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京城中的余波还没有完全消失殆尽。
苏贵妃逃不了罪罚，连带着苏大将军都吃了瓜落，二皇子虽然被查清了与此事确实无关，可另外他私底下的一些事情被查了出来。虽逃脱了死罪，却也没有全身而退。
皇家除名，贬为庶人。
齐硕离开的那天是个不错的天气，至少他是这样觉得的。
“我没想到你会来送我。”
已经被贬为庶人的齐硕穿着普通人穿的粗布衣衫，可那股精神气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感觉一下子整个人都平和了下来，少了那份锐利感。
齐玉手里抱着匣子，手指收紧，看着齐硕将匣子攥得很紧。
“二……”刚开口的话才吐出一个字就断了，齐硕已经被贬为庶人了，齐玉再称呼他为皇兄已经不合适了。
他想了想，换了个同义的称呼：“二哥，这个给你。”
他把手里的匣子递过去，往齐硕怀里推。
齐硕没有立刻把东西收下来，而是将齐玉那句称呼又小声念叨了一遍，然后他笑了：“呵，太子要是听到了这个，得气红眼吧。”
这也算是他胜过太子的地方了吧，他记得好像自从去年的秋猎之后，齐玉就没有再喊过太子一声哥哥了吧，私底下有没有齐硕不知道，但明面场合肯定是没有的。
齐硕曾经觉得自己至少有一个地方胜过那个所有人都称赞的太子，他还有活着的、爱着他的母亲，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像一个笑话。
齐玉：“？？？”他没不太明白。
齐硕笑了一下，抬手在齐玉脑袋顶上揉了一把：“真可惜，要是现在是小时候就好了。”那样或许他还能真的做个好哥哥。
现在嘛，时间太长，发生的事情太多，十几年过去了，齐玉对他的讨厌不假，他对齐玉的不顺眼也是真的，他们之间谁也无法坦诚的去做一对兄友弟恭的好兄弟。
不管母亲做的那些事情他有没有参与，可那毕竟是他的母亲，而对齐玉造成的伤害也不是假的，他们注定不可能再毫无芥蒂的完全友好相处。
齐硕突然捏了一把齐玉的脸，不合礼的动作让少年神情怔愣了一下。
算了，起码记忆里的那个团子还是挺可爱的。
齐玉：“二哥？”
“没什么。”齐硕说，把话题转移到了齐玉手里的匣子上，“这是什么？”
齐玉把手里的匣子塞到齐硕手上。
“给二哥用的。”
齐硕掀开匣子的一个角，里面的东西就露在他眼前了。
里面是塞得满满当当的银子珠宝，还有折叠好的银票。
齐硕被贬为了庶人，原本名下的东西自然也是被收了的，而且还不能留在京城。
齐硕知道自己这个下场已经算好了的，母妃做的那些事情，不管他知不知道，有没有参与，只要他是母妃的儿子，就逃不了关系，没看他外公那一家都被拉去流放了吗？
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齐玉会给他送这些，他现在这情况，京中的人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齐玉，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应该出生在这里。”如果不是出生在皇室，齐玉应该会好很多。
齐玉：“我自己一个人也会很好的。”
齐硕的眼神动了动。
“可能吧。”齐硕说，他收下了东西，“多谢。”
齐玉看看齐硕：“二哥好像变了。”
齐硕：“怎么变了？”
“变老了。”齐玉思考了一会儿，给出这样一句话。
齐硕：“......”这是什么意思？
齐就是这样认为的。
面前的齐硕少了以前的锋芒，多了一些......嗯，像老年人一样的“稳重”，看开了很多事情一样。
齐硕没有理解到齐玉的意思，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这算是好的变化还是不好的变化。
“行了，我走了，你也回去吧，别在外面瞎转悠了。”齐硕说，“自己长点儿心，别跟以前一样，谁都能踩上一脚。”那个蠢样子看着就心烦。
齐玉：“哦，好。”
齐硕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身后跟着齐林安排的人。齐林没打算让这个儿子死，自然也派了人护送他到目的地。
齐玉送东西的行为他们看在眼中，却没有管。只要这位四皇子没有做什么有违皇命的事情，其他的他们并不会管。
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齐硕出了城门正好遇上了将要流放的队伍，他看见了不少熟人。
甚至对上了一对怨怼的眼神。
那是一个被人压着打的人。
齐硕认出了他，是李铎。
哦，对啊，李铎家也被波及了，因为李铎真的跟苏贵妃的人牵扯上了，哪怕那人打得是他的名号，李家的人怕是恨不得吃了他吧。
齐硕看了一眼正被李家女眷抓挠的人，平时养尊处优的女眷突然遭遇了这样天崩的事情，对于罪魁祸首自然是恨不得杀了他。
他看了一眼在旁边冷眼看着的李家男子收回了目光。
反正也不是个好人，跟他一样。
只不过，其他人也就算了，在路过苏家的时候齐硕的脚步停了一下，还是跟送他的人打了个商量，借着说话的机会把齐玉送的那些东西塞了一半给外祖父。
苏将军也摸到了被塞进他怀里的东西，犹豫了一会儿，也没有拒绝，他很清楚，这些东西可以让他们在流放路上活得好一点儿，甚至可以多活几个人。
他自己再不怕也不行，他身后还有很多儿孙小辈。
“你，去看过她了吗？”
他们都知道他们所说的她是谁。
齐硕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吐出一口气：“看过了。”也得到答案了。
他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笑谁。
“挺可怜的。”他自己？又或者说她？
苏将军也沉默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女儿会这样偏执疯狂，难道真的是他没有教导好吗？
他的女儿从小就聪明，一直都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他一直以为女儿是想要二皇子登上那个最为尊贵的位置，很正常，有几个人不想往高处走，作为二皇子外家的苏家自然也想争取一下从龙之功。
可是，他没想过叛国！
争位是一国之内的政斗，勾结外族那是通敌叛国，征战沙场几十年，跟那些人打了快一辈子的苏大将军没想到临老了会落得这样一个罪名。
他宁愿是因为二皇子夺嫡失败而被流放。
“你以后自己好好的吧。”苏将军只能这样说，他的情况比齐硕还要凄惨一些，对这个外孙也帮不上什么忙，甚至还要这个外孙给他补贴。
“您也是。”
齐硕说完，然后离开了。
齐玉在回去的路上撞上了在街上拉扯的云瑞跟林枫，先看见他的人是林枫，他看见齐玉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注意到他反应的云瑞也看过来了。
云瑞回头：“四殿下。”
“云大哥。”齐玉弯着唇角。
“林世子。”
林枫扯开云瑞的手：“嗯。”
云瑞看了一下齐玉回来的路，想想今天这个日子，了然。
齐玉：“云大哥？”
云瑞笑笑：“四殿下还真是个乖孩子，婶子一直念叨这要给四殿下做栗子鸡，四殿下若是得了空可以去坐坐。”
齐玉想起之前一直念叨着他太瘦，该多吃点的妇人，心头也生出一股暖意。
“嗯，我也很想婶子做的栗子鸡，很好吃。”暖呼呼的。
“喜欢就让小石头带你去，现在有了你，我们这些人都成过去式了。”有着这么个小孩儿衬托，母性大发的妇人更关心还未成年的少年。
齐玉被逗笑了。
他们并没有聊多久，聊了一会儿就分开了。
云瑞：“别看了，世子爷，眼睛快黏上去了。”
林枫有些失落。
“栗子鸡很好吃吗？”一个没头脑的问题。
云瑞：“他喜欢，你要是好奇下次带你一起去尝尝？”
林枫往那边瞧了一眼：“好。”
齐玉往回走，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看着街上的模样。
他对这里并不陌生。
上一辈子的二十年，加上这辈子的十几年，一共三十多年，他在这里长大，然后死去。
他记得八宝斋的点心很香，留客居的饭菜又贵又好吃，凌烟斋里会有很多新奇的好东西，街边那家开了很久的糖水铺子里的的糖水他很喜欢。
到了门口，他看见了等在那儿的杨凛。
“阿凛！”
齐玉是笑着跑过去的。
杨凛扶了一把跑得过快的人：“小心些。”
齐玉借着杨凛的力站稳，给了他一个笑脸：“阿凛。”
“嗯。”杨凛也笑了，对着齐玉他总是忍不住笑，见到人就控制不住地心生欣喜。
他和齐玉一路往府里走。
“对了，阿凛。”齐玉说，“我路上遇到云大哥了。”
杨凛：“老大？他忙完了？”
“应该还没有吧。”齐玉想到在街上见到的，云瑞是跟林枫在一起的，应该是在忙事情吧。
“哦，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去婶子那里吃栗子鸡了。”
“嗯？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齐玉对着他笑，“那阿凛你有没有空跟我一起去呀？”
有点儿乖。杨凛想。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