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核？

听到这两个字，时祁和顾璟都愣住了。

时祁是单纯不太了解；顾璟则不同，若不是掩饰地极好，恐怕脸色都要变了。

江寻又赶紧补充道：“当然了，我指的是‘异种的晶核’。”

时祁彻底被绕晕了，赶紧问道：“江寻哥，什么是晶核？”

江寻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时祁。虽然晶核平时并不外显，但毕竟这知识应该是每个哨兵向导都有所了解的才对，时祁分化成哨兵已经很多年了，易兰玱居然一点也没告诉过他。

随即江寻想到了什么，眼神暗了暗，顿时了然——可能是因为当初那些事吧。

估计是易兰玱过于谨慎，为从源头斩断时祁与那场实验的联系，就干脆连哨向的基本知识都不对他提起了。

而时祁又迟了两年才入学，这些基本知识自然没有机会学到了。

看着时祁好奇的双眼，江寻忽然后悔在他面前就这么说出来了……但为时已晚，他和顾璟隐晦地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还是尽量表现得自然些，不能在这种时候回避，引起他的疑心。

于是江寻接过那块石头，引着他们在屋内坐下，同时解答了时祁的疑惑。

“通常而言的晶核，是向导的精神域里的核心存在，是向导们强大精神力的来源；而我刚刚提到的‘异种的晶核’，则和向导的晶核完全不同，虽然每个异种都有晶核，但它们没有精神域，因此晶核的作用对他们而言远没有对向导那样重要。”

时祁半知半解，又问：“那哨兵呢？哨兵没有晶核吗？”

“没有，”江寻摇摇头，“哨兵的精神域里也有类似于‘晶核’的存在，称之为晶体。”

江寻将这些内容细细展开，以防时祁听得一知半解——

在哨向分化发育的过程中，精神域里会出现不断游走的精神束，到了分化期，这些精神束会聚集起来产生形态的变化，也决定了这个人将会分化成哨兵还是向导。

向导的精神域里，精神束会凝结成核，形成拥有“核心”的晶体，称之为晶核。晶核蕴含着源源不断的精神力，是向导拥有几乎不会枯竭的精神能力的原因。

哨兵的精神域里，精神束会形成结晶状能量团，形态较为松散，且没有“核心”，称之为晶体。晶体蕴含着攻击性更强、自由度更高的精神力，但缺点是能量更易耗竭，无法自我净化。

“所以哨兵向导的能力是相辅相成，互为依托的，其根本原因就体现在晶核和晶体上。”

“而‘异种的晶核’呢……”江寻想了想，才继续说道：“它当然是存在于异种体内的了，但异种没有精神域，所以它们的晶核只是能量在体内聚集的产物，一般离体后会随着生命体的消散而消失，除非被专用仪器保留下来，所以目前样本极少，研究也比较浅显，大多数人对此也没什么了解。”

“哦……”时祁拖长语调，很快就消化完了这些知识，但除了异种的晶核大家都不太了解，前面说的那些，总感觉是常识吧？为什么自己完全不知道呢？

于是又稍稍觉得奇怪了起来，按理说这些知识在启蒙的时候就应该有所了解了，但他居然到现在才知道，正常情况下就算自学也会接触到吧？除非……是身边的人有意隐瞒。

时祁眼神微动，悄悄按下了这些想法，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疑虑，仍然一副完全聚焦于眼下事件的样子。

江寻解释完之后，看时祁好像没有要提问的意思，就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这‘石头’一直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异种的精神能量，可以基本确定是异种的晶核了，虽然不知道是如何保存下来的，或许这正是需要探究的地方。”

他朝顾璟看去，见对方依旧紧促着眉，又说：“异种很少能主动析出晶核，一般是本体受到重创时才会被动分离晶核，以供给同类延续生命；而离体的晶核如果不及时被同类吸收，也会随着本体的消亡而消解。所以也难怪小璟你没认出来，你平时都是直接斩杀异种，没见过也是很正常的。”

江寻能对异种晶核了解地比较深，也是因为自己工作的缘故。

异种研究所是研究中心下属的机构，专门负责研究异种，这两个地方经常互相考察，江寻跟着教授去那边学习过很多次，自然见过不少人为提取的异种晶核；而顾璟则没有这种经历，几乎没有见过异种的晶核，自然不会将这石头和晶核联想到一起。

但顾璟的心情并没有随着江寻的解释而放松下来，沉落下的心刚稍稍抬起一点，又被翻涌出的新的疑虑所压下。

因为他知道，这石头确实和异种有关，但绝不可能是什么“异种的晶核”。

江寻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做出这样的猜测也很正常，但顾璟很清楚，这枚“石头”来自于耶律晴，怎么会变成异种的产物？

更有甚者，耶律晴根本就不是向导，哪怕是从他体内析出的，也根本不该是“晶核”。

时祁还沉浸在新知识的接收吸纳中，还没来得及反应到这一层，顾璟暗中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中满是隐而不发的深意。

像是故意不给时祁思考时间似的，顾璟紧接着开了口，问江寻：“哥，你是不是还有个会要开，要不我们等你开完会再讨论？”

江寻的眼神迷茫了一瞬，却对上了顾璟别有深意的眼神，随即明白了什么，他点了点头，说：“是……有个会。但我觉得可以先放一放，已经请过假了，只是……”

江寻说着说着，像是突然苦恼了起来，略带歉意地看向了时祁。

“小祁，能麻烦你帮忙跑一趟会议室吗？”江寻懊恼地举起手里的几个文件夹，说：“我手里的材料是他们开会要用的，结果我忘记留给他们了，能拜托你帮我送过去吗？”

“好呀，”时祁不疑有他，立马答应了下来，问：“会议室在几层几号？”

江寻告诉他以后，时祁就拿着资料身轻如燕地跑走了。

看着少年的身影离开视线，休息室的门重新合上，江寻才再次看向顾璟。

“——什么事？为什么要我把时祁支开。”

顾璟神情凝重地回视，沉声道：“哥，你真的觉得这是异种的晶核？”

江寻不明所以地回答说是：“不然还能是什么？虽然它形态有些奇怪，维持的时间也太长，但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弄清这些奇怪的点吗？”

顾璟摇了摇头，缓声说：“……可是这东西是从人类身上出现的，而且那人是个哨兵。”

江寻霍然睁大了双眼，连嘴巴都微微张开，显然是被这消息震惊到了。

他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异种的晶核，骤然得知与猜测完全不符的事实，忽然觉得难以置信极了。

“那这到底是什么？哨兵根本没有晶核，它又怎么会析出？又怎么会有异种的能量？”江寻不可思议地问。

顾璟敛眉看向他，说：“这也是我的疑问……总之这绝不是我们能想到的那样简单的东西。”

“我先前推测这是异种的能量聚合物。”顾璟随即补充道。

“能量聚合物……也有道理，”江寻紧皱着眉琢磨着说：“但这二者又完全不同，聚合物是异能大量凝聚时极小概率产生的，异种晶核却是在异种本体受到重创时主动析出的……”

顾璟大致将洛眠捡到这枚“石头”的来龙去脉讲给了江寻，对方的眉也越皱越深。

顾璟也一并将自己目前的想法告诉了江寻：“之前我没有想到晶核这一可能，基于能量聚合物的猜想，我推测它是异种攻击耶律晴后大量异能凝聚的物质……如今听了你的猜测后，我认为它确实更像是异种的晶核，只是它与耶律晴一定仍有某种关联。”

“没错……”江寻凝重地说：“不管是晶核还是能量聚合物，都是消耗型的物质，绝不应该维持这么长时间……或许这些不同寻常之处会与那名叫耶律晴的哨兵有关。”

默了片刻，顾璟又谨慎地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如果洛眠既没撒谎，也没有说出事实呢？”

“如果他从一开始看到的就是幻觉——耶律晴并没有在他眼前消失，‘石头’也不是从他身体里出现的，而是当时发生了什么，导致他误将其他异种的晶核当做了耶律晴的？”

江寻思考了一瞬，果断地抬手触上了这枚诡异的‘石头’，闭眼感受了片刻，却摇了摇头。

“你刚刚说事发的那片林子只有鸟型异种入侵，对吗？”江寻问。

顾璟点了点头，江寻就接着说道：“那就不可能是异种的晶核了。”

“每个异种的晶核能量都会涵盖该异种的种族信息和特殊能力，能量越强这种信息越多，可我方才探知时，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异种能和它散发的能量相对应……要么这是一个几乎未被人认知过的异种产生的晶核；要么……这根本就不是晶核，而是一种不知缘由形成的特殊聚合体。”

“前者的概率太低，目前已知的异种都是以往大地上存在的物种进化而来的，我们和异种对抗了这么多年，已经几乎没有未被人发现过的种群了；至于后者……似乎概率更低了。”

江寻无可奈何地笑笑，说：“无论如何都需要进一步的研究才能下定论。总之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太乐观，目前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江寻低下头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即将面临着重要的挑战。

顾璟思考了一会儿，才问：“哥，你有多大把握能一个人研究这石头？”

“一个人？你想瞒着这里……？”

“这里”指的既是研究中心，也是……整个白塔。

顾璟凝重地看着他，说：“并不是想瞒到底，只是想先有个准备。”

“毕竟……”顾璟的眼睫垂下去，遮住了其中隐约的晦暗，“毕竟，白塔对有价值的东西向来是敲骨剥髓，不利用到极致是不会罢休的。”

“这块‘石头’能自发地存在这么长时间，能量都还未耗尽，难保那些人不会动歪心思……若是又拿去成立新实验，最起码我可以有所准备。”

江寻惊鄂地看着顾璟，没想到他对白塔的评价和估量是这样的。但他又没有说错，这东西乍一看和晶核那么相似，难保不会被用作实验。

“但是……他们不会再用你做实验的，你的项目几乎是最高优先级了。”江寻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声安抚顾璟。

顾璟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石头轻轻叹了口气，江寻想起时祁的存在，心里重重一跳。

一瞬间，陆冥执给他的有关实验［Cfe-073］的相关信息通通浮现在了脑海里。

晶核……移植……受体……空壳……

只是片刻，江寻就明白了顾璟将时祁支走的原因——他不能对这石头过于好奇，更不能起疑心，任何能将他的思维导向那场实验的东西，他都不应该接触——他决不能知道实验的真相。

江寻顿时想通了一切，顾璟并不是在顾虑自己，而是担心时祁。哪怕对方这么多年来都被易家护得好好的，顾璟也不能放下心来，一丝一毫的偏差都要审慎地做好应对的准备。

短短几分钟，两个人的心绪起伏都非常大，但长久相处的默契使他们的决定也相当一致，顾璟脱口而出的话和江寻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

“待会儿我会告诉时祁这就是异种的晶核，洛眠当时经历的都是一场幻觉……在真正弄清这是什么之前，我需要瞒住他。”顾璟垂下头，语气轻而缓慢，“哥……如果他不相信我的话，只能麻烦你配合一下了。”

江寻无奈地叹口气：“麻烦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希望你像小祁一样无忧无虑一点的……现在能保护好小祁我就很开心了。”

“谢了……哥。一直以来都是。”顾璟的语气极为认真，眸中的压抑终于消退些许。

“之后还要麻烦你瞒着其他人研究石头，我……”

“行了，是我自己想研究的，这东西谁都没见过，我是第一手研究者，懂不懂这种含金量啊？”

江寻佯装嗔怒，让他少说这种客套话，说笑间气氛稍稍轻松了些。

就是这时，门口传来了响动，时祁又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我回来啦，那会议室也太隐蔽了，有点难找，耽误我好长时间呢，你们聊到哪了？确定这东西是什么了？”

欢脱的语气将室内仅剩的一丝紧张也冲散了，顾璟和江寻心中崩起的弦忽然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些。时祁看着对面两人盯着他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差点起鸡皮疙瘩。

“……干嘛？聊正事呀！”时祁叫道。

江寻用手里的文件夹掩住嘴，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再看顾璟，刚才还紧紧皱着的眉宇间，哪还有一点凝重和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