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啪——！

不远处的大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

一副模糊却诡异的画面吱吱啦啦浮现出来。

就像坏掉的电视机。

是桑黎的背影。

画中的她穿着今天的衣服，站在商场中，孤零零一人。

屏幕上的颜色异常诡异，像是被暗红色的颜料狠狠涂抹过。

不详、疯狂。

桑黎呼吸一滞，脊背发凉，往陆烬的怀里钻：“不妙啊，我至于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陆烬猛地转头，观察周围，眸色沉了下去。

“别说话。”

然而，就在此时。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开关被人打开，原本僵滞的人群，忽然齐刷刷动了起来。

但不是恢复正常。

是，疯了一样地，冲向他们！

潮水般的人群如同见到了活人的丧尸，眼神呆滞，表情空白，嘴里发出细碎又刺耳的嘶哑声。

“抓紧我！”

“陆烬！！！”

人群的力量势不可挡，就像黄蜂一般。

太多了。

太密集了。

“抓住我！”

“有人在拉我！”

将两人生生冲散！

“陆烬！”

转眼间，桑黎被推搡着、拉扯着，无数力量把她卷入汹涌的人潮中。

“桑黎！”

陆烬在喊，人群几乎在一秒钟就吞噬了桑黎的身影，只留下他胳膊上三道指甲的抓痕。

他疯一般冲向桑黎声音的方向。

不能丢，绝对不能丢！

桑黎眼前一片混乱，胸腔被积压着喘不过气。

四面八方都是没有表情的脸，把她裹挟着往前推。

她已经快看不见陆烬了。

这么走不知道要去哪里？

不行，找个岔口，跑出去。

与其等着陆烬找到自己，她至少应该先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现在会被挤死，会窒息，甚至会被人群踩死！

侧边。

商场的侧门都是安全出口！

桑黎狠狠一咬牙，拼命往旁边挤去，找到一个空隙，一把推开拦路的人影，朝着侧门方向冲了出去。

人群没有跟上来。

仿佛，他们的任务，只是把两人冲散。

桑黎气喘吁吁站定，回头一看，喧闹的人群停留在出口外，直勾勾的看着她，歪着脑袋，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墙隔开了一样。

是因为自己脱离了“画中人”的作用范围了吗？

可能是。

毕竟“画中人”也不可能控制整个世界。

桑黎转身跑进了标着“安全出口”的走廊。

太棒了，这里没有广告。

没有海报。

所以应该不是势力范围。

商场里到处都是人像、海报，所以那些人群才会被控制住。

走廊又窄又长，冰冷的白色墙壁在两侧延伸，无止无尽。

桑黎往前走，准备去找逃生出口，顺便掏出手机，拨通了陆烬的电话。

在响了两声后，陆烬接听了。

“在哪！”

陆烬听起来比想象的还要焦急。

桑黎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一个标识：“我应该是在E34楼梯，在找出口，没有人跟着我。”

陆烬听起来在跑，呼吸沉重：“E34、等着，我在39，应该很快。”

桑黎听见陆烬的声音，冷静下来。

她一点点往前走。

“还有多远？”

“不远了。”

“人群呢？”

“散了。”

桑黎握着手机：“那、你快一点。”

“我到E35了，马上。”陆烬声音紧绷。

“嗯。”

突然。

——啪！

清脆的声响，似乎什么东西炸了。

桑黎迅速回头。

灯。

刚才拐弯处进入走廊的灯，灭了。

然后。

啪——啪！

那盏灯前面的另一盏灯，也灭了。

所有的灯光，正在一点点的，熄灭。

黑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而来。

眼前的通道倏然变得扭曲可怖，像张开了什么巨大的怪物嘴巴。

陆烬听见桑黎急促的呼吸声，安慰道：“停在原地，不要动，我马上就到了。”

桑黎：“好黑，我要看不见了。”

“没事，站在原地。”

——啪！

轮到桑黎头顶的灯，灭了。

走廊已经没有任何光源了。

桑黎靠着墙壁，寻找安全感：“来了吗？陆烬，我有点想你了。”

“陆烬……”

“陆烬？”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了。

“在吗？”

桑黎不敢呼吸。

空气中，仿佛混杂着一种奇异的气味。

潮湿、腐败，还有一点点，血腥味。

还能往前走吗？

还是……

往后退，原路返回？

桑黎脑子乱得很，她的两条路都被堵死了。

陆烬真的是……

手机没有信号！

人也不来！

到底要怎么样！

突然。

“桑黎。”

是陆烬的声音。

桑黎猛地回头。

远处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了。

唯一的灯光下。

陆烬站在那里。

来了。

终于来了。

桑黎颤抖着走过去，还好，还好这回陆烬赶上了。

她回去一定要骂他，骂他没有用力拉住自己。

“我来了。”

她一点点靠近，一点点走向唯一的光源。

走廊空无一人，只剩那一小束苍白到近乎冰冷的光，悬在尽头，像一只无声张开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陆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静得可怕。

桑黎心脏“咚咚”地跳着，靠得越近，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陆烬没有迎上来。

至少，要给她一个拥抱。

不对劲。

这不是陆烬！

这是一幅画！

咔哒。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脆弱的屏障破碎了。

僵硬、冰冷、诡异在蔓延。

这是一幅画。

什么时候出现的？

被画作注视，她被牢牢定在原地。

像陷入了某种猎食者设下的网，眼睛控制不住越陷越深，无法逃脱。

绝望从脚底蔓延上来，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她的脖子。

桑黎的呼吸越来越浅。

无声无息间，周围的黑暗蠕动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深处，悄悄张开了嘴，吞噬了她。

与此同时。

陆烬停在E35和E33中间。

这里的号牌是单数的，根本没有E34！

桑黎。

桑黎呢？

电话一直占线。

桑黎在他的眼前，失踪了。

***

管理局的走廊亮着白得刺眼的灯。

陆烬一脚踹开管理局仓库大门。

眼眸沉沉，嘴角下压。

现在缴获的BEAM-0248的所有画作都被收容于高安全性异常艺术品收容区。这个区域保持恒定光照，收容室内仅允许指定研究人员在任务授权下进入，并须配备A级认知屏蔽设备。任何人员进入BEAM-0248收容区域前，必须通过心理测试，以确保其具备强认知抗性。

但他，无视了。

此时，收集的BEAM-0248的画作正面由防反射玻璃罩封闭，正对画作的地面与墙壁没有设置镜面反射物品，以防止误触诱发异常效果。

陆烬在这段时间经常往返于这个仓库。

他发现，画作的内容变了。

所有BEAM-0248创作的画作现在都显示了同一幅景色——城堡。

就是古典油画中的中世纪城堡，童话故事里才有的白色。

而原先，这些画各有不同。

“我查过录像了，桑黎是在安全出口附近失踪的，那里只找到了一张海报，我让人带回来了。”余琦说。

唐澜揪心：“她应该已经进入这幅画了。”

根据待审定未完成的BEAM-0248档案。

【凡是注视BEAM-0248所绘画作超过3秒的受害者，会触发极强的情绪错觉与精神停滞（冻结感）。超过10 秒，观察者本体将被逐步“吸附”至画作内维度，成为画中一员。】

【所有进入者在3-72小时内通常会“返回现实”，但普遍存在中、重度认知损伤、梦境错乱、感官丧失或人格扭曲，并彻底遗忘画中经历。】

【BEAM-0248拥有操控进入画作的受害者的权限；可将被吸入者“写入”画作剧本中，令其成为其创作中角色，执行特定任务或台词。】

唐澜：“往好处想，也许72小时之后，桑黎就回来了。”

陆烬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倒也，有点希望。”

他们都知道，桑黎对于异常体的诱惑力。

以及，见识到了。

只是没想到，“画中人”居然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控制人群。

陆烬直直看着眼前的画作，眼神骇人。

“不等了。”他低声道，“准备破开入口，我进去。”

“你疯了！”唐澜脸色一变，快步挡在他面前，“BEAM-0248属于精神干扰型异常，强行侵入，最高可能导致脑损伤。甚至，直接死亡！”

陆烬没理他，反而直直盯着走廊尽头。

画作又变了。

城堡外围好似盛开了鲜花。

一朵接着一朵，粉红色的。

就像是，BEAM-0248在特意在为桑黎准备的。

让人恶心！

画里模糊隐现着一个身影。

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好像站在了城堡阳台上，望向远处的花。

是桑黎。

身边，还有一个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

BEAM-0248？

陆烬面无表情，眼底的血丝更深了。

“卧槽！”

“陆队！”余琦也慌了，画中人的画作从来没有实时变化过。

这就是在挑衅。

一直没有开口的周方阳说：“之前小队进去过，他们有的疯了，有的失踪了。必须有完整的救援计划，分析通道，准备精神屏障，你现在进去，等于自杀。”

余琦补充道：“上次，D战术小队配备反精神干扰头盔与频率调节干涉枪，进入了画作。后来，通讯中断，小队成员离开画作之后出现了明显的创伤行为，如重复举杯、欢笑、跳舞，状态极度紊乱。所以，这个项目才移交给我们。”

“我不需要完整的计划。”陆烬嗓音低哑而冷硬，字字如冰。

他要进去。

他不会有事。

桑黎也不会有事。

以桑黎的性格，现在应该已经骂死自己了。

而且，桑黎还饿着肚子。

还没有看心心念念的电影。

“准备武器。”他命令道。

他准备好了。

唐澜急了，死死抓住他的手腕：“老大，你要是进去就算成功保持理智，发动攻击，整个画里的人，包括桑黎，都会被这幅画吞掉。别忘了，画是活着的，人是生活在画里的。画是不可以被毁灭掉的，要不然所有人都完蛋！”

“那就不带武器。”陆烬凝视着桑黎的模糊的轮廓，“我给白珩打电话，准备好精神稳定药物，我会和你们保持联系。根据我的信息，余琦你做作战计划，唐澜技术辅助，周方阳你需要完善整个BEAM-0248的档案，找到突破口。”

“收到。”

“老大，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