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凛脸都不带变的。

“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他看着质问他的太子，勾起的唇角充斥着嘲讽意味。

“太子殿下不是说，你安排好了的吗？”

齐修盯着杨凛。

不提这个还好，他本来安排好了的，谁知道突然窜出来一群狼搞砸了，狼可不会分敌我，他安排的藏在暗处的暗卫也被嗅觉灵敏的狼盯上了，等好不容易熬过了混乱，也没暴露。

可转过头一看，嘿，目标没了。

齐修直觉那群该死的狼跟杨凛有关系。

对于杨凛称得上无礼的言辞，齐修已经不在乎了，更过分的事情杨凛都做了，也不差朝他甩脸色这点小事儿了。

是的，齐修觉得自己对杨凛的容忍度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有种很贱的感觉。

察觉到自己想法的齐修沉默了一瞬。

“杨凛，你别胡来了。”齐修说，“阿玉人呢？”

如果齐玉真的出事了，杨凛怎么可能这么冷静，还有心情来怼他。

杨凛盯着太子看了很久。

“我把事情完完全全地告诉了小殿下。”

齐修猛地抬头。

“包括你们拿他作饵的事情。”也包括他自己的自以为是。

“他有资格知道这些。”

杨凛想起齐玉听到这些事情时的反应，愣愣的，过了好一会儿，齐玉露出的表情不是愤怒，也不是不甘，而是扯扯嘴角。

他好像想要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他说：“那我有帮到他们吗？”

“阿凛没有错的。”齐玉说，“阿凛来救我了呀。”

杨凛也想笑，笑太子与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笑发蠢的自己，可是在齐玉的表情面前，他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之后便是沉默。

齐玉抱着自己的膝盖，下巴压在膝盖上思考着。

这个算是他的价值吗？是因为不在意，所以他的安全并不重要。

太子殿下跟陛下做的好像也没有错，通过他可以清理出那些不好的人，算起来好像还是挺划算的。

可是……为什么他会难过呢？

他明明什么都不求了。

他想到因为他被打伤的小桃，想到挡在他面前的陆云，被桑图重击过的右腿现在都还隐隐发疼。

有些想吐。齐玉低头，脸埋在膝盖。

他不想留在京城了。

齐玉摸着手腕上的十八子想。

有阿凛在也不想留在京城了。

他不能跟杨凛说，让杨凛跟他去崇州，那对杨凛不公平。而且杨凛和他不一样的，镇国公府的人很爱他的。

镇国公虽然总是撵着杨凛跑，可是其中的舔犊之情旁人都看得出来，世子虽然会念叨杨凛，可更多的是对弟弟的关心与在意，国公府的其他人也是这般。

虽偶尔也会有吵闹，可他们彼此之间的爱护也并不是假的。

从杨凛应季的新衣、大方的零用银子还有对家人的态度就能够看出来。

杨凛身上那股让齐玉羡慕与向往的恣意本身就有着身边人的影响。

杨凛对他很好，所以他不能那么没良心。

留在京城对杨凛更好。

他只是贪心，贪心杨凛的好。明明决定了安分等到成年就乖乖去封地的，可是他遇到了杨凛，他甚至开始期待成年的日子能够慢一点儿到来。

他知道不像上一辈子那样，只要乖乖听话，往他们所期待的模样发展，在京城里当个透明人就好啦，然后有阿凛的喜欢，他就满足了。

可是事情变得奇怪了起来，他已经没有死皮赖脸的再去惹他们的眼了，为什么他们反而变奇怪了？

他反而比过去还有凄惨了，上一辈子他虽然名声很难听，可是没有人会杀他，也没有人会拿他做诱饵。

是因为他的贪心吗？

齐玉突然想起了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的阿娘说他很好很好，说他不用理会陛下和太子殿下的。

齐玉攥紧了十八子的珠子。

他真的放弃啦。

“……小殿下。”杨凛唤回了陷入自己思绪的人，眼里是担忧。

如果可以选择，杨凛更希望齐玉能够发脾气，大吵大闹也好，乱打乱砸也罢，而不是这样沉默着，看着很乖巧。

“阿凛。”齐玉抬头，看着杨凛。

杨凛看过来。

“可以抱抱我吗？”他看着齐玉，少有地、直白地提过自己的请求。

这样的反应让杨凛意外，回过神来忙不急慌地把人抱进怀里。

“当然可以。”

杨凛可以感觉出齐玉并没有哭，没有借这个拥抱来掩饰自己的难过，只是抱得很紧。

杨凛觉得有什么变了。

他看着在自己面前的太子，收敛了那副欠揍的模样，很认真地开口。

“你不能去见小殿下，至少今天不行。”至少让他的小殿下缓一缓，不用现在就要迫使着自己对他们“懂事”。

齐修好像听出了杨凛的其他意思，准备强行闯入的想法也放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沉默。

“藏不住。”他对杨凛说。

“既然我能够查到你这里来，那父皇恐怕很快也会查到你这里来。”

“父皇和以前不太一样。”齐修沉默了一下，接下来的话他有点儿说不出口，“他好像开始关心阿玉了。”

关心两个字齐修说的很慢，似乎很难一般，特别是在看的杨凛“原来你也知道皇帝以前不关心齐玉啊”的眼神下，这两个字更像一句嘲讽。

“你们的事情不能被父皇发现。”

从现在父皇的态度看来，要是杨凛跟齐玉的事情被发现了，齐玉可能会受点小惩罚，不会有太大的事情，可是杨凛的下场就不一定了。

齐修想到了自己发现他们之间的事情时齐玉的反应。

齐修的眼神沉了下去。

父皇不能知道这件事。

“……我先回去了。”齐修没有强求，选择了退步，“你，多陪陪阿玉，卫所那边我会来人去处理的。”

或许，比起他们，齐玉更喜欢杨凛陪着他。

不，不是或许，而是一定。

或许在他们看来，杨凛莽撞冲动，不善世故，可在齐玉却是好的，是他喜欢的。

杨凛看着齐修离开的，知道看不见人了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推开房门，光线从外面照进去，落在了房中人的身上。

窗边的竹榻上有着一个少年，他抱着膝盖坐在竹榻上，半边身子隐没在阴影之中。

他的头发没有束，就那样散在肩头，垂在腰间，鲜艳的不属于他的红色衣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将人衬托得更加小了。

他的右脸靠着窗框，手指转着腕间的十八子。

齐玉可能是听见了声响，脑袋朝这边转过来，眼睛跟杨凛对上了。

并不亮，灰蒙蒙的。

杨凛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小殿下，你醒了吗？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他记得齐玉昨晚很晚才睡着，到现在也才不过两个时辰。

杨凛走到齐玉身边，发现从这扇窗户可以看到院子门口。

站在院门口那儿说话，可能说话内容并不能听得很清楚，但能够看见那里有什么人。

杨凛在齐玉身边做了下来：“小殿下……”

齐玉眼睛动了动，看向杨凛，然后朝他张开了手臂。

杨凛轻轻笑了一下，胳膊稍微用了点力气，把人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

“小殿下怎么一下子变得黏人了？”

以往齐玉可能会半推半就的纵着他的亲近行为，可这样主动还是少见的。

齐玉没有说话，只是将人抱得更紧，杨凛也不是非要问出个原因来，本来也就只是想要转移一下话题，既然齐玉不愿意说，他也不强求，就这样抱着人。

大概过了很久，杨凛的耳边响起不高的声音：“阿凛，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齐玉背上的手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谁说的，我们小殿下才没有给人添麻烦呢。”

齐玉：“骗人。”

齐玉脸压在杨凛肩头，眼睛穿过窗户望向外面。

阿凛骗人，他就是很麻烦。

镇国公府的人很好，他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齐玉知道自己不是特别聪明，可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杨凛带他回来的事情可能能够瞒过一些人，却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别的不说，杨凛吩咐厨房准备的那些符合他的口味，不符合杨凛偏好的事物就是一个漏洞。

而他们默不作声是因为杨凛，齐玉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我下午的时候回去。”

杨凛：“其实，小殿下你可以多留几日的。”

齐玉摇摇头：“你现在多抱抱我吧。”

杨凛：“好。”

*

齐玉在下午的时候回去的，杨凛亲自将人送回了他的府上。

小桃看见齐玉是惊喜的，慌乱的脚步早已没有往日的礼仪，憔悴的神色可以看出这几日她有多焦虑。

“殿下！”小桃看起来都快要哭了。

齐玉安慰着：“没事的小桃，你看我不是没事嘛。”

小桃：“太好了，殿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小桃激动着，红着眼盯着齐玉，心里再次感激她这几日所求过的诸天神佛。

齐玉安慰着小桃，不经意间注意到小桃的手臂，原本光滑的皮肤上多了几道还没有完全结痂的伤痕。

是因为他。

齐玉垂着眼。

齐玉回来了的事没有多加遮掩，传出来的消息也是太子安排了杨凛去救的齐玉，这应该是太子做的，齐玉也不知道太子是怎样让天子相信这件事的。

或许是因为那是太子殿下？

齐玉不知道。

皇帝召他进了宫，齐玉听话的去了，谁也没带，笑着劝了好久才让小桃不用那么担心他。

他跟着齐林派来的人进了宫，在齐林的书房里待了一个时辰，离开时齐林专门派人把人送回来的。

御书房内，江福海小心地看向沉默的帝王。

齐林盯着御书房的门：“江福海。”

江福海：“奴婢在。”

“你说，老四会求什么？”

他有些不安，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齐玉，懂事的说着“能够给父皇帮上忙是儿臣之福”这样话语的齐玉，从心底生出一股不安感。

如果可以，他宁愿齐玉像以前那样闹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懂事。

他不太清楚齐玉喜欢什么，所以除了一些珍贵的宝贝外，他还给了齐玉一个牌子，那是一个承诺。

天子之诺，不可估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非常贵重的赏赐。基本上只要齐玉不提出什么倒反天罡的要求，齐林都会答应。

“四殿下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江福海只能这样回答。

齐林：“嗯。”

齐林不知道，他今天落下的这道赏赐让他后悔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