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标记。一个很有效的，暂时控制发热期手段。只不过，基于AO之间天生就相互吸引的信息素，被标记的一方，往往会产生难以控制的、从内心翻涌而起的依赖感。
唯有气味，能够稍稍压抑那无处可寻的空无感。
直到下一个人进行标记。否则每每等到发热期，等到信息素紊乱的瞬息，上一次标记对象的气味，就会如跗骨之蛆，紧紧缠绕那颗忍不住渴望的心。
气味是一个人最难忘记的东西。身体会记得，腺体也会记得，在每个相同的时刻，自然而然地想起。
要怎么忘记，该怎么忘记。
要怎么骗自己忘记。
程远霭忘不了，她记得刻在唇齿间流淌过的青柑茶香，像是为了记得更清楚些，她总在发热期握着抑制剂，躺在浴缸里，在漆黑的浴室里，静静地回味曾咬嗜过的信息素。
陆芜只会比她更加的难熬。情绪激烈的波动会让她的脆弱的腺体也变得混乱，她的发热期不会那么的听话，那么轻而易举地度过。
可是陆芜从没找过她。在她同样站上万人瞩目的聚光灯下，站到巨大的荧幕前，站到更高，能被更多人看到的位置。
一年，两年，三年……陆芜没有找过她。
上学时用过的账号，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偶尔亮起，也只是没用的垃圾广告。
陆芜忘记她了，陆芜站在阁楼下，她坐在阁楼上，但等不到陆芜上楼了。
她时而怅惘，分不清自己的心揪着陆芜不放，到底是因为什么。是恨多一点，还是爱更多一点。
陆芜换人了吗。所以同样的易感期，不再会有和她相同的、空洞的心，渴望着拥抱，渴望着气味的窒息。
就像她写一百本同样的习题，也做不到和陆芜真正的心贴着心。
程远霭望着陆芜，像从前那般，又带着从前没有的轻笑。
陆芜不敢看她，陆芜这样理直气壮的骗子，在这个时候，居然不敢看她。
程远霭蹲下身去，撩起陆芜耳旁的碎发，轻轻地别在耳后。
“我走了。”程远霭淡淡地道，她最后一次抚摸陆芜的脸颊，“姐姐，我等你来找我。”
程远霭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她不会再追着陆芜的步伐了，陆芜要来找她，要跟她一样看同样的风景。
陆芜不会需要她的帮助，不会想要她强硬地拉着她走出沼泽地，就像过去，陆芜只是踏入她的沼泽地，陪她坐了坐，又抽身离去。
她们应该看见彼此，走入彼此的沼泽地，然后离去，不对任何人诉说在沼泽地里拥抱过的秘密。
*
风呼呼的吹，离了小屋，短暂的离开了摄像头日夜对着的房间，苏书显得格外的兴奋。
她开着车，在无人的道路上，将车速提得飞快。
陆芜坐在一旁，她的心情在此刻格外的平静，不见焦愁、不见不安。她静静地坐着，也不问苏书会将车开往何处。
白日里她就问过了，苏书对她的拍摄只字不提，只说保密。她早已料到最后会不太好过。
苏书好奇地看了陆芜一眼，好奇地问：“你怎么不着急了？”
“你不会以为我能很轻易地放了你吧？”苏书略带惋惜地说，“可惜，我对你倒没什么敌意，只不过呢，收了人的好处就得帮人办事呀。”
陆芜点头：“我知道。”
“从一开始，也没有什么隐藏任务吧。她给你的？”陆芜又问，随及笑了笑，“真搞不懂你们，不想让我走，但又扣着我自己接来的通告。”
“我想走了，交违约金也想走，你们怎么倒还帮我炒起cp来了。我有热度，对你们来说是什么很好的事吗？”
苏书耸耸肩：“别问我姐姐，我也不懂呢。”
“我甚至搞不明白，她让我选你的意义何在，你总不能选我，跟我互爆了吧。”苏书道，“谁不知道，你就缺这一部分钱呢。”
陆芜不说话，她攥紧了手。
“对了陆姐姐。”苏书车速渐渐地慢了下来，在她们的眼前，显得有些冷清的景色一一浮现。
苏书的车在路边停住。
“她有话让我带给你。”
陆芜拧拧眉心，淡淡地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
“‘比起得到一笔钱，你现在更需要的，似乎是掐断钱被取走的源头’。”苏书努力模仿着对方说话的方式，“似乎就是这么一句话，反正我听不太懂，她也只让我给你转述。”
陆芜心沉了下来，静默良久：“……”
“她在这里，对吗。”陆芜深吸一口气，“我要见她。”
*
[咦？不对，这不对吧？程远霭怎么拖着行李箱出来了！]
[离十点不是还有十分钟吗！还没有到公布心动票的时间呀！再说她怎么知道自己会被淘汰啊！]
[对啊，就算陆芜不是真心的没有给她，但萧菘总不会……今天拍摄的时候，萧菘说了两次不会帮陆芜欸，看起来也不是喜欢的样子……]
谷听枫在楼下，自然也看到了程远霭，她的手里还攥着程远霭前不久给她的签名。
伊眷初站在一旁，轻轻戳了一下谷听枫：“咳，注意一下你的表情。”
谷听枫一胳膊肘撞回去：“少管我。”
伊眷初：“……”
“我想不明白，”谷听枫低声地道，“为什么程老师，要我们帮这个忙？”
伊眷初努努嘴：“不知道。我只知道每个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愿意揭开自己的伤疤给亲近的人看，但有的人不愿意。不愿意把自己糟糕的一面展露出来。”
“但是……为什么程老师现在就要走了？淘汰在十点公布，明明第二天再走也是可以的。”
“她不想，再见最后一面吗？而且，万一昨晚，对方也给了呢？”
伊眷初不说话，戳了一下谷听枫的额头。
“给了就完了。”
程远霭在花园的时候，就告诉她们，她的身份牌了。
“哦，也对，那就不用我们帮忙了。”谷听枫懊恼地点头，随及又道，“那我们最后要和陆芜说吗？”
伊眷初看着程远霭一身清爽地拖着行李箱走出大门，她和身旁的谷听枫也同样跟了出去，站在门前挥手。
“我不知道。”伊眷初说，“程老师，也说不知道。”
“可能，这是到最后的时候，我们看情况要不要说？”
程远霭的行李箱如来时那般，没有任何的累赘，里面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必备的衣服。
她穿着来时的衬衫，领口微敞，墨色的长发顺着肩膀滑落，黑色的长靴踩在楼梯上的每一步都掷地有声。
她没有回头，走得毫无留恋。
直到她的背影在众人的眼前消失，又消失在了镜头前，那一声叹息才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这可真是奇怪，几日来的相处，说白了，她们对程远霭的了解并不深。很多时候，程远霭都静静的，并不参与到话题中，中途还生了一场小病，缺席了一些时刻。她们大部分人对程远霭的印象还停留在，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此时看着对方离去，又有些惆怅。
她们也很快就要离去了。离开这个将她们聚集到一起的节目。
*
程远霭坐上停靠在路边，大树底下的保姆车。
任钟坐在上面，面前放着电脑，在处理工作，见到程远霭上来，微微点头，掐了耳麦，询问：“现在走吗？”
程远霭坐向后排，身子疲惫地往后躺去。她轻阖双眼，虚虚地道：“再等一会。”
任钟点头，又低头处理工作。
时针一分一秒地度过，车外安安静静，除了风声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安静得仿佛时间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直到——
一阵呼啸的引擎声在空荡安静的夜里响起，刹车的声音仿佛在夜色里拉出了一道银河，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难听。
程远霭却兀地睁开了眼，她坐直了身体，透过车窗，望向那栋仍然亮着的小楼。
一辆车没来得及停进去，堪堪卡着路口刹住车，很快从驾驶位下来一个女人。
她身上繁复的衣裙还没来得及换下，头上的各种吊饰，在跑动中撞得叮啷响。
她很着急，下车的时候，被裙子绊了一下，差点就这样狠狠地摔到地面上去。还好她的手先一步撑住了地板，她来不及喘气，就这样一路狂奔，直到跑进小楼，程远霭看不见她的身影。
[咦咦咦——？陆芜回来了？！这么快，不是，我刚刚看明明才刚刚开始拍，苏书看起来也不是很满意的样子，我以为还要熬到后半夜去呢！怎么这么突然！]
[等等——不要啊，我宁愿你真骗程远霭啊，你现在回来，也晚了啊，程远霭已经走了啊！]
[她往哪里跑？她怎么往心动小屋跑去了？投票昨晚就结束了啊？她往那里跑做什么，要找程远霭不应该也是去她的房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