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低语让林桓筝心头一颤,方才的烦躁顿时化为了烟气,连着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谢远一手拽狗一手拉过李时通跟上,他们身后是端得四平八稳演戏演上瘾了的“高僧”。
客厅里,四人闻声而起。
“袁?”
“袁安。”
心情转好的林桓筝不动声色地把剑收了回去,还不忘好心给莫名其妙的假想敌警个醒:“昨晚那具尸体,就在你身后。”
“我靠!”
四人触电般从沙发上弹起,同时蹦哒起来的还有刚进客厅就被友军误伤到的谢远。袁安想起昨夜的惊魂一闻,顿时浑身上下爬满了鸡皮疙瘩,急赤白脸地往二楼冲去。只一溜功夫,满屋子的人和狗全都跟着蹿了上去,最后面还慢悠悠缀了个双手合十、一脸安详爬楼梯的陈见言。
转眼客厅就只剩下林、褚二人。
“故意的?”褚方知挑眉看向林桓筝,觉得他这明目张胆使坏的模样新鲜得很。
“没——”林桓筝刚要习惯性装乖,却在目光相接的那刻改了主意。他放松身体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坦然迎上褚方知的视线,“嗯。”
褚方知失笑:“你背后有尸体。”
林桓筝皱眉起身的瞬间,已经利落地换了一整套衣服。
褚方知自己却是百无禁忌地坐下去,左手支着扶手,双腿交叠:“沙发背后的微弱动静,从我们进来的那天就存在,四天了才被发现。二楼已经复原的书柜,要是这会再捅开……”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里面还会有尸体吗?”
寻芳剑又一次被召唤出来,林桓筝握着剑鞘敲了敲夹角的墙壁。两侧传来空洞的回响,中间却依旧沉闷,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褚方知一惊:尸体居然还在?
本来是逗林桓筝的,没想被自个儿乌鸦嘴说中了?他后颈发凉,总觉着那死人眼正在暗处瞪他们,虽说不怕但也实在恶心:“这人到底是触犯了什么?”
“恐怕不是触犯规则,”林桓筝漫不经心道,“而是这个位置注定要有人填。”他以前没有尊重规则的习惯,比起死者的身份和死因,吕东云的异常更让他在意。
正常来说,作为“幸运值普通人”的吕东云绝对不会被分到一个离谱的幼童角色——倘若对方扮演的是故事中的“父亲”,根据谢远描述的冰柜血水情况,这个经验老道、心狠手辣的玩家早该完事回来了。
至于故事中的女童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希望这个暴虐的“父亲”去杀谁?林桓筝没理明白,也懒得深究。可成年男性行凶到现在还没出来,只能说明吕东云要对付的人和要完成的事,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棘手。
这番话却给了褚方知新的思路:“必须有人填?那在愿望主人的认知里,这处空间本就不该存在。既然如此,为何不在构建地图时就直接填平它?”他努力回忆昨夜的情形,当时注意力全用在偷偷观察林桓筝,竟是一丝一毫都记不清墙壁细节,只得道,“袁安说过这墙有动静。走,先上楼。”
踏上楼梯,林桓筝突然别扭起来:“袁安……没我好看。”他勾住褚方知衣角,“别看他行吗?”
“砰!”
可怜褚方知一双长腿,冷不丁一脚踩空,手忙脚乱扶住墙面——墙上的画依旧是两条血线,和第一眼见到的完全一致。
是杀戮停止了?还是唯有表世界血流时才能显现出来?他怎么就一点都不掩饰了呢?就算是大漂亮那也是个男的,这种话怎么能说得这么自然……
操,思路怎么跑偏了?
这混蛋绝对知道我吃直球这套……
冷静,又不是被表白,至于吗?
褚方知强迫自己平复呼吸,不知怎就想起过往被表白的场景。记忆中女孩们的面容早已模糊,现在想来,似乎每次远处都站着个高挑的身影……
不能再想了,这些对现在的副本毫无帮助,可止不住思绪不断朝着危险的地方发散。他舍了画作,强装镇定地在楼梯间走出了笔直的路线,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倔强地宣告:尝试接受并不代表现在就弯。
上了楼融入人群,那股微妙的尴尬还在如影随形。
见褚方知露头,周砥一把拽住他:“正等你呢,昨晚上那血尸啥情况啊?”
血尸?
褚方知花了半分钟才想明白是指那血影,袁安被林桓筝吓得没来得及看书柜,确实不清楚尸体和血水的关系,这群人都在等他解释也无可厚非。可他现在心太乱了没心思说,他揉了揉太阳穴:“等新来的五个到了再说吧,把线索整合一下。”
“哥。”谢远蹲在窗边逗玄牝,不忘高声提醒,“记得吃午饭!”
“别吃了,先下来!”和女人一起新来的男人在楼下大声喊道。众人面面相觑,立时丢下了手中的事务,鱼贯而下。
“厨房!”那男人走在最前面,此时厨房外围着剩下的新人们。见十几人都下来了,另一个高个子道:“那老太在做饭。”
他们紧贴着磨砂玻璃,看不到里面在做什么。但是门的隔音不好,挤在最前面的人可以听见里面剁东西的声音。
“她放我们进来后,一句话不说,直接来这厨房了。”高个子交代完不忘摇着扇子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东方蘅,已经过了六关,是个预言家,有需要的加我一下。”
“冥天的人?”李时通皱眉。
“自然,预言家都在冥天。”
陈见言顿感疑惑,也不端着了:“你们第一大帮不是固定车队吗?怎么跑来低级本了?”
“上面的任务不便透露。”扇面唰地合拢,东方蘅笑得滴水不漏,“诸位不必紧张,这次就我一人。我这种脆皮法师,还得仰仗各位。”
此话不假,预言家因为属性毫无身体方面的加持,又极度消耗精神力,能在副本存活的少之又少。所以当初冥天帮发出论坛英雄帖时,那些得了预言家技能的玩家,全都蜂拥而入。
说是全部,但论坛上收集到的信息,也不过是二十余人。
可东方蘅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儿,这不是稀缺人才吗?
“刚刚,我用了今日份的预言。”
一群人凝了神色。
“这老太婆会做一桌子菜,记住,必须吃肉菜。”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冰柜里的“东西”,他们可都见过,那是唯一的肉。谢远怀里的玄牝觉察到众人的不安,“嗷嗷”地炸了毛。
胡妍沉着眼色问:“你说必须吃肉菜,证据呢?”
“这位小姐,”东方蘅摇着扇子好生解释,“我得的预言可是‘唯啖猩红之物方可活’,没理解意会错意思吧?”
厨房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剁骨刀重重砸在了砧板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噤声,目光被那扇什么都看不见的磨砂窗吸引住。
褚方知蓦然朗笑一声:“有意思。”他抛着一枚狗零食,玄牝的狗头紧随着主人的手指,跟着一点一点的,“预言家,你说‘必须吃’,那你自己吃么?”
东方蘅的扇子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他不知道,褚方知这么说的底气并不只是来源于推测,而是一分钟前,林桓筝小心地扯了他衣袖比了个四——普通预言家的准确率不过四成,而S级的,冥天怎么可能舍得单独下放到这种红名副本里。
“东方蘅,”褚方知再次提高音量,引得众人都看过来,“不如打个赌?”他将零食抛给流出口水的玄牝,顺手在皮毛上揉了揉,又把剩下的塞到谢远手里,“你先尝尝这老妇做的肉,若是没事,我们自然跟着吃。”
“我——”
“说得信誓旦旦,你不想活?”
“那肉到底是什么呀?”新来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发问。
褚方知瞥了眼厨房方向:“我们上次看到的时候——”他在对方目光的催促下顿了顿,“还是人肉。”
新来的四人霎时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后退几步,与东方蘅拉开距离。
“我,我真的不知道那肉是什么!”东方蘅的扇子慌乱地摇动着,“预言只是预言,我也是好心提醒……”
“少装逼,说人话,名字都是假的吧。”李时通嗤笑一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头转身走向楼梯,“耗着也不是事儿,来了再说,先上去吧。”
可能是拂了面子,一群人都上来了,唯独少了东方蘅。陈见言双手合十,危言正色道:“皆道冥天帮风评不佳,贫僧建议各位取个代称,莫要泄露真名。”
李时通接道:“我和亮亮就算了,我们本就不贪红尘。”
谢远顺畅地开了个头:“小爷谢江。”
袁安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陈安。”
周砥:“周石。”
胡妍抿嘴一笑:“古月。”
郁天心歪着头:“唔……瞿天心?”
“方恒。”褚方知随口道,视线落在身旁人身上。
“楚潮信。”林桓筝话音刚落,就被褚方知拍了下小臂,他抿了抿唇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双木楚。”
新来的四人依次报上化名:
“连青。”
“莫涯。”
“白宋云”
“我和他是好兄弟,我叫白不眠好了。”最后一个矮小的青年嘴张得老大得打了个哈欠,“这几天都没睡踏实。”
众人会意的笑声中,李时通又提醒道:“名字都记牢了,别说漏嘴。”人太多了确实有些挑战性,这时候长相优越就成了优势,只消一会儿就没人再盯着褚方知和林桓筝看了。
这让林桓筝狠狠松了口气。
可该来的还是会来,约莫半小时后,东方蘅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下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