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知道,我奶开心得都哭了!”
李曾把校服拉链拉到最顶端,半张脸埋在衣领里,兴高采烈给方时晏讲述前天晚上的辉煌成就。
方时晏被她开心到溢出的情绪感染,嘴角不自觉向上扬起。
“厉害啊,计划这么久还真实现了。”
“那可不!”
李曾老有成就感了,胸脯挺得笔直,走路上都觉得在飘。
星期一按照惯例要升旗,全校师生在国旗台下集合。
早自习上到一半,广播里传来激昂的《歌唱祖国》伴奏乐,班里同学立马起身一窝蜂的往外走。
李曾坐在位置上没动,这几天被挤怕了,她打算等他们都出去了再动身。
等到教室里的人寥寥无几,她正准备出教室,有同学兴冲冲蹦回来,“下雨了!下雨了!”
好些脚步快的同学都走到楼底下了,这刚踏出去半个身子呢,就被轻飘飘的细雨吹得眼睛一闭,连忙收回了脚。
三月份的雨总是润物细无声,天空阴沉一片,像是打翻了墨水将昔日的蓝调晕染开来,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那细如鱼线的雨丝。
张海燕站在门口唤那些聚在走廊张望的学生。
“都回来!下雨升什么旗,继续上早自习,第八面那篇课文我第一节课要抽查的!”
八班学生个个哀嚎,愁眉苦脸不情不愿回了教室。
背书声稀疏得像是断了气。
第一节课张海燕随机挑了一组挨个检查背诵情况。
正好是李曾所在的这组,背书她可太擅长了,早上花半个早自习就背熟了,于是一点都不慌,气定神闲等着前边的人背完。
马上就要到她了,李曾还有点小雀跃,等着露一手呢。
结果张海燕听完何嘉庆磕磕绊绊背完,目光不虞让她将课文抄两遍,转身直接回了讲台打开多媒体调试ppt,半个眼神都不带给李曾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张海燕的刻意,在她身后,不少目光往李曾这儿瞟。
李曾怔愣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翻了页课本,脸上看不出半点恼怒的情绪,那些视线便也自讨没趣收了回去。
她垂头死死盯着课本上的英文字母,手指攥紧了书页的一角反复摩挲。
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耳边响起带着微弱电流声的英语单词,忽远忽近,她拼命想要听清,可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就像是无端陷入了某个漩涡当中,眼前整个世界雾蒙蒙的不断旋转,一圈,又一圈。
她感到头晕,甚至有种想吐的冲动。
李曾抬起手撑住额头,这样就能自然地垂下头,掩住酸涩泛红的眼圈。
一滴泪没有任何征兆地落下来,那一个小小的字母在晶莹剔透的泪珠里变得好大,和周围别的字母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她连哭都不敢被人发现,因为哭代表着她认输了,是怯懦的表现。
她才不会认输,而且她没错,是她赢了。
这只是胜利后喜极而泣的泪水。
就连祁佳都没发现她的异常,可方时晏看见了。
他感到愤怒,同时惊觉自己的渺小,他什么都做不了。
张海燕讲到例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有谁来答一下这道题?”
她环顾教室,看见方时晏高高举起手,便说:“方时晏,你来回答。”
方时晏眉眼阴沉地站起来,压住心底的一腔愤懑,傲然吐出三个字:“我不会。”
全班哄堂大笑,他们无疑看见了他高高举手的模样,这回答显然是在公然戏弄老师。
张海燕脸色铁青,“你不会你举什么手?”
方时晏说:“我想上厕所。”
“憋着,马上就下课了!”张海燕狠狠瞪了他一眼,“周琦,你来回答。”
坐下来的瞬间方时晏回头看了李曾一眼,她没有抬头。
可他心头仍旧涌起了一股与她同仇敌忾的解气滋味,这感觉就像他们是同一阵营的战友,站在世界的对立面,只有彼此。
中午放学,李曾借口肚子疼留在教室。
祁佳问要不要给她带点面包零食,她摇摇头,谢绝了她的好意。
教室里空荡荡的,桌上垒起来的课本遮住她的身影,李曾什么都没想,脑子一片空白。
就快要睡着时,从天而降一杯奶茶贴在她的脸颊上,扑面而来的热气令她睁开眼,看清是方时晏后,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
“香芋味,你最喜欢的。”
方时晏替她插好吸管,递到她嘴边。
李曾恹恹掀起眼皮瞥他一眼,别开脸,“没胃口,不想喝。”
方时晏跨坐在椅子上,也趴在桌面,想哄她开心,又没有什么好主意。
倒是不合时宜想起了一句话。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这句话刚在脑海里面成型,方时晏就被雷得一个仰翻,堪堪拽住桌子才不至于摔得太难看。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啥玩意告白。
李曾被他这动静惊得坐直身子,闷闷问道:“你在演绎马戏团里的猴子吗?”
“没有。”
方时晏龇牙爬起来,揉了揉不小心撞到桌腿而生疼的膝盖。
他语气委屈地说:“我摔了你都不关心我。”
李曾后知后觉,下意识皱眉:“你摔哪了?”
“膝盖磕到桌腿了。”
李曾探头望了眼他膝盖,没好气给了他膝盖一巴掌,“平地坐着你都能摔。”
力度很轻,可方时晏还是“嘶”了一声,想要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痛啊。”
“我才痛呢!”李曾说。
方时晏一怔,以为刚刚拽桌子弄到她了,小心翼翼问:“哪痛啊?”
李曾说:“心痛。”
她吸吸鼻子,“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都没较劲,她一个老师还跟我较上劲了。”
没等方时晏开口,她继续说:“就这么地吧,反正过不去这坎的是她,还是我赢了!”
李曾说:“我都嫌幼稚,故意针对我想让班上人都看我笑话,我还偏就不如她愿了,等着吧,看我怎么在英语成绩上艳压群芳!”
方时晏哑口无言,心想开导这事不该是他的活吗,这孩子咋还自我攻略了。
他默然半晌,心服口服给她竖起大拇指,顺带真心实意点评了一句,“好气量!”
然后小声嘀咕:“哪像她……心眼比□□还小。”
李曾被他给逗笑,什么低落消极的情绪都烟消云散了,“你这比喻挺别出心裁啊。”
看吧,还是有人和她统一战线的,更加佐证了她认为自己没错的观点。
方时晏长达十三年的词库里就没什么脏话,这徒然蹦出一句不算好听的诋毁话,他自己都有些震惊,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没毛病。
他说:“你别理她,也别生气了,就把她当作是空气,跟空气有什么好生气的。”
李曾抿唇,眼神坚定,“嗯!”
下午第一节课是微机课。
李曾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呆愣着听着广播里的英文歌,祁佳醒来揉了揉眼睛,“上厕所去吗?”
“走吧。”李曾刚站起来又啪嗒坐下,皱着一张脸呲牙咧嘴,“等等会,我腿麻了!”
她低头重重揉着小腿肚,等那股麻劲过去大半,才一瘸一拐支棱着腿走。
祁佳拍拍还在睡的何嘉庆,“起来了,别睡了。”
何嘉庆迷茫抬头,脸上还有几道被本子压出来的红印,她抹了把脸环顾四周,发现教室空了大半,有些懵地眨巴眼睛。
祁佳说:“上完厕所就直接去机房了,快点走啦。”
机房在实验楼,实验楼是他们学校最有特色的建筑,楼顶是一颗偌大的球状建筑物,也就是天文楼顶,听老刘说里面有一台巨型的望远镜,可惜不能进去参观。
以往一楼所有教室都是空的,今天却都亮了灯。
她们三个好奇地从紧闭的窗户往里看去,只见里边摆满了木头画架,高中部的学长学姐们坐在画架前,执笔画着几何体素描,一片祥和宁静。
“高中还有美术课啊!”
李曾惊呼,这美术课也太专业了。
何嘉庆扭头诧异道:“你不知道吗?咱们学校高中部的学生都是美术特长生,要走艺考的。”
班里的文艺文员郭蓓蓓突然出现在她们身侧,艳羡地望着里面,“真有范啊!”
祁佳被她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你走路怎么没声啊?吓死我了都!”
“是你看得太专注了好吧!”郭蓓蓓眼睛就跟黏在上面了一样,不舍得离开,“我以后也要当美术生,走艺考。”
何嘉庆惊讶她这么早就想好了以后的路,“你很喜欢画画吗?”
郭蓓蓓点点头,“喜欢啊,很喜欢,我很小就学画画了。”
李曾听着她们的谈论,目光落在画板上,头一回见到素描,她不由惊叹一支普通的铅笔竟然能在二维的平面画纸上展现三维立体的图案,简直太神奇了。
预备铃紧接着响起,闲聊声戛然而止,几人撒腿就跑,你追我赶,总算赶在铃声的最后一秒气喘吁吁跑上四楼进了教室。
李曾给电脑开机,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适才在美术教室窗外看见的画面。
她感到手心发痒,迫不及待想握住铅笔画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