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时祁并没有把握，但洛眠这幅完全暴露内心脆弱的表情袒露在眼前，让他不得不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自己手中这枚漆黑浑圆的石头，就是一切问题的关窍。

“不……不可以……你、你从哪里找到它的，你们查到了？你们……”

一瞬间，洛眠此前的平静全然破碎，完全无可掩饰地慌乱起来。

时祁压下面上的情绪，默不作声地看着洛眠，既好奇对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又想听他说出更多信息，可洛眠很快就反应过来。

“……不对。你们不可能查到……不然、不然这东西不可能还在你手里。还我……还给我……”

洛眠好像一下子陷入了混乱，神经质地连声呢喃着，下意识地倾身往前，想要伸手将石头拿回来，但时祁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在对方倾身向前的瞬间迅速反手收回石头，避开了洛眠伸来的手。

颓丧、阴郁。时祁第一次在洛眠身上如此直观地看见这种情绪。

充血引发的红色铺满了洛眠的眼眶，随着时祁收回手的动作，洛眠眸中的温度迅速褪去，好像连生命力都迅速垮塌下来，恍惚让人觉得，他只剩下了一具躯壳。

时祁隐隐感到不安，又或许是被手中的石头再次影响了心态，于是他将石头轻轻置于桌上，重新凝视着对面那人，等待他的解释。

“这东西果然是你的，我在十一区你曾经逗留过的位置捡到的……这是什么？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那时状态很不对劲，周围的异种也没有攻击你，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祁积攒了太多问题，从未和别人提起过，只是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执着，始终坚信这石头有某种不可言明的重要作用，而洛眠的反应正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此刻时祁只想赶紧找当事人问个明白。

洛眠轻微战栗着，眼周氤氲的红色为他添上了一丝脆弱，他的视线始终紧盯着那枚纯黑的石头，手下意识地抠住了桌沿，但时祁并不准备在他开口之前将这东西还给他，于是洛眠垮下肩膀，重新低下头去。

半个多月不见，他的头发更长了，亚麻色的头发枯黄而没有光泽，低下头时完全遮住了眼睛，显得他整个人更加阴郁。

他依然没有回答时祁的问题，紧紧咬着唇，不知道是在考虑如何回答，还是彻底不想开口。

就在时祁想继续说点什么打动他的时候，洛眠忽然抬起头，瞳孔战栗不已，盯着空气中的某个地方，神经质地喃喃低语着什么。

时祁完全被这突然的转变吓坏了，顺着洛眠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而洛眠却开始以一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喃着，仿佛在辩解什么。

时祁模糊地分辨出几个音节，像是在说……对不起？

洛眠仿佛一瞬间陷入了某种焦灼痛苦的情绪，呼吸越来越急促，双手也缓缓地揪住头发，整个人慢慢蜷缩起来。

"洛眠？洛眠！你怎么了？"

时祁从刚才的怔愣中反应过来，大声呼喊对方的名字，几声之后仍没什么反应，时祁急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情急之中，时祁的手重重地压到了石头，将石头整个覆盖了起来，与此同时的一声焦急的大喊，终于传入了对方的耳中。

“洛眠——！”

洛眠整个人浑身一颤，像被拉回了现实，急促的呼吸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时祁。

时祁见他的实现重新聚焦，缓缓放下了心，他刚刚差点就要跑出去叫人了，此时依然不确定洛眠的状态是否恢复了，只能试探着问：“你怎么样？刚才不舒服吗？要不要提前结束……回去找医生看一下？”

洛眠苍白的嘴唇动了一下，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惨淡微弱，有种说不清的怪异。

“结束？不……你想听什么？我全都告诉你，只要……你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洛眠扯起的笑容极浅，丝毫未达眼底，时祁形容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东西，忽略了这是一块怎样怪异的石头。

——

与此同时，等在旧物处理站附近的顾璟，接到了来自异种研究院的来电。

他凝眉思索了一下，接起了这道语音通讯，“你好，这里是特殊调查组组长顾璟。”

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顾璟听着听着，眉毛越皱越深，待那边说完以后，这才问道：“已经完全确认了？”

旁边几个组员听到了，朝顾璟投来好奇的视线，就见顾璟缓缓点了点头，说：“明白了，我会通知下去的。”

“怎么了组长？谁打来的？”一旁的调查员凑近询问。

顾璟顿了一下，说：“异种研究院。”

组员一听，顿时也认真起来。

异种研究院是专门解剖、研究异种及其相关遗留物质的部门。

在异种入侵事件后，研究院单独分出了一支实验室为调查组遣用，负责剖析十一区异种遗留物、并与分析屏障受损原因的技术人员相互配合、交流情报，刚刚打给顾璟的就是那边的总负责人。

“有结果了？”调查员们听到动静，都围凑过来。

“……嗯。”顾璟抬头看了一眼时祁所在的方向，说：“屏障受损原因找到了，是当时入侵的蝙蝠型异种产生了二次变异导致的……基本可以排除人为因素。”

组员们面面相觑，本以为实验室的进展会比较缓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结果了，继而又咂摸了一下这背后的意思，既然那边说没有人为因素……那就是说他们对于洛眠的审查也可以暂停了？

“详细情况等今天回白塔后他们会发给我，不久后研究院也会组织一次调查报告总结会，到时会公布具体的细节……”

顾璟眉头紧锁着，沉默了下去。

当初这个特殊调查组就是为了在异种研究院解析屏障受损原因的同时，排查事件本身是否有其他方面造成的干扰，比如是否存在人为因素。

如今有关洛眠的调查越挖越深，却在这时得知异种入侵的原因与他完全不相干。

如果异种入侵与任何人都无关，那洛眠为什么要制作并随身携带屏蔽仪？时祁和他真是因为碰巧才接取了十一区的任务、碰巧遭遇了异种？

一切都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危机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蛰伏着？

其他调查员应该也想到了这一层，全都陷入了沉思，不过到底要如何还是得等异种研究院公布具体内容才能得出结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顾璟想先安排一部分人回程的时候，一股难以描述的、极度扭曲错乱的感觉忽然从他的胸腔炸开。

顾璟浑身一凛，不安感瞬间超出阈值，几乎瞬间他就确定了这股不详气息的来源——是时祁那里。

恐惧与惶惑如狂风般席卷了顾璟，让他来不及思考就冲向了那间废弃小屋。

调查员们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犹豫着是跟上还是原地待命，但是顾璟早就把他们甩在了身后，迅捷的身影消失在了旧物处理站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