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不认识的地方。
齐玉总觉得这一幕有点儿眼熟,好像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蒙汗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齐玉现在还是手脚发软。
又是这样……
他只是想要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总是不放过他呢?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求了,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放过他呢?
齐玉手脚被绑得死死的。
显然,他这次没有上一次的好运气,这次并没有突然跑出来一个人救他。
“嗯?醒了啊。”
男人的声音,是从头顶响起的。
齐玉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听见这个声音,撑着力气往上看过。
一个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了,眼角带着细纹。
这不是大云人。
高鼻,深目,高颧骨,卷曲的发。
齐玉盯着男人看了好久,得出来这样一个结论。
“大云的四皇子殿下。”男人蹲下来,一只手捏住了齐玉的下巴,将人的脑袋扭向了自己这边。
男人不是大云人,但是他的大云官话说得很正宗,只听他说话的话,几乎不会有人会怀疑他是个外族人。
“你是什么人?”齐玉不觉得这个人是好人,眼里带着警惕。
“我叫桑图。”男人说,“是你父母的,故人。”
故人……齐玉盯着这个外族男人。
“同样的……”
桑图手上用力,在齐玉脸上留下了印子,他笑起来露出了牙齿,有着森森寒意。
“……也是仇人。”
齐玉因为疼痛而皱起了眉,眼睛盯着桑图。
“你想做什么?”齐玉努力保持震惊,但是从他紧绷的身体可以看出他的一丝害怕。
桑图松开了手。
“有人想要你死。”
齐玉看着他:“可我现在还活着。”
“因为……”桑图说,“她不想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桑图抬脚,笑眯眯地踩在齐玉的右腿上。
“她想要他们痛苦,把你的残肢送给他们怎么样?皇帝和你那个好哥哥会不会露出痛苦的表情?”
“就像我哥哥一样。”
桑图一边说着一边脚下用力,力气大,痛得齐玉忍不住挣扎,想要抽会自己的腿,可是他被绑着,挣扎不了。
不会。
齐玉不觉得他所提到的两个人会因为他而痛苦,最多可能在他的葬礼上露出一点符合礼仪的悲伤,因为这样不会被别人说无情。
父皇、阿娘、太子殿下、奇怪的外族男人、桑图口中的“她”,桑图的哥哥………这些他不懂的人物关系在他脑子里搅成了一团乱麻。
他不知道这些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他看得出桑图眼里的恨意。
因为是重要的人吗?桑图口中的哥哥,对他而言是重要的人。
他死了?是因为陛下和阿娘?
齐玉的脑子里很乱。
桑图的力气很大,踩在齐玉腿上的那只脚根本没有控制力气,齐玉痛得脸都有些扭曲,死死咬住下唇才让自己没有叫出来。
很疼。
他的右腿本来就不好,桑图这样的行为更是给他的腿雪上加霜。
桑图好像把对齐林他们的负面情感蔓延到了齐玉身上,脚下恨不得直接踩碎齐玉的腿骨。
齐玉腿很痛,脑子很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生出了一股委屈。
可是,为什么要抓他呢?就为了让陛下和殿下不痛快?
他没有见过阿娘,也不被陛下厌恶,太子殿下也不喜欢他,他只想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这样都不行。
讨厌。
在委屈的情绪中滋生出了这样的情感。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不去期待什么了,也不强求别的了,除了阿凛,上一世他想要的东西他都没有再去向别人讨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感觉还不如上辈子呢?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你呢?难道他就注定了不得平安一生吗?
“哭了?”粗糙的指腹擦过眼角,弄得齐玉眼角红了一片。
桑图嗤笑一声:“身娇体贵的凤子龙孙。”
桑图对这个少年可生不出什么心软,他对大云的皇室只有恨。
他的哥哥桑塔是部落里最优秀的人,北邑三部中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连王都对他的哥哥赞不绝口。
桑图跟桑塔不是同母,他的母亲只是族内献给他父亲的一个女人,在貌美时受过几分宠爱,可是后来连”不小心”毁了,更是直接被他父亲忘在了脑后。
桑图的父亲并不缺儿子,一个并不出色的儿子在他心里并不重要,所以桑图在家里的生活并不好,如果不是桑塔,他可能在小时候就已经饿死了。
很可笑,一族之长的儿子差点儿饿死。可是这确实是事实,如果不是桑塔,他早就饿死在他那个父亲不知道的角落里了。
桑塔和桑图不一样,他的母亲是一个大云人,美丽、温柔,总是充满忧伤,这是是桑图对那个女人的印象。可是,她却有着不一样的优势,她有着北邑女性所没有的另样魅力,令他那位父亲对其痴迷不已。
也因着这个,他父亲对桑塔也算喜爱。他的兄长很优秀,对他这个弟弟也很好。可是,他的兄长没了,因为齐修跟林婉,如果不是这两个人,他的兄长是可以从那场清洗中脱身的。
都是因为齐修跟林婉。
桑图的母亲早就死了,外公就是害的他母亲落得这个下场的罪魁祸首,他对所谓的父亲、部族都没有什么感情,他所重视的也就只有他兄长了。
所以,他选择了跟苏秀宁合作,为了给桑塔报仇。
只要是能够报复齐修跟林婉的事情,他都不遗余力地帮苏秀宁。
什么部族利益,什么未来的富贵荣华,他都不在意。
桑图眯起眼睛,看着齐玉。
身娇体贵的小公子,活得可真好啊,凤子龙孙,天生尊贵,真是让人嫉妒啊。
凭什么他的兄长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越想越气,桑图的手下也就没了控制。
齐玉疼得要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桑图像是被齐玉这副模样取悦到了,手一松,齐玉整个人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
桑图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放心,小皇子,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齐玉眼里含着泪水,视线不清,却也看清楚了桑图眼里的残忍,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桑图出去了,门被关上了,重重地敲在了齐玉心上。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只是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知道的未来才更让人恐惧。
被重重碾压过的右腿一抽一抽的疼。
齐玉想哭,却知道自己哭也没有用,没有人会疼他。
他的指尖触碰手腕上的珠子。
“阿凛,我好疼。”
齐玉蜷缩起来,小声地喊了一句,泪水控制不住流出来,他咬着下唇,压住自己的哭声。
*
另一边,接到消息的杨凛也慌了,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齐玉身边,上一次是,这一次也是。
为什么他的小殿下出事的时候他总不在身边?
“那个,杨二,你也别急,四殿下不一定会有事的。”樊岭小心翼翼地跟杨凛说话。
四殿下又出事了,这突然的一出把京城原本就紧张的气氛弄得更加压抑。
像是狠狠甩了大云皇帝一耳光。
而且......杨凛也因为这事儿情绪不稳定,他知道杨凛跟四皇子关系好,但没想到会好到这个地步。
张森不过是提了一句“四殿下可能已经没了”,被杨凛揍了个半死。
事后这事儿被太子殿下和陛下知道了,不仅杨凛没有受罚,张森还又挨了一顿板子。
樊岭看出杨凛现在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在他面前说话都要预先组织一下语言,就怕一下把人给点炸了。
白言也过来安慰:“四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杨凛:“嗯。”
杨凛脸上现在见不到笑,冷着脸看过了给人一种压迫感,像只压着疯性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起咬人一口。
现在连张森都不敢随意来招惹杨凛了。
“会没事的,四殿下才不会有事。”
杨凛自顾自说着,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有人来找杨凛过去,是太子身边的人。
樊岭看着杨凛大步离开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太子殿下的人,是有四殿下的消息了吗?”
白言听了这话,看着那个方向:“消息吗?”
杨凛大步走进了齐修的书房。
杨凛:“有什么消息?”
齐修没有计较杨凛这时的失礼:“抓走阿玉的人,可能跟景元三十年的那件事有关。”
景元三十年......杨凛记得上次齐玉跟韦沅提到过这件事。
“那次的清洗虽然涉及了很多人,也清洗了很多人,但是还有有一部分人逃过了,在京城里隐藏了下来。”
“在这场清洗中,有个人的身份很不一般。”齐修说,“他是北邑三部中苏颜部族长的儿子。”
“所以呢?”杨凛不耐烦,齐玉现在不知情况,他的耐心也变得很差。
“那个苏颜部的王子就是抓齐玉的人?”
“那个人已经死了,不过他手下的人可能有一部分活下来,藏在了京城里。”像虫豸一样。
“太子殿下,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父皇的意思是……”齐修有一瞬间的迟疑,“这次要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不对劲。
杨凛察觉到这一点。
他抬起头:“太子殿下,这件事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齐修抿紧唇。
一种猜测出现在他脑海中,他不敢相信地看向齐修。
杨凛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是现在,还是……小殿下被抓前?”
齐修避开了杨凛的眼神。
杨凛知道答案了。
杨凛目皉俱裂,脑子嗡得一下懵了。
“齐修!”
身体比头脑还要先做出反应,狠狠的一拳落到了齐修脸上。
刚进门的高有才被杨凛突然的暴起吓了一跳,慌慌忙忙地要去拦杨凛。
“放肆,杨校尉,你对殿下做什么!”
高有才尖利的声音刺耳,负责护卫太子的暗卫也出现在杨凛身后,压制住了杨凛。
齐修扶住椅子,举手让高有才住嘴。
“我没事,高有才你出去。”
高有才:“殿下?”
就齐修脸上的伤痕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齐修:“出去。”
高有才不甘:“是。”
杨凛被按在了地上,死死盯着齐修。
温和有礼的……太子殿下?哈。
恶心。
好恶心啊。
杨凛看着避开齐修。
好恶心的人啊。
他以为齐修很重视阿玉的,齐修的行为让他产生了错觉,他以为齐修后悔了,想要补偿他的小殿下,后悔了他以前的所作所为,真的讲他的小殿下当做弟弟的。
可是,真的会有兄长说着爱弟弟,却放任人落入危险中吗?
“这是最好的机会。”齐修解释着。
桑塔遗留下的那些人很麻烦,一直藏在京城里,没有被抓住总是一种潜在的危险。
“我安排好了人的,阿玉不会有事的。”那是他的弟弟,他不会真的让他有危险的。
杨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神看得齐修心虚不安。
“太子殿下,你好恶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