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调查组成员们第一次有了无事可干的感觉。

这一天得来的信息量太多，顾璟和时祁离开以后，剩下的人也没有早早下班，而是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

方才的会议内容短而精炼，顾璟先是一反常态地要求大家暂停对洛眠的调查，继而简单解释了他白天的审讯结果：

“洛眠被某种异能聚合物的干扰，精神状态受到影响，以致做出了种种违反常理的行为，暂时可以认定其主观上并无犯罪倾向，但仍需要等理疗师为他进行综合评估后再做安排。虽有继续关押的必要，但可以暂停调查，期间不再进行任何审讯。”

至于这个“某种能量聚合物”在哪里、又长什么样，其他调查员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调查员们大感迷惑，隐隐觉得这不太符合顾璟的作风，毕竟他向来是最抓着洛眠不放的，洛眠到底说了什么才让顾璟如此让步？

然而顾璟并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又转而公布了异种研究院发来的总结报告。

他在开会前就已效率极高地通读了一边，报告虽然没有详尽地述说原理，却语气肯定地证实了屏障破损与蝙蝠型异种的新型显化能力的直接关联。

于是顾璟在会上也只做了简单陈述，提取了其中的关键信息，以佐证洛眠与异种入侵并无强相关性。

之后他又表示异种研究院发来的报告等会议结束后可以互相传阅，过几天研究院还会举办一次详细的屏障受损原因的报告会，给各方一个交代。

而关于今天的审讯内容，顾璟表示会尽快整理出文字内容，以确保调查的完整性。

“所以，这几天大家可以放松一下了，手头没有需要紧急调查的事件，在有新的安排之前可以给自己放个短假。那么，散会。”

顾璟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会议室，徒留调查员们面面相觑。

一些资历较老的成员显然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却谨慎地选择了保留意见；而另一些比较年轻的成员则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他们只是把调查当成纯粹的工作，并没有太多不可动摇的责任感，现在更是不用怕上头催进度了，再加上对顾璟的信任什么的……最终他们一致决定放松大脑、迎接假期。

于是，调查组紧绷了近一个月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楼里上下洋溢着一片放假的喜悦，全然没人去探究顾璟这个组长又在忙活什么。

——

白塔3号内部路，路边。

夜里并不是很黑，远方基地高大的围墙有几方探照灯，光线让夜空显得有些通透。

时祁和顾璟走在去往研究中心的路上，周围没什么人，但路灯开的很早，投在偶尔路过的白色建筑物间，显得周遭安静非常。

“江寻哥还懂这些呢？”时祁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在得知顾璟所说的“可以研究石头的人”就是江寻以后，并没有多么意外。

顾璟自然地说：“他很全能的。平时只要他不忙，就会跟着那些教授们学习，去年还得到了一间小型实验室，他没事的时候就爱往那里面钻。”

“哇……研究中心的待遇这么好啊。”时祁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感叹。

之前他还觉得江寻的休息室太小，有被压榨的嫌疑，结果他居然还有独立实验室，真是不简单。

顾璟笑了笑，没说什么。江寻那间实验室好像其实是陆冥执给他申请来的，霍随有天偷偷告诉了他这件事，还说江寻被蒙在鼓里。

但顾璟觉得，以江寻的敏锐程度，应该早就猜到了，不然也不会那么坦然接受这种特殊对待。

“那间实验室各种设施都很齐全，而且没人打扰，很适合搞些秘密研究，所以我才想到要找他帮忙。”顾璟补充道。

“这样啊，”时祁把手揣进兜里，姿态很放松，又问：“江寻哥平时都些忙什么啊？他是研究中心的职员吗？但是我听说那边全都是普通人来着？”

顾璟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才说：“他是……被几个教授看好挑进来的，当年他没比你大几岁的时候就去那边学习了，只不过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转正，算是个挂名的特殊实习生吧，平时还经常跟着军部出任务的。”

“啊……江寻哥好厉害啊！我还以为他只适合搞研究这种安安静静的工作呢。”时祁讶然。

“当然不是，”顾璟轻轻笑起来，说：“以前他和霍随经常一起出任务的，他俩的小队胜率高得离谱，几乎没有任务失败过。只不过这两年江寻从学院毕业以后更忙了，虽然在军部也挂了职，但出勤率很低，霍随的积分排名还因此下降了一位。”

至于这个超过了霍随的人是谁……其实就是顾璟。不过他觉得没必要告诉时祁，就谦虚地没有提这一茬。

白塔每个哨兵向导接任务赚取的积分都有个排行榜，每两年更新一次，每次任务成功就计入积分，失败则不计分。

虽然这个榜也不是很重要，但能直观地看出谁的能力更强，谁的成功率最高。

近两年，顾璟的排名稳居前五，虽然接的任务不是最多的，但是难度基本上都是最高的那一批。

要不是他经常需要“卧床修养”，说不定积分还能更高。

时祁隐约记得听人提起过这个排行榜，但没放在心上……毕竟他的第一次任务就早早夭折了，实在没什么参与感。

“感觉你和江寻哥他们很熟啊？你们之间差了好几岁吧？”时祁随口问道。

顾璟谨慎地看了他一眼，生怕他察觉了什么，然而时祁的状态很随意，走着走着还跳上了草坪和行路之间凸起的路缘石，在上面左摇右晃地走起了独木桥。

顾璟暗暗送了一口气，回答道：“我们是…出任务认识的，脾性相投，就慢慢熟悉了。”

时祁分心想了想，总觉得好像听他讲过这套说辞，走了几步终于想起来，应该是当初霍随拉着他和顾璟拼桌吃早饭那会儿。

当时顾璟还装和他不熟呢，时祁小声在心里“哼”了一声。

两次都说一样的话，那应该是实话了吧？时祁漫不经心地想着。

说完这句话，时祁就安静下来，专心地走他的“独木桥”，张着手左摇右摆地保持平衡，影子忽短忽长地拖在身后，像只小企鹅。

顾璟盯着他的影子走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时祁从路缘石上跳下来，慢了一步和顾璟平齐，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他些与霍随江寻相处的细节。

顾璟和他们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都是躺在研究中心的某个小房间里的，他们相识的起点也不是兴趣相投，而是同情和怜悯。顾璟只能把这些内容包装得好看一些，再讲给时祁。

怕时祁察觉到不对劲之处，顾璟也没有多说，三两句岔开了话题，只是一味引着他走向了研究中心。

——

研究中心地下十层。

时祁和顾璟在前台做好登记，一路目不斜视地抵达了江寻的那间小休息室，敲开门，江寻已经在里面等他们了。

“你们一起来啦？有什么事？”

江寻坐在自己的小沙发上，手里还拿着几份研究报告，明显是抽空来等他们的。

顾璟没有多说废话，关好门后直接拿出了被时祁的精神力覆盖住的石头。

“这是……？”

江寻的疑问还没有发出，时祁就控制着意念，将裹在石头外围的精神力变换了形态，顾璟托着石头的手顺势放下，石头转而被时祁的精神力托在空中，露出了内里的真面目。

江寻的目光一下子凝重起来，立刻起身朝他们走来。

“这东西从哪来的？这是……异种身上掉落的？”

江寻的精神力非常敏锐，不需要触碰，立刻就察觉了石头散发的微弱的异种气息。

“江寻哥你小心点，碰到这玩意儿还挺难受的。”时祁从顾璟身后凑近，急声提醒道。

“没关系，”江寻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迟疑着说：“……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

“你知道…？”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顾璟发出了疑问，像是很意外似的。

江寻点点头，神情也有些许讶异，像是没想到顾璟没有更早察觉似的，反问道：“你……不觉得它很像‘晶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