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百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连带着京城中的气氛都紧张压抑了不少，可这一切似乎对齐玉没有太大的影响。
檐角垂落的雨帘将天地织成朦胧的茧，青瓷茶盏在红泥炉上轻颤，蒸腾的雾气攀上雕花木窗。
今日下了雨，细细的雨丝打在绘了花的油纸伞上，伞下的鹿皮靴越过青石板上的水洼，衣摆撒过小道边的绿植，被雨水洇湿了衣摆。
少年越过门槛，垂眸将伞尖轻触门槛，任着那水线顺着伞骨淌入青砖缝隙之中，收起的伞交到了侍候的侍女手中。
“杨公子。”小桃接过湿透了的雨伞，朝着杨凛行礼。
杨凛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有甜甜的点心的味道。
“小桃，小殿下在屋里吗？”
“是的。”
“那我进去了。”
“是。”
杨凛推开门，闻到的是栀子花的香气，那是夏日的花朵。
洁白的花朵被碧色的叶子映衬着，细白的手指拿着修剪好得花枝，将它插进青瓷的花瓶。
很漂亮。
杨凛看着床边的人想。
这是他藏起来得到宝贝。
“小殿下。”杨凛往屋里走，完全没将自己当个外人，“我买了八宝斋的千层酥哦。”
他记得之前有听到齐玉念叨这个。
齐玉转头，看见他也露出了笑脸：“是吗？我正好煮了茶，可以拿来配茶。”
“你没有打伞吗？”齐玉差人拿来帕子，“都沾上雨水了。”
杨凛把油纸包往桌案上放好，脸往齐玉那边伸。
“雨太大了。”杨凛解释一句，“小殿下帮我擦擦。”
“嗯。”
齐玉一边用帕子擦着杨凛脸上的雨水，一边跟他说着话。
“阿凛那边已经忙完了吗？”
“完全没有。”杨凛哀叹着，一头栽进齐玉怀里，手臂环在他的腰间，下巴压在齐玉的肩头。
“说实话，除了那个异族人的线索，并没有发现太多的痕迹。”杨凛胳膊收紧了几分，“痕迹被处理得很干净。”
杨凛想起那些讨人厌的家伙愁眉苦脸的模样就想笑。
杨凛手指抚摸着齐玉的唇瓣，指尖揉着齐玉的唇珠，直到揉出了一片他喜欢的艳色才停了手。
“真是厉害的人物。”杨凛说。
能够在戒严的京城中藏得这么好，说明人本事大，或者说这群人可不是近些日子才到京城的，而是在京城埋伏很久了。
不过......为什么会将这样的力量用来对付齐玉？
不是他贬低齐玉，他的小殿下在他这里自然是再宝贝不过了，可是对于外人而言并非如此。以俗世的立场来看，齐玉身上的价值并不高，他和他的同胞兄长的价值并不相同。
换句话说，将这样的力量用到齐玉身上，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阿凛，要吃一块吗？”
齐玉拿起一块千层酥递过来。
“好呀，小殿下喂我。”
“嗯。”齐玉把点心递到杨凛嘴边。
杨凛咬了一口点心，看着小炉上冒着白气的小壶，拎下来倒了一杯茶推到齐玉那里。
杨凛撑着脸看着吃着点心的齐玉。
是谁呢？做出这个决定的人？
*
夜幕降临，闪电划过天际。
裕华宫。
“你干了什么！”
身着太监衣服的男人面白眼长，看上去与宫中常见的太监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忽略点他的行为的话。
本应该作为伺候人的男人此刻死死掐着女人脆弱的脖颈，手里没有省力，从手腕上迸出的青筋可以看出他的愤怒。
苏贵妃眼里并没有害怕，反而是兴奋。
这种接近死亡的感觉带给她的是令她全身战栗的兴奋。
“你，要杀了我？”苏贵妃红唇一勾，满是轻蔑。
她知道，这个人不敢。
巴兰眼睛一暗，却也松了手。
“我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苏秀宁。”巴兰说，“这次即便桑图站在你那边也不行。”
“你知道你这次让我们损失了多少吗？”
这次袭击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废了好大心血培养、埋下的棋子，折损一个都让他们心疼。
最重要的是，这次行动他们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
“这次行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突然下命令让他们向四皇子下手，最好能够活捉，活捉不了也要他死。
本来以为不会很困难，结果他们小瞧了四皇子身边那个护卫，又撞上了二皇子，死了不少人。
“为什么二皇子会突然跑出来，杀了我们这么多人？”
巴兰红了眼，脑子里有很多猜测。
难不成苏秀宁想要拿他们给二皇子送功绩？要知道二皇子可是苏秀宁的亲生儿子，要是………
“目的吗？”苏秀宁像是迷茫了一瞬，下一刻便被激动所取代，“只要是跟那个女人有关的，我都不会放过，哈哈哈。”
苏秀宁在笑，却不是放声大笑，压低了的声音听起来反而让人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涂着丹蔻的手掌覆盖在脸上，掌下的秀丽面庞狰狞，扭曲模样看得巴兰都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疯女人。
哪怕这么多年也知道女人真正的性子了，巴兰看到苏贵妃这个样子还是有点儿忌惮。
”那二皇子呢？”
突然跑出来的二皇子才是导致他们伤亡惨重的重要原因。
“硕儿吗？”苏贵妃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那副端庄大方的模样，“大抵是刚好碰上了吧，小四的运气倒是好。”
这样的解释……巴兰的手握紧。
“苏秀宁！”
“嘘——”苏贵妃做出来噤声的动作。
“小声些，巴兰。”
“要是惊动了宫里那位。”苏贵妃笑，“相信我，遭罪的只会是你。”
苏贵妃说的这是实话。
巴兰知道这个女人有这本事。
“苏秀宁，你不要以为这样的借口可以让我们不计较。”
什么恰巧，什么运气好，就这么几个字就像抵了他们的损失吗？
她以为她是谁啊。
“巴兰。”苏贵妃喊了一声。
巴兰抬头，对上了苏贵妃恐怖的眼神，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苏贵妃很不高兴，巴兰他们这伙人越来越放肆了。
当年如果不是她，这些人早就死在那场清洗里了，她帮他们发展起来，只是为了让他们更加有用而已。
而随着时间，这些人倒是越发的贪心了，原本只想活着，然后想要更多，现在都想把她压到脚下。
“还有，我应该说过，不要随便往宫里来。”苏贵妃的眼神凌冽。
真以为这皇宫是这么好进的吗？一旦被皇帝发现，她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把这些拖后腿的东西扔掉。
苏贵妃眼神扫过巴兰，脑海中早已想好了人一旦暴露该怎样让自己脱身。
巴兰不知道苏贵妃的想法，提到这个他更不高兴。
“这件事你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其他人不会服气的。”巴兰说，“事关我们的合作，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巴兰说的理直气壮，本身也觉得自己占理，苏秀宁害他们损失这么大，当然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而且你放心，这么些年，我们也不是毫无进步。”巴兰说，“我们自然也有自己的路子进来，我能安全进来，自然也能安全出去。”
巴兰得意洋洋开口。
“够了，早点儿滚出去。”苏贵妃说话不客气，“这次的事情我会给你们补偿的。”
“还有，这次没有成功，下一次绝对不能失手。”
巴兰皱眉：“你还要对四皇子下手？”
那个四皇子到底哪里惹到这个疯女人了？难不成正因为他母亲？
“他该死。”苏贵妃狠狠说，好似跟齐玉有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
巴兰：“你不怕皇帝查到二皇子身上？”
他可是知道，有个跟他们联系的人是二皇子的人。
“那不是很有趣吗？”苏贵妃脸上浮现出一抹笑。
她手一挥：“父杀子，子弑父，无论是哪一个都是一场好戏，不是吗？”
她问声很轻，也很温柔。
可就是这样温柔的语气却让巴兰这个异族人都觉得这个女人恐怖。
虎毒不食子，这个女人……真的对儿子、母族有感情吗？
巴兰压下心底冒出来的恐惧，低声骂了一句“疯子”。
苏贵妃或许听到了，或许没有听到，反正她并没有反应。
她只是抬起眼，嫌弃地让这个不应该出现在皇宫里的男人滚出裕华宫而已。
“如果被抓住了，我可不会去捞你哦。”
对于这句话，巴兰只是给了她一个目光，冷笑一声：“如果我真被抓住了，你不捞我才会出事吧。”
他可不会对一个大云女人有什么所谓的忠诚。
他不会背叛长生天，不会背叛北邑的毕力格，却不会为一个大云女人献出生命。
苏贵妃看着巴兰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也慢慢消失。
“还真是……”她喃喃自语，“越来越贪心的……狗啊。”
苏贵妃的目光看着前面，没有焦点，是虚无的。
“你看，桑塔，你不在了，谁都可以欺负我。”
这话说的委屈，像是撒娇抱怨的小姑娘，只是眼角细细的纹路告诉别人，她早已不是豆蔻年华的少女。
她一个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内想着，幽幽怨怨，若是让旁人听了还以为闹鬼。
秀禾立在一旁，不言不语，像是一根桩子。
裕华宫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
“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齐玉拉着一扇窗，正要将窗户关上，看着外面的雨势，说着。
“是呀。”身后的人懒洋洋的从后面抱住人，脑袋压在齐玉身上，“最近天气多变，小殿下还是少出门吧，免得淋了雨，受了寒。”
“我会心疼的。”
齐玉关上窗户，推推杨凛的脑袋，笑：“阿凛，别闹。”
十八子的流苏从杨凛脸庞搔过，有些痒。
“小殿下好过分，我明明是关心你。”杨凛嬉皮笑脸的，往人身上黏糊，惹出来一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