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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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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

全家团圆。

勿忘围人们知晓屋中多了两个伤心的姑娘,虽说阖家欢喜的气氛被破坏了不少,但仍不能就这样放过了中秋佳节。

他们在外头备着祭月的东西,说话声回荡在禾坪上空,传到楼上各个屋内。大人们偶尔说笑,成群的孩子无忧无虑地乱叫乱跑。

文邈有阿爹阿娘,他们在昨日那事之后,一直陪着女儿,还拉女儿去爬山换换心情。

文邈是个心大的姑娘,可到底是受了很重的伤,即使有爹娘伴着,还是整日同风姰一样,窝在卧房内。

中秋夜,两个姑娘被请出来,从略中央的位置转而被放到了角落里吃饭。

宋至清默默拉了凳子,坐在风姰身侧。

姰姐姐已经一整日没有搭理过他。

这会,风姰也只是乏力地掀了下眼帘,低垂着上眼皮看了看他的下巴,继而去埋头扒饭。

宋至清的情绪不太好,风姰能感受到。

他对她的关心、他对贺归林的怨,她皆能感受到。

她也斥责过自己,不应当把自己的坏心情再迁徙到宋至清身上,这对他不公平。可她做不到。或者说,现在的她实则只想把自己放逐到天下的无人之境,最好有一大片空着的土地,能让她闭眼躺到沧海桑田。

文邈给她的碗里添了她爱吃的菜,还压了压她的碗。

她们昨夜一块哭着睡的,因而文邈的嗓子有些哑:“阿姰,不要光吃饭不吃菜。”

风姰抬起脸看她,看她与她一样肿着的眼睛,看她又给她添多了几筷子菜。

她拖着尾音,答道:“好。”

接着,她便再低头把脸埋到了碗里。

晚饭吃过,众人洗过碗筷,便到了楼阁草席处,一块坐着赏月。

怕着扫大家的兴,风姰还是强撑着与大家同坐。

她抬头,那圆月果真美极了。

月色皎皎,在圆盘的身侧开一条银色的河流,照着人间。

身边的孩童抢着瓜果吃,眼前的长辈觥筹交错。

一幅闹哄哄的人间团圆像。

风姰却泥塑似的,坐着不会动,嘴巴上了锁,只是仰着脖子。

文邈给她塞零嘴,她就张嘴接。

文邈提不起劲与她说话,但能答阿娘的话。

宋至清在风姰身侧徘徊,实在打动不了风姰,被怀兰拽到一边去了。

脖子伸得酸痛,风姰轻声吐出一句人们常在21世纪的中秋说的诗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趁大家都陷在欢喜里无力顾及其他,风姰起身,偷偷退出了这片热闹。

今夜的欢欣鼓舞皆在楼阁之上,余的地方冷清清卷着秋夜的风。

风吹动照明的灯笼,灯笼没撞到墙,因而只是无声的晃动。四周的山忽然太远,风过树叶的“簌簌”声传不到勿忘围里。

直到风姰推开卧房门,这块天地才有了“吱呀”声响起。

木门能发出的声响原很小,先前,风姰觉着这颇有幼时开爷爷奶奶家门的味道,因此回回推门都郑重,仔细听那门的欢迎声。但今晚的门开在寂静里,它的声音突然嘶哑又刺耳。

更何况,房门背后,不再是灯火摇曳,有一人在书案边对她笑,而是无尽的黑。

取了火引,风姰只燃亮了书案和床头的两盏蜡烛。

她呆坐在床边,望着黑洞洞的屏风,无法透过那屏风看见后边的衣箱。

晚风敲响窗屉子,从大开的窗口吹到了桌案。

风姰褪下外衫,回头却见桌案处宣纸纷飞。

风一停,宣纸便通通飘落地面。

发觉风姰不在人群的文邈下楼来,推开风姰卧房门后,便见了发着橙黄微光的蜡烛立在桌案上淌着泪,光亮在风姰的头顶,着一身素衣的姑娘蹲在地上,没盘起的青丝垂到脚边,也有一些混乱地粘在她脸上。她蹲在一堆宣纸的中间,手上捏着好几张写满字的纸。

她顺着房门声看到文邈,眼泪像不要钱似的一直往外掉。

文邈即刻便冲到她的身边,过来的几步路里,文邈的眼底也闪了水光。

“扑通”一声跪在风姰身边,文邈把她的头揽到了自己的胸口,紧紧抱着在发抖的风姰。

风姰忍不住地呜咽,没拿宣纸的手掌在摩擦文邈碰撞到地的膝盖。

“邈邈……”

“阿姰,不说话也无事。”

风姰环抱住文邈的腰身,整张脸都贴上她的胸膛。

“我还是想他。”风姰的哽咽声闷闷地传来。

“我明白的,啸也,我也是。阿姰,我没要求你立马就忘记他。”

“他日日在抄写,我才刚发现他抄的都是那些书中的医术。”

每一张宣纸被折叠整齐放着,上面一字一字写清哪册书中针对哪些病症有何解法。

是贺归林写给她看的。

文邈捡了一张来看,的确如风姰所说。

她略略放下心来,思想起或许贺归林的决绝是另有隐情。

昨日,她看出了啸也的不舍,心里便知啸也对她的情是真的,只是他现下更须得去陪着贺归林。但她也看见了贺归林一下变得冷漠,她怕,怕阿姰被骗,怕阿姰被辜负。

若贺归林愿意一页一页去翻了那些闲书来看,并耐心地把风姰喜欢的医术都抄个遍,那或许他以往的作为就不是虚伪的情场做戏。

大概风姰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才哭成这个模样。

文邈轻拍着风姰的背,像阿娘哄她一样抚平风姰的难过。

怀里的姑娘渐渐没了哭声,文邈说道:“今晚还是去我的房里睡吧。”

风姰的脑袋上下点了点,头发蹭过文邈的下巴。

上床前,风姰湿了自己的帕子,狠狠洗了一把脸,才钻到了文邈的被子下。

文邈直直地盯着帐幔的顶,说出的话既是给自己的安慰,也是对风姰的劝勉:“阿姰,我们不该如此,不能因着他们,日日消沉。”

风姰的睫毛未干,红了一整日的眼眶亦没把红色卸去。

她声音很低,带着嘶哑:“邈邈,我尽力。”

“睡吧。”

文邈给风姰拉拉被子,理了理她的头发。

文邈睡了这分别后的第二觉后,心情开阔不少,尽管仍会触景生了情,可到底是脸上重新挂起笑来。

文成玉和白氏日日换着借口带文邈上山,采了桂花回来,再同她和风姰一块做些糕点或把桂花酿成酒。

风姰在这种时候原欢喜自己一个人待着,可当她卷起被裘裹住身子蜷缩,看着曾经满是双人身影的卧房,泪总控制不住地自己涌出眼眶。她同文邈在一块时,哪怕是苦笑似的,起码也能挤出几抹笑。

笑能刺激多巴胺的形成,这一点毋庸置疑,风姰是再明白不过的。因此她渐渐走出房门,一声不吭地同文邈相处。

宋至清在怀兰那处听了个不真切的关于风姰难过的缘由,误以为风姰在为复仇机会的远去而消沉,便发挥巧手做些有意思的玩意来讨她欢心。

风姰慢慢地消散了对宋至清的恶意,但与他默默疏远为再正常不过的姐弟相处,心里感激起他对她欢乐做的不懈努力。

屋中长辈没对她有多的过问,不过皆在把住自己的舌头,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再提起什么楚国魏国来。

夜里,风姰常听着文邈均匀的呼吸声久久不能入睡。感伤的情绪对她来说,总要有很大的契机去消化。加之她把家里人们为她好心情的努力看在眼里,感动叠加,让她愈加愧疚自己不能快快好起而让亲人忧心,便在她沉重的心头再加了一层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

大约四五年前,在医院那张盖着白布的床边,她哭到跪下,与简简死别。

正逢北方的秋,她就扶着简简的爸妈,两个长辈哭到再发不出声,哭到没有旁人的支撑就会滑倒地面。后来由她抱着简简的骨灰盒,一路看着简简的相片随那小盒子躺到泥土下。

简简的离开,比她在父母身上得到的所有打击都重,亦如这一次贺归林的离去。

大概因为她本是行路在黑夜里的人,简简和贺归林带她见到了阳光,这如何叫她放得下?

上一回,她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去接受简简的不在,最后是因着她加入的项目去到乡下,她给那儿的孩子老人科普医学知识,她见着求知若渴和心怀感激的一张张脸孔,终于有了简简离开后的第一次因为快乐的笑。

这一回,幸而有文邈和其他亲人,让她不至于一个人陷于低迷的漩涡无法动弹。但她真正重新再笑起来,是那日赶集回来的文邈兴冲冲给她掏出了她在城中买的那一本有名的医学书。

文邈看不懂那些穴位和文字,但风姰得了那书后,彻底忘却了周遭一切,甚而把自己都忘了,每日只埋头啃书,看得津津有味,嘴角不知何时就有了笑。

当看完书中最后一个字,风姰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她走到“勿忘围”的那块牌匾之下,再到了山边,看这近处远处的房屋。南边的树在寒冬不会凋零,但天色是灰暗暗的萧瑟。她一眼望见山下路两旁被风卷动的树叶,那是绿色,可也会飘零。几片叶脱离了枝,不知被带到了哪里。

路上的石子颠簸了赶路的马车,这路虽满是黄土色,虽一侧是悬崖,它虽弯弯曲曲,却也通往着只冒出点黑色的城墙。

风姰想,她大概知晓自己未来要做些什么了。仍旧是她欢喜的医学,她为何不能在这世界里做一个女郎中?继续她那场未完成的悬壶济世梦。

当霍木等人每日收到风姰的笑脸时,他们便放了心,再去谋划起一屋子人的复仇来。

这一回,听了他们决策的风姰,眸子里亮着光,说拒绝的话时,她难得没有全身心的颤抖:

“舅舅,我要把这仇恨放下,出去做一个女郎中给人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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