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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过南楼 月照铁血,日耀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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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陈站在原地想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

之后他把长安送回马厩,孤身转回大帐。

召集起魏成阳、何云、陶原,以及苏立、谢之逸、潘霄等众。

这些人要么素有威望,要么与青羽全员相熟,确是守信守诺的不二之选。

储陈将枪握在手里,使鐏扎在地上。

拿眼一一扫过众人,朗声道:“明日对阵,事关生死,断乎大意不得!”

“属下遵命!”齐齐整整一声吆喝,震得枪杆儿直发颤。

“太师来信叫我们拖——拖个几日,周边援军见有好处,自然乐意出手相助。”

他继续道:“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飞骑营更不比别家军队!”

“想当年两千规模不到,便可纵横来去、千里奔袭,出入北夷恍若无人之境!”

说到这儿,储陈提高了嗓门。

“况其将猛兵精、甲坚粮足!一味拖延虚耗,吃亏的只会是咱们青羽!”

众人脸上,堆积起不解神色。

决战近在咫尺,自家将军夜半传唤,难道就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亏得储陈没有停顿太久,以枪鐏戳地三声,唤回大伙思绪。

接着他话锋一转:“明日一役,全力冲锋!以战寻战,以胜求胜!这就是我的命令!”

“是,属下遵命!”满腔壮志犹如山呼海啸,几乎要将帷帐掀翻。

此情此景,并未勾起储陈心底波澜。

他挪过两步,沉声叮嘱道:“对方主帅由我负责,你们谁也不许插手,听清楚了吗?”

如料想中一样,众人皆默然不语,连魏成阳都不例外。

“一则那家伙武艺高强、深不可测,你们上去也是送死,不如专心进攻、打开缺口。”

储陈很直白,相信这些人受得住。

“二则我与他两人间,既是公事也是私事。明日相争,不希望有人从旁打扰。”

他语气淡漠,听不出任何起伏。

“将军,不能这样啊!”

“是啊,将军!您不能这样!”

可即便如此,仍挡不住何云与潘霄劝谏。

两众近前一步,脸膛涨得通红。

储陈停下话头、冷下面孔,目光仿佛冰锥般,扎进所有人眼眶。

随后缓缓问:“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无人应答。

“我再问一次,你们是不是都这么想?”储陈盯着魏成阳,显然想等一个否定。

对方却避开了他,一字儿不肯说。

四周围,鸦雀无声。

“这里是军营!本将军所言所行皆为军令!”储陈吼道。

“你们不愿听,就脱了这身军装,领了杖责回家去!”

“属、属下不敢……”潘霄被眼前气势震住,不由打起磕巴。

“属下绝无此意,还请将军明察。”何云还算沉稳,只是口吻不似前番激昂。

“但凭将军吩咐,属下等无不从命!”魏成阳终于憋不住,应了对方提议。

这回,换储陈没动静了。

他先是朝魏成阳点点头,然后看向陶原。

“属下遵命。”陶原执礼回答,将头埋得很低。

跟着是苏立和谢之逸,两人颔首领命,却无只言片语。

储陈一处处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淌。

直到末了一人妥协,呼吸才重新恢复正常。

“好,既如此,我接着说第三点——”他像是把根钻到了地下,从头到脚、岿然不动。

“南夏生死全看苍兰,苍兰生死皆系青羽!青羽胜,则社稷有救;青羽败,则江山不保!”

储陈分析着,每个字都像是从血里捞出来。

“明日我若杀得敌帅、占得先机,你们就一鼓作气击垮对方士气,彻底碾碎飞骑营这柄利剑!”

他空一下,嘱咐起另一种情况。

“若不幸战死沙场,你们千万不要管我!迅速集结人马后撤,或驻兵苍兰或退守卢荫,总之不可拼死相抗!”

此番抗议,来自除魏成阳外的每一个青羽人,由以苏立最甚。

“将军,青羽没有逃兵,请恕属下万死难从!”

他们曲臂抱拳,双眼直勾勾盯着储陈。

更无一人,弯下脊梁或垂下头颅。

岂料此一遭抗命,没让储陈动气不说,还掀起对面阵阵高笑。

待笑够停下,眼中已蒙了层晶亮湿润。

“我不是要你们当逃兵……”他摆摆手,解释得很有耐心。

“就如适才所言,青羽一旦战败,苍兰定然岌岌可危。到时中州三路汇集卢荫、剑指齐昌,庙堂倾覆或早或晚。”

对于眼前局势,储陈很早之前就想明白了。

只不过最开始,他并不想拿这些去乱青羽军的心。

直到秦川说起那个人、那番话,才让自己定了念头。

“孟将军没了,豹突营没了……”储陈平静地说。

“纵使巫马太师与贺温将军用兵如神,大势之下终究狂澜难挽、乾坤无转……”

年青将领第一次在人前叹了气,悲凉好似冷风。

“我命令你们撤退,不是让你们当逃兵,更不是叫你们开城投降!”

“我是要你们死守卢荫!要你们在史书里,给南夏挣个说法!”

储陈放下枪,抬起手臂,轻声笑道。

“总不能让后世一提南夏这名字,想起的全是些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之辈吧?”

他一面说,一面抱拳拱手对众行礼。

在场之人无不含泪领命、顿首诚拜。

继而缓步挑帐,沉默着迈向那未知的延续或终结。

子时初刻,秦川回到飞骑营。

与储陈一样,赶不及歇脚就召起个把人手,对会战做出明确指示。

“明日白袍列阵在前,玄甲布阵于后,听金鼓号令冲锋!”他言辞简略,却字字到位。

“青羽军跟以往碰上的南夏兵不一样,毫厘懈怠都有可能送命!”秦川强调一遍。

“属下明白!”孔毅、冯初九、严飞阳领众人奉命,两下里塞不进半分空隙。

“青羽主帅与我乃是过命之交,这一点飞骑营没人不知道。”忽然插进的题外话,教大家摸不着头脑。

“是恩怨,总要有个了结的时候。”秦川循序渐进道。

“次日交战,留我与他单打独斗,你们不要帮忙。”

“是!”简简单单一句应和,把气氛又往下压了三分。

“那家伙武艺超群、天生神力,便是如此安排,也只有五成胜算。”

即将进入重点,秦川略作停顿。

“若侥幸取胜,秦某定与大伙共破青羽、直取苍兰,会同三军、攻陷齐昌!创不朽之功业,立万世之英名!”

声量陡然挑高,炸得王成思、侯生、张甲耳朵直突突。

“若不幸阵亡疆场,诸位务必不要停留。趁对面气骄神懈,同心戮力冲破战阵,赢下这场胜利。”

他说着,声调渐渐回落。

“一来飞骑营人数比青羽军多——这优势虽不显著,却足够叫他们心存忌惮。”秦川越说越慢。

“二来那时节,敌军以为我方群龙无首,必会全力发起冲击。有备有寡,反是取胜之道。”

接下来他把目光投向众人,展颜一笑,送出最具杀伤力的两句话。

“我相信,只要诸位稳得住,飞骑营一定不会输!你们是最好的军人、最强的兵锋,不管有没有我这个将军!”

四下无不动容,纷纷携礼应命道:“属下等必当竭力死战,绝不负将军嘱托!”

秦川先是念了声“好”,笑意印在脸上像升在深夜的太阳。

“光是力战还不够,一旦探明生死,即刻回报大将军裁处!”

“别管什么黑天白天、晴天雨天,紧早拿下苍兰要紧!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波折!”

“是,属下等谨遵将军分付!”一众人颔首接令,四散回帐不提。

当天晚上,秦川枕着隙月,睡得格外香甜踏实。

梦里他什么也没看见,就连时常等在华胥入口的韩凛,亦被他干净利落地拒之门外。

那一日,扶摇扬扬、赤乌朗朗,本是踏青好时节。

苍兰城外、郊野之上,飞骑营跟青羽军,列阵南北、纵横东西。

远远望去,星罗棋布、扯地连天。

凫旌漫卷,扬起点点深蓝,泼洒向烈日晴空。

当中那斗大“秦”字,以玄色掺银绣制,苍劲遒健、昂然端立。

军旗高悬,朱红艳色做底,浅金“储”书居正,傲骨丰筋、神韵天成。

打在风里的声响,仿佛钢鞭掠地。

这场对峙,开始于一个时辰前。

日头把锋刃晒得烫手,鳞甲上跃动的波光,叫人眼前直冒金圈。

又是一阵奔飙拂过,撩拨万马鬃毛、千骑垂梢,好似浪潮奔涌、滔滔不穷。

几缕嘶鸣伴着鼻息传出,勉强支撑出些许生机。

只不过身处如此焦灼热烈,作为主帅的秦川与储陈,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静镇定——

他们在观察、在判断,在竭尽所能地收集信息。

飞骑营忌惮的,首先是地形优势。

远来是客,无论多么轻车熟路,到底不比主人家多年识途。

其次便是这般成建制的骑兵队伍,与北夷那次可谓截然不同。

对方跟自己一样,皆是步战打下的底子,想要突破绝非易事。

青羽军这边要考虑得显然更多,首当其冲就是人数问题。

千余之差听着不算大,一旦加上马匹冲锋,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再来还有战斗经验问题。

飞骑营历经组建、演习、北上、扩充,早已将沙场阅历融会贯通。

这一点,青羽无从弥补,只有通过真刀真枪来学习。

“差距是有,但绝不会那么大……”储陈心想,眼睛始终盯着前方。

一射之地开外,他依然能够轻松认出秦川。

秦川自然,也分辨得出储陈。

那家伙身上的劲儿,不管扔在什么地方都掩盖不了,即使是军阵里。

中州骠骑将军微微一笑,下达了第一轮试探命令。

干瞪眼已经看不出什么了,必须要交次手,探听探听虚实。

自己这儿,还有些讯息需要补齐。

是的,除了地形与战阵,还有件事令秦川颇为在意——

那就是青羽全军,皆以长枪作为进攻兵器。

这原本没有什么。

军中兵器择选,本就没单人时多,骑兵所用自然更少。

然而主帅自幼学枪,还天赋异禀、神力卓著,这足以使秦川敲响警钟。

眼瞅着四周空气就要凝固干涸,中州骠骑将军亲率两百余众,驱马上前索战。

好在储陈早有准备,不等对方赶至近前,便长枪一举,带头发起冲击。

交汇发生在刹那间,其他人只来得及看清滚滚尘烟,听见锵锵刀兵。

丈八长槊锋利利,大枪一轮飒飒风。

黄沙散去时,早已人迹全无、马踪难觅。

首次交兵,双方不分胜负。

只剩几点余波荡漾心头,久久不曾平息。

严飞阳一下就注意到了那个人——

双目沉实、面色淡然,与不输主帅的策马速度极不相称。

幸运的是,那人也注意到了自己,这让严飞阳很高兴。

先头一击仅作尝试,两厢都没下什么死劲儿。

魏成阳旋臂换式,朝来人身侧又扎一枪。

不料此举正中严飞阳下怀,急忙拧腕叼槊,以力还力,格住对面认了真的第二招。

孔毅跟何云是俩实在人。

不懂里头这些弯弯绕绕,也没打算推推让让。

二马交汇,一声巨响,权且算作给彼此的见面礼。

谭鸢认出苏立的方式,有些与众不同。

他不是靠手里兵刃试出来,而是单纯靠眼珠子瞧出来的。

谭鸢熟悉那种目光,那是种时刻都在搜寻猎物的目光——警惕、机敏,不带丝毫感情。

他几乎立马就断定了,对方便是青羽军里,那个姓苏的“神镖手”。

秦川胳膊直到这会儿,仍旧有点子发麻。

才刚一下自己虽未使出全力,却足以勾起那家伙好奇心。

将半真半假的摸索,愣是拔到动用七分功力。

回想着半边膀子被重压钳制的感觉,秦川就此打定主意。

战斗正式开始后,要尽快想办法打掉那杆大枪,逼迫对方下马,两人近身赌斗。

起初他就料到,储陈会跟自己做出一样安排。

历经前番确认,秦川彻底放心了——这场生死对决,不会有人来碍事儿!

“呵呵……呵呵呵……”中州骠骑将军手持马槊,心里却惦记着腰间那把隙月。

这才是他,为终极一战选定的兵器。

身为将领,秦川从不盲目乐观。

他很清楚,想要从对面儿咬下那么一大块儿肉,自己的马槊定然不保。

毕竟天生神力搭配大枪的柔韧度,再加上马匹高速冲锋。

杀伤力,简直可以用“恐怖”形容。

必须使法子让他下马,换花枪一决胜负,自己才有胜算。

骠骑将军进一步分析着,双眼却未曾离开前方。

兵书有云“枪乃百兵之王,刀乃百兵之帅”,后世谚语又称“单刀破枪、九死一生”。

秦川知道这场仗不好打,可越是这样越能令自己兴奋。

更何况,很早之前他就做好了准备,根本没打算活着从南域回去。

那枚枫叶荷包,被秦川好好收在包袱里。

假若此间身死魂灭,那物件儿一定会交到爹爹手里。

而爹爹,一定明白该把它还给谁。

没错,秦淮便是秦川的底气,不仅仅是在战场上。

中州军内擅使枪者,历来无人能出秦淮之右。

秦川幼时习武便是花枪开蒙,什么钩镰枪、雁翎枪、太宁笔枪,亦是无所不精。

长到十四五岁,才依自己心意,换了刀法作为傍身之技。

这么多年过去,一有机会父子俩便相约切磋。

对秦淮来说是检验成色,捎带手给自己儿子上上一课。

对秦川而言,则是寻求破枪之法的最佳时机。

一大块儿云彩被风吹着,飘过储陈头顶。

勾起年青将领心里另一片云,那是演武场上的云。

下头两位少年,挥汗如雨、劈刀如虹。

约莫过了大半炷香,青羽军发动起第二轮小规模攻击。

目的与前次一样——试探为主、辅以击杀。

飞骑营训练有素,储陈不敢轻易冒险。

亏得这遭筹划亦合秦川心思,随即派出五百先锋迎战。

特别叮嘱快去快回,不得擅自流连。

冯初九与周迹杭带队领命,急纵骏马杀入前线。

刹那间,金鳞映日别样光,烈焰旌旗尘砂帐。

谢之逸冲在最前头,出枪宛若灵蛇疾走。

怎料对面那人,唰唰两点好似鹏鸟振翅,轻轻巧巧便化解了危机。

陶原依照军令,当面朝冯初九使出一枪。

冯初九那儿回得不温不火,堪堪挡下算数。

变故发生在回撤时分。

郑星辰弯弓搭箭,双腿紧夹马腹,拧身向青羽方向射出一矢,目标直指对方战旗。

“好家伙,有意思啊!”潘霄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将弦拉满。

叮当一响,两羽落地,箭头都给撞歪了。

古语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飞骑营既已帅先垂范,青羽军这厢可就不好再客气了。

在没人注意的地方,苏立袖出两枚飞奴儿。

一上一下、全力掷出,誓要撕破那面“秦”字大旗。

就在众人以为得手之际,不知从哪儿投来两支微燕回,硬生生拦住眼前去路。

堕地时深深嵌入泥土,像凭空生出的铁刺。

不管是陶原还是魏成阳,都没看清那“程咬金”是从什么位置杀出来的。

唯有苏立,一眼便揪出了谭鸢。

即便对方早已把手撂下,他还是能认出来,绝不会有错。

由青羽发起的二次探查,就这么有惊无险结束了。

秦川心里计算着时间。

不出所料!

每次归队结阵,对面都要比飞骑营慢一点儿,上回也是如此。

这个差距极其细微,渺小到即使刻意留心,仍有错过可能。

但被秦川抓住了,一抓就抓了两次。

该是决战时刻了。

双方部署都很简单——全力冲锋,格杀勿论。

很显然,又是一场无需张扬的心照不宣。

青羽军的传讯速度,属实够快。

如果不计较与飞骑营的人数差距,这回两边还真是不相上下、平分秋色。

金鼓动地震幽冥,呼喝彻天撼仙庭。

秦川跟储陈身为一军主帅,自是匹马当先、势不可挡。

甫一交手,他二人便使出了看家本事。

和当年比武时的优柔观望不同,今次杀招由储陈而始,雷厉风行、决断如流。

两马错蹬间,枪头陡然变换角度,冲着秦川眉心扎过去。

真真势如出海龙,快过穿林蟒。

所幸对面亦是有备而来,并未被前番佯攻蒙骗。

只见秦川一手持槊一手托杆,折腰向后将背贴在鞍缘,打横挡下这击。

紧接回正身形,勒扯缰绳、拨转马头。

槊杆夹在腋下,以槊尖格开枪鐏戳刺。

这一切,起于瞬息、止于须臾。

可储陈还是发觉,秦川力气比过去大了。

虽说照旧赶不上自己,悬殊却没想象中多。

正值思量处,长安偏转脑袋,抬眼望着对面。

深蓝皮革、淡金鳞甲,盔帽上方白缨徐拂,披风猎猎作响,掀起片浅云素净。

原来当日所做白袍玄甲,并没有秦川的份儿。

他这人不喜欢浪费,寻常里一块点心、半牙烙饼,都得吃得连渣不剩。

更何况,是耗时耗力的甲胄?

所以只将斗篷与盔缨换了,其余部分仍是出征北夷前,韩凛特地命人打造的那套。

破军点点前蹄,发出声微弱鼻息。

它清楚记得,自己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储陈——

英姿飒飒、甲光粼粼。

红缨散在风里像一朵花,身后赤焰灼灼,似能烧融天地万物。

两马仰脖嘶鸣,足下踏起阵阵黄尘。

很明显,它们也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此番进攻由秦川发起。

依然是腋下夹槊的动作,看样子是想当面直突。

破军奔袭自然没得说,不等眼皮眨完一下,便已逼至切近。

储陈举枪迎战,权似虎狼当关,万夫莫想得开。

怎料秦川这遭,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槊尖改道可谓又险又急。

不为一招致胜,只为声东击西。

眼看利刃就要迫近下盘,储陈暗道一声“不好”,匆忙将左脚自马镫里抽出。

不想恰好露出镫绳——而这,才是秦川的真正目标。

机会只有一次!

上有侧襟、下有镫穿,他必须一招得手。

这样的把戏不能玩儿两回,对面那家伙可不会重复上当。

若说储陈有天生超绝的力气,那秦川所秉便是天纵卓异的速度。

无论对手如何不情愿,这一下还是结结实实扎上了。

不幸中的万幸。

因为闪避还算及时,镫绳并没有完全断裂。

勉勉强强留下点根儿,却肯定撑不到分出胜负。

“不能再耽搁了!”储陈心想。

他用缰绳在手上挽了几道,任由长安飞奔如电。

没错儿,才刚那一下,也激起了这小家伙的胜负心。

回击方式,储陈已经想好了。

他要一枪挑下对面盔帽,连带给这位挚友放点儿血。

天王老子发话也不管用,从现在,起自己可要认真了。

不期而然的是,秦川那儿根本没打算闪躲。

锋刃贴面擦过,划破飞骑主帅脸皮。

鲜血流淌下来,拿风一吹竟有丝丝凉意。

盔帽被枪头掀飞,于空中勾出道凌厉弧线。

青丝绑成马尾,乍一脱离开束缚隔阻,纷乱着扬向四周。

目星眉剑衬流朱,银袍金甲映乌瀑。

长槊举横,大枪成竖,“哐嘡”一声上下交叠。

落地时各自断为两截,惊起尘沙浑似雪,余音犹扰浣茶人。

“行了行了,别擦了!又不是干不了!”

萧路懊恼着把杯推到一边,神态像是在赌气。

秦淮没说什么,只将抹布搭在沿儿上。

饶有兴味地看桌上河网密布、溪流蜿蜒。

“咳咳咳……咳咳……”天儿一热,这咳嗽听着倒比先前更加急些。

萧路一臂搭在桌边,一臂支在腿上。

双手皆紧紧攥着,直到骨僵筋麻。

“飞骑营那儿,还没传回消息吗?”询问很低,隐隐透出倦意。

第七遍了,秦淮心里记着数。

“哪儿能这么快?”回答跟前几次一样,听不出任何情绪。

“列阵对峙、摸索试探、调整部署,怎么也要一两个时辰。”

他说着,为萧路换上新茶。

对面摇摇头,给人一个苦笑,慢慢道:“我实在喝不下……你呢,真半点儿不担心吗……”

秦淮直着身,目光停在打翻的茶杯上。

一五一十道:“作为中州主将,我只关心战局进展。其他事宜,自有旁人代劳。”

“可飞骑营……”萧路垂下头,没有把话说完。

理智上,他认可秦淮,认可对方的秉正无私、忠直守正。

情感上,他却不愿接受,不愿接受眼前的隐忍,更不愿接受可能的分别。

“放心,中州的军队不会输。”秦淮开口,语气像道了句家常。

“即使主帅战死疆场,飞骑营也会把苍兰啃下来。”

萧路松开手,扭头望着秦淮侧脸。

这个角度上,他看不见对方眼睛,更无从辨别悲喜。

“还记得云溪归来那天,我们说过什么吗?战场之上,没人能够例外!”

低笑过耳,为疑惑填好了答案。

秦淮转身直视萧路,字字清晰、句句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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