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妃确实愣了一下，她着实惊讶，莫林知居然还有出纰漏的时候。要知道，从这个人进入视野开始，就一直是一副淡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样。

眼光和手段，比四五十岁的成人还老辣。

现在居然破天荒地说自己出了纰漏······就很稀奇，而且，她这副做错事就赶紧回家找长辈善后的小女儿情态······还真的蛮有趣的。

萧太妃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点点头：“你且坐下，慢慢说。”

“谢娘娘。”

莫林知坐下，略略组织语言，就将丽颜和悦容坊之间的恩怨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了，然后主要点名了自己的失误点以及需要太妃帮忙弥补的措施。

萧太妃一听，好像很简单的样子嘛，不过，得先问问自己有没有请帖。

她看向碧心，面露询问。

碧心不着痕迹点点头，表示确实有收到悦容坊的请帖。

于是萧太妃大手一挥，爽快应下来：“就这么件小事，你到时候让丽颜的掌柜上门给我画一副妆面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莫林知眨眨眼，不确定地开口：“娘娘，您这两年不是都不怎么出门了吗？”

“是不怎么喜欢和那些人打交道，但这不是事出有因嘛~”萧太妃也很坦诚，学莫林知眨眼的样子逗她，“你不是也不喜欢和旁人打交道，但每天只能忍着。哦——你刚进王府那会儿，是不是还得忍着跟我打交道？”

“娘娘！！！”

莫林知又羞又愧。

回想自己刚开始那段时间的表现，她真的很不成熟，自以为能力卓绝，是萧衍有求于她，便任性地不管不顾，画地为圈，用明明晃晃地态度向周围人表示：拒绝靠近。

可仔细想想，先不论契约，单是萧家对莫林杰的照顾，她作为姐姐，至少应该表示感激。可······她没有。

自欺欺人也好，事务太忙也罢，反正，她总有借口，为自己的失礼行为找补，同时还总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自我安慰——反正契约达成后她就和这群人没啥联系了，所以，失礼不失礼的，也就那样吧。她又不图什么。

可人是社会属性动物，只要活着，就避免不了和周围人产生交集，所以，事事周全一点，不是为别人好，而是为自己——这样的道理，其实大家耳朵都懂，但心里认可又是另一码事了。

王府真的包容了她很多，尤其是萧太妃，以长辈的姿态，以豁达的气度，给了她这个乌龟愿意探出头的安全感。

想到此，身体里好似有一股莫名的气流在心脏处冲撞，一下又一下，撞得人心里酸痛酸痛的，眼眶都有点胀。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下身体的反应，再一次诚挚地和萧太妃道谢，然后转而说起另一个想法——她刚想到，既然都劳动萧太妃了，那自然不能只是反击了事。

她要加码，要趁机将‘丽颜’彻底和“低贱”甩脱关系，要借着这阵东风，将‘丽颜’牢牢送上专业且惠民的位置。

莫林知不是那种为了让人办事就一个劲鼓吹好处的性子，她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然后又将可能给萧太妃带来的名誉损失一五一十地说了清楚。

但萧太妃始终只有一句话：“你做你想做的就行，剩下的有我给你兜着。”

简简单单一句话，听得莫林知眼眶又开始泛红。她不想当众失态，于是行礼后匆匆告退。

出了萧太妃的院子，莫林知抬头，静静伫立看了会儿天空，然后去了‘丽颜’。

颜丽一向是会察言观色的，见她气势汹汹而来，便知事情解决了，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玩笑：“你这是······请到了后盾，所以想叫我一起去抄人家的铺子？”

“······”莫林知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直接说正事，“找你商量七夕那天的安排。”

“七夕安排？听起来好像是合约之外的活动？”

“对，我想来一场路演。”莫林知没给她解释什么叫“路演”，继续说完自己的整个计划，“悦容坊活动那天，你先带着工具上门，给太妃娘娘画一副妆容，我会让《见闻》提前准备好通稿，头版头条还是以七夕故事为主，新增版面我会主要针对太妃娘娘这副妆容做文章，并借此重新定位‘丽颜’——我们追求的是美，但美不应该成为负担。最后，我们在七夕‘鹊桥’旁搭建一个短暂的‘鹊巢’，免费为过路人做妆容定制。”

“免费？”

“对，每半个时辰抽2个名额，我要借此展现我们产品的普适性。接下来，我还会去联系绸缎庄、成衣铺子，一起联合做一场大型活动，到时候，我会让‘丽颜’成为活动的御用妆造产品铺子，借此将丽颜推上专业的位置。”

“嗯······虽然没听懂，但——你想做就做吧，反正丽颜能有现在结果我已经很满足了，再怎么也不会更差了不是吗？”比起莫林知的慎重，颜丽从头到尾好像对什么都是“无所谓”“都可以”的态度。两人之于‘丽颜’，就好像一个亲妈一个后妈似的······

莫林知拿她没办法，干脆让她磨墨，自己开始构思路演的布置。好在，颜丽还没想什么都甩手，至少莫林知画图时还给给灵感和建议什么的。

搞定完她这边，莫林知又回《见闻》提前跟李程江打好招呼说了接下来的安排，然后静等悦容庄的这场晚宴。

时间倏忽而至，很快就到了好戏开场的这天。莫林知站在原地，目送萧太妃的马车离开，眼神悠悠荡荡，好似穿过层层屋檐，跟着她一起到了荷园。

今晚的荷园可以说是灯火璀璨，佟掌柜站在门口，熟稔地和这些夫人小姐寒暄。

面对她们关于最近2期《见闻》的调侃，佟掌柜落落大方，承认得很坦然：“是呢，本来这场妆容大赏是要放在中秋的，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个丽颜。唉，悦容庄做的大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阿猫阿狗都要上来蹭一脚。不过嘛······有些便宜，可不是这么好占的。”

她说到最后，温婉的面容上都带了一丝煞气。

周身的夫人们见状，笑得意蕴深长。

正此时，突然听前面迎客的婢女高声通报：“肃王府，萧太妃到——”

这一信息如同一块巨石砸在浅池，水花四溅！

“萧太妃？她不是2年都没怎么出门了吗？”

“是啊，自从老王爷——咳咳，可能是最近心情不错，想出门转转吧。”

“哎我家想着过阵子办一个清凉宴，你说是不是也能请太妃娘娘赏脸？”

“谁知道呢，可不是人人都有佟掌柜这般福气的······”

这话一出，周遭人视线立即投向了佟玉华。羡慕有之，怀疑有之，还有人暗藏嫉妒，凑上门来打听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请动这位出面。

佟玉华强撑着笑容一一应付过去，从中脱身，前去迎接。

“还真是奇了怪了，悦容庄到底哪来的这么大福气？”

身后，一个耳熟的声音含酸不解地感叹，不知道说出了多少人的心声。

包括佟玉华。

她也忍不住扪心自问：这场赏妆宴，到底有什么值得萧太妃亲至的。

可不管怎么想，答案是没有。

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萧太妃作为北境第一女性，属实是什么都不缺的，今天这场聚会，她完全不用来，因为明天，悦容庄还是会带着人亲自登门，将最好的产品，最新的妆面一一奉上。

坐在高处等人觐见，才是萧太妃一贯的风格。

所以，比起旁人的艳羡，佟玉华其实更·····惶恐。她害怕对方——来者不善。

“太妃娘娘安康~”荷园门口，一众花团锦簇的女眷齐齐行礼。

“平身吧，我今天就是一时兴起，来凑个热闹，不用拘束。”萧太妃面容和悦，还主动上前扶起了佟玉华。

如此平易近人，佟玉华内心稍安，定了定心神，而后侧身让路：“不知娘娘会亲至，准备仓促，还请见谅。”

“我看挺好的，说了不用拘束，走吧。”萧太妃扶着佟玉华的手，在她的带领下往里走，同时还不忘和身边相熟的妇人寒暄。

时间已至，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没来的基本都是自恃身份，不感兴趣的。当然，只怕在得到萧太妃露面的消息后，这波人还不知道怎么懊悔呢~

里面已经坐下的人听到消息，也连忙起身往门口方向迎上来，于是浩浩汤汤一大群人在走廊相遇，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请安、免礼，大家这才簇拥着萧太妃往里走。

在最前排坐定，萧太妃看向侍立一旁的佟玉华：“听说，这次为大家呈现妆面的是天音坊、天元馆、晓风苑和等仙阁的先生？”

佟玉华屈膝行礼回道：“回娘娘，是。妆面出来后，我先拿去给了几位姐姐品评，大家都说喜欢，正好，天音坊、等仙阁的两位大家也说最近有了一些新的灵感，和我这妆面可谓是相得益彰，便提议一起联手，来呈现一出最美的《北境仕女图》。”

“原来如此，能打动这四家的先生，想必这一次悦容庄出品的妆面，定非凡品了~”萧太妃适时面露期待。

旁边一夫人见状，凑上来逗趣：“悦容庄出品，从没让人失望的。倒是娘娘今日的妆容，格外出尘，我第一眼见到，还以为娘娘您修仙去了呢~~”

“就你敢拿我打趣。”萧太妃笑点了她一下，也没生气，但也没继续说下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