解,便猛地咳嗽了一声——咳出了一团血!
篱心捂住唇,只觉得眼前的事物似乎都花了,模糊成了一片。
她的脸色越发的煞白起来,肚中的不适扩大,逐渐绞痛成了一团。她干呕了一声,鼻腔中随即弥漫起了一阵腥意,又是几声猛咳,污红的血从她的口中流出溅在了她的衣上。
篱心无力的滑坐了下来,她艰难的转身,拖着地面爬向木门;耳中嗡嗡的一阵乱响,不一会便有两股滚烫的热流从耳中灌出。
她竭尽全力的伸出瞬间手,想要拉到门把手;眼睛在一片朦胧中使劲的睁着,呼吸一下又一下的急促起来。
血从她的鼻腔中缓缓的流向嘴唇;她想发声,嗓子却像烧起来一般刺疼。
在篱心的指尖触到门廊边的一刻,她的心跳停了。
手臂一下子垂了下去,女孩倒在了地上。积满的泪水还圈固在肿/胀不堪的眼中,没有落下。
·
窗外低矮的乌云压压的漫成一片,狂风吹动的呜呜声拍打着一切。
屋中渐渐昏黑了下来,几滴雨从天空撒下,随即和着雷音连成了一片。
地上的少女逐渐冰凉,在电闪的那一刻依然能清晰的看见她脸上的惧意。
一声低哮混杂在雷鸣中,冷雾渐渐从半开的窗缝中钻进屋来。
在下一次电闪的瞬间,一个巨大的影子笼罩住了少女!
下一刻,屋中重新恢复了沉昏;雾中的什么东西走近了少女,嗅了嗅;随即轻轻/舔/舐了一下她的脸颊。
又是一瞬间的闪光,雾中的白色夹着黑纹,只一晃,便随着再次寂静的黑暗消失了。
雾散了,少女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
……
不知何时,一朵花/苞在篱心的胸口处长了出来;它一点点的胀/大着,贴近花托的皮肤上布满了清晰的血管。
篱心身上的紫色肿块慢慢的消散了,花托下的血管变成了黑色;每一条都可见的朝着花/苞处流去。每流过一点,便消散一点,直至最终全部重新隐没在了皮肤下。
随着一声细微的声响,女孩胸前的花突然一下绽开来!黑色的花瓣上染着深红色的脉络,如同魔女的舞蹈,盛开在死亡的彼岸。
在花开的那一刻,一下有力的心跳声,在空荡的房间中显得别样的清晰。
——因为那一刻,便是生!
·
篱心活过来了,她从血泊中坐了起来;脑中回想着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后怕!
窗外恰逢雨过天晴,露水还挂在窗边。
篱心站了起来,什么也没再想了;她走到窗岸,感受着徐徐的微风。
嗯,活着真好。
她是被对门的尖叫吓回神的;心脏突兀的快跳了几下,再也经受不得刺激了;她一手捂住心口,一边抬眼看向对门窗边。
——只见一个女子正指着她,满脸惊恐。
篱心看向自己的头发
……嗯,还沾着些凝结的血丝。
再看看自己的裙衣
……就是一件血衣嘛
胡乱的一抹脸,便是满手的血;她无惊无澜的又看了对面的一眼,随即朝她翻了个白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尖叫的跑走了。
篱心心里呵呵哒,困倦的打了一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转身洗澡去了。
·
午后,篱心站在一处门前,礼貌的敲了敲门。
“千溟葵学/姐,是我,萧篱心。”
门很快打开了,里面的人看到她倒是有些诧异。
“是小树木啊,快进来。”
她将篱心迎进来,紫眸中闪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光。
“学/姐!”篱心一进门便抱住了她。
“唉,小树木怎么啦?”女人扶住篱心的发,一下下的顺着。
“我差点死了。”篱心闷闷的回答道。
“发生了什么……”
“唉,都过去了,”篱心从她的肩上仰起头“也没什么。”
她松开了女人,随即便坐到了一旁。
“你……”女子看着她,微微背着手,指尖凝起了一团细光。
“学/姐你知道青玄花吗?”篱心突然说。
“嗯?”
“就我们学院的,是我最最好的姐妹呢,她叫氿儿。”
“你说……姓氿。”女人放开手,突然盯住了篱心。
“嗯……”
“那小树木你知道你那个小姐妹从何而来吗?”她缓和了表情,对篱心笑着说道。
“我不知道哎……不过我是福音镇的,想来氿儿也住得不远吧。”
“福音镇……”她微微眯了眯眼,紫眸中暗划过一点腥意。突然一笑:
“好,奴家知道了。”
她看向篱心,紫眸中映上了如良辰般的笑:“小树木你可不可以让奴家看看你的小姐妹呢?”
……
少年刚更下衣,正欲拂灯,心脏突然一痛。
他连忙起身,也顾不上再穿上衣服,便夺门而出。
——此时已过三秋,夜中的烬音微微的有些冷了。
少年躲开一个个灯柱,在烬音最显阴暗的角落里跪了下来:
“姐,姐姐……姐姐……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咳”他吐出一口血来,脸色苍白,痛苦不堪。
“姐姐……你……救救我……求你……”他又接连吐出了好几口血,面上的表情越发的惊慌失措。
“姐姐,别这样……你,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少年对着空荡荡的墙壁露出了讨好的表情:
“真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唔!唔!”
少年的脖子上突然被缠上了一条狐尾,他脸色涨紫,用力的拍打着白尾。
女人从墙上现出了轮廓:“为什么没杀她?”
“唉,还以为朝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呢……”她看着少年,又收紧了力道。
“唔!唔!唔……”
“不过……朝你真的可以为了奴家付出一切吗?”
被缠住脖子的少年猛点头。
“那好吧,再相信你一次……不过真的是最最最后一次了哦。”
缠住少年脖颈的狐尾突然一下子松开来;女人蹲在了少年的面前,双手撑着下巴,看他一阵猛咳。
“噗嗤,奴家真的好喜欢阿朝呢……”她说着,紫眸弯了弯;摊开手掌,在掌中化出了药丸,随即向唤狗一样向林朝唤道:
“朝,来吃吧。”
·
氿儿在木桶中放好了热水,随即脱衣进了水中。
她闭着眼,在蒸汽腾腾的木桶中逐渐静下心来。
蒸汽中缓缓的参杂起了青烟,一朵玄花在雾团中现起。
无数的蝶翼翩飞,随着氿儿的一呼一吸间四处的聚灵而去,随后又慢慢的聚灵而归。
她身体里的筋脉早已恢复平和,一点点的从额间将灵气传遍四肢百骸。
氿儿觉得自己就像被包裹在大海里一样,全身都软/绵绵的,畅意至极。
——门突然被轻声的推开了。少年的身影站在门口,一步步的向内走去……
他手持着一炷香,径直站在了帐帘的面前,和氿儿仅一帘之隔。
听着帘后不时传来的划水的声音,他迟疑了一下,突然一咬下唇,敞开了衣服,便欲拉开帘子。
“做什么。”
身后的一个声音突然让他止了动作。他回头,看见了一袭墨袍的青年。一转身,飞快的从窗口一跃而出。
手中的香洒落了些许,在地上侵蚀成了一片。
青年一拧眉,眸中突然现起一阵微光;看着帘幕周围渐渐围起了如极光一样的光带,才悄然离去。
他追出去,看着四周空无一人的大道;突然一跃,在双掌白玉的光华中撒下了漫天的花瓣。
随即一挥手,看着花瓣在空中向着同一个方向飘去,组成了一条花路。
如蜻蜓点水般,踏着花瓣,漫天而行。
——他在空中快速移动着,很快便找到了林朝的身影。
花路突然蜿蜒直下,变更了方向。
青年沿着花瓣而下,只一刻间便握住了少年的肩膀。
林朝回头,万分的惊恐,突然一闪躲进了一旁的楼道中。
暮三行追去,刚入楼内,便看见阶梯上的他在向着自己苦苦惨笑,随即从袖中取出了刃,砍掉了一整个手指!
——血藤子,现!
漫天的血蔓瞬间充斥而出,即刻便占满了楼道中的整个狭义空间。
暮三行挥袖,在挡下血藤的同时抽/出了一侧的刃;一个俯身冲过了血藤的攻击,随即一步踏空,手起刀落,尽数斩断了面前的血藤,待林朝还未反应,便一掌劈在了他的胸上。
林朝倒地,指尖仍血流不断;看着青年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突然狰狞的一笑,一下子弹了起来,向着青年的方向扑去。
他的脸随即一下子爆开来,化作了无数血藤;
暮三行一愣,看着面前的人突然浑身炸裂成了血蔓,这时才反应过来,心一念:
“遭了。”
即刻便被血藤完全裹住了身体。
·
林朝站在帘后,缓缓的掀开了帘幕;他看着那个端坐在水中的少女,微微的暗了暗眼神。他哑着嗓子突然开口:
“氿儿……”
氿儿一惊,连忙将手护住胸前:“谁?”
“林朝。”
“阿朝?……阿朝你有事找我?我、我在洗澡哎,你先出去。”氿儿背着他,绯红了脸。
“你知道吗……”林朝仿佛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边说着边往前走去。
“我从来都不想叫你姐姐。”
“我真的很想叫你一声氿儿。”他克制着声音,走近了氿儿身后,抚住了她的脸。
“所以……氿儿……”他咽了咽喉;
“能不能……再最后满足我一个愿望。”
“阿朝……发生了什么吗……”
林朝牵起她的发放在鼻边贪婪的嗅着,眼间似笑非笑,又夹含/着一丝无奈:“毕竟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阿朝……”
他无视掉氿儿的话,眼神突然变得炙热,他弯下/身,贴着氿儿的耳朵说道:
“氿儿,我想要你……”
氿儿一怔,木桶即刻被打翻来;那个曾经被自己当作亲弟弟的双手摸上了自己的皮肤。
“阿朝!你清醒一点!”周围青烟顿时笼起,转而化鞭,快速的打在了林朝的身上。
氿儿忍着由内散出的阵阵恶寒,摸索着披上了放在近旁的衣物,虽然已经湿透了,但总还算是一层保护。
林朝看着氿儿警惕的样子,突然自嘲的一笑;伸手摁了摁才被氿儿打伤的伤口,对氿儿道:
“姐姐……你打我啊……”
“我……”
“这是第一次。”他打断了她,随即握拳,从伤口处蹿出疯舞的血蔓,瞬间捆绑住了氿儿的四肢。
“阿朝你!”
“我说了,我想要你。”林朝走近她,看着她刚刚才勉强穿好的衣服,突然感觉有些异样的兴奋。
“好了,不能说话了。”他举起香,向着氿儿的唇点去。
——青玄化物·盾!
香杵在了青烟上,被燃去了小半截。
他啧了一声,看着氿儿全身裹着的幻色突然说:
“姐姐你还真是是个怪物啊。”
他用嘴叼出了袖中的小刀,随即向着自己的左臂上用力的一划。
刚刚有些溃散的血藤转眼又漫天舞来,他将带血的手臂放到了青烟中,看着一大簇又一大簇的藤蔓裹紧了环带状的青烟,心中一念:
血技·汲取!
青烟的颜色慢慢的弱下去了,他吐掉了口中的刃,在青烟消散的那一刻将所有的血藤缠绕在了氿儿的身上。
他缓缓的收紧藤蔓,看着女孩一步步的向自己移来;又用手中的香接近了她。
香刚一触到氿儿的皮肤,一阵极光般的光带便从氿儿的身上萦绕而出,随即卷起一阵风,将香灰尽数的挥向了林朝。
林朝大叫出声,皮肤被香所焚。
锁着氿儿身体的血蔓转眼化成了红色的尘埃,一阵白色的花瓣从窗外飘来,青年即刻出现在了氿儿的面前。
他将氿儿护在身后,看着身前被烧了半边脸的林朝,沉着冷意开口:“汝为何人。”
林朝没有回答,而是一直像疯了一样在猛力拍打着自己的皮肤;他身上一个又一个被烧焦地方血肉模糊,脸上甚至还可以看见部分的森森白骨,往日之态无存。
他突然一下子停止了抓挠,像木头一样站定了一瞬,便双眼呆滞的转身跑去。
暮三行眸中微亮,看着林朝的背影,就要缓缓抬手;这时衣摆被身后的人扯住了。
他侧目,对上氿儿闭着眼的面,听她说道:
“请你……别伤害他。”
“他是我的弟弟……我知道他的……阿朝不是这样的……”女孩突然用力的攀住了男人的手臂,“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拜托你……”她的指尖在微微发着颤。“请你做我的眼睛……”泪终于还是滑了出来。“我想去找他。”
“……好吗?”
“好。”
“多说无益。”他一把把氿儿打横抱起,快步追去。
……
停下来时,三人都站在了学院的一处塔楼顶上。
林朝痴傻的站在塔顶的边缘,目光毫无聚焦的看着随后赶到的两人。
“阿朝!”氿儿四顾着出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她,那站在对面的人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站着,眼睛突然一下子恢复了焦距。
林朝用半张尚还完整的脸扯开了一个苦涩的笑,四肢却是极不协调的扭曲着;他看着刚刚被放下的她,眼睫在微微颤着。
·
靠在边栏上的女人细细的品着手中的茶,紫眸突然打开了一些;她凝视着手中的茶盏,看着因为搅拌而泛着轻波的茶面。
突然没有犹豫的,倒掉了盏中的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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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的身体突然又动了起来,他瞬间转身,从塔顶的边缘跳了下去!
暮三行一个瞬步而上,于空中拦截了林朝下坠的身体,然后借力在塔壁上一踏,重新站回了塔顶。
他扶住林朝半烂的身体在距氿儿几尺远的地方站定,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
“你还不能死。”
“给她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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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的眸中闪烁着异动的光,可是他依旧没有开口;他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喉口的伤口突然一下子裂开来。
全身随即炸裂成了红色的粉末。风一拂,刚刚还在的身体即刻便散了,独留了数十颗黝/黑的药丸落在地上弹跳着,什么也没有剩下。
·
耳边是碎珠弹跳的声响,氿儿的声音有些发颤:
“阿朝……”
……
暮三行放眼看着东边隐隐升起的新阳,久久没有言语。
突然间又开了口,声音没有了以往的清冽:
“他不在了。”
刹时,氿儿捂住了唇,空洞的双眼中滚下泪来。
风穿过塔顶,撩起了黑袍的下摆。四周很静,只剩下/药珠停止弹跳后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青年走过去,手指挣扎着终是没能握下。他沉默的看着使劲忍住哭声的少女,无言,抬头望向了天空。
·
氿儿闭眼,用尽全力咬紧了下唇。——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