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水太冰了,寒意顺着脸颊向身体各处扩散,最终返回棠希文的鼻腔,她打了一个喷嚏。
秦束沅把车窗开得很大,任凭晚风使劲灌进车内,将她浑身的酒气和困意冲洗干净,紧箍咒一样的头疼后知后觉地发作。
要见到韩韵了,她心中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哪种变态的情绪。
下车前秦束沅拿出挎包里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她要沉稳得体地和故人重逢,叫她看看。
你以为该受到惩罚的恶人,依旧风光迷人,就你当年闹的那点子事,在我的人生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它又死灰复燃。
你做的一切就是一场笑话,你所坚守的东西,丝毫经不起岁月蹉跎。
辛晓晓一边走向门口,一边把头发抓得乱糟糟的,她把自己人生里最难过的事情想了一遍,再擦掉眼泪,一副半夜被吵醒的神态。
她开了一个小缝,不欢迎的语气:“你来干什么?半夜扰民是违法的!”
她的视线匆匆从韩韵脸上滑过,停在她黑色的香奈儿外套上。
韩韵沉声道:“把客人堵在门口,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韩韵内含她没家教,一下戳中辛晓晓的痛处,她垂着眼推开门,丢下一句:“进来吧,我也没见过你这么没礼貌的客人,进来把门带上啊。”
辛晓晓路过饮水机,随手拿起上面放着的杯子,喝了口水,又放回去了。
在门口说话有点不太像话,但老娘就不给你接水!
韩韵坐到布艺沙发上,打量了一下这座小房子,两室两厅,装修潦草,没多少生活气息。
“秦廷轩都冒这么大风险把你接回来了,舍不得多花几个钱让你住得舒服点?”
她自问自答道:“也正常,毕竟养情妇,就跟养小猫小狗一样,不饿死就行,至于其他的,看主人心情。”
她拿这话激辛晓晓可没用,那是用来羞辱有道德感的人的。
辛晓晓没有,或者说,像她这样的人不配有。
“我不比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女儿,但话又说回来,谁跟你说的我和秦廷轩又联系了?这房子压根跟秦廷轩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我跟他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秦禾川叫我滚出B市,这你也帮着监督?我一个女人容易吗?B市是大城市,机会多......”
“别装了。”韩韵无情地打断了她的话,手机亮出视频,里边的男女搂搂抱抱进了小区。
辛晓晓梗着脖子,给了个不屑的笑容:“就那么一次,之后他就没来过了。”
韩韵无语地摇了摇头,见辛晓晓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估计是没救了,又滑了几张照片出来,不同的衣服,时间。
辛晓晓哑口无言,她立即意识到,她被人监视了,而这个人是谁她连个头绪也没有。
如果是秦禾川派来的,早就收拾她了,不会等着韩韵回国。
“我们就见一见,我以后不会联系他了。”辛晓晓向她保证道。
韩韵虽然坐着,看对面的辛晓晓时,眼神里带了点无形的压迫,来自上位者的,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双重优越,自然地鄙夷着底层人,道德败坏者。
棠希文躺回床上,又打了几个喷嚏,冷得打寒颤,一层被子不顶用,她再坐起来,把墙上挂的外套穿上,衣服初始带来的寒意消退后,她的身子终于暖和了点。
头热热的,咳嗽了一声,又一声,怕吵醒室友,于是把被子堵在嘴里,闷闷地咳。
棠希文想,自己好倒霉啊,冰敷一下脸都能感冒,她今晚格外脆弱,她的眼泪本就不值钱,反正没人知道她在哭,多流几滴又何妨。
但愿不要发烧,普通的小感冒,以她的身体素质,撑一撑就过去了。
哎,刚才学姐好冷漠啊,喝了酒身体不舒服吧?
一定是这样的。
“刷脸失败。”机器音响起。
秦束沅退了几步,和保安亭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淡淡道:“麻烦开一下门,忘带出行卡了。”
有些用户为了保护面部隐私,没有去物管那儿开通人脸识别,领导特意交代过了。
这姑娘多半是小区住户,他们没带出行卡的时候都是这副无奈的死样子。
保安一语不发,默默按下开关,把秦束沅放进去了。
对讲机里传来声音:“刚才进去那女的是小区住户的朋友,我看见人家给她开门了。”
秦束沅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
辛晓晓坐下了,双手放在膝盖上,手背掐出红印子。
韩韵缓缓道:“我问了人,你老家这几年发展的不错,回去吧,别赖在B市了。”
辛晓晓咬着牙,心里边记恨着韩韵。
韩韵说:“你比我大不了几岁,有手有脚,身体健康,怎么就一心想着傍男人呢?不是你的东西,你受不起的。”
“年轻和美貌一晃就过去了,你能靠男人一辈子吗?”
辛晓晓咽了咽口水。
忍,必须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几年前她试过跟这个烦人精硬刚的后果了,当时年少轻狂,她就是一个鸡蛋,一个以为自己遇到真爱的傻蛋,跟人家真金白银硬碰硬呢,自讨苦吃。
韩韵叹了口气,起身道:“秦家的家教不会允许秦廷轩跟你这种女人在一起,哪怕是玩玩,你好自为之。”
见她背对着自己,辛晓晓握紧了拳,真想冲上去给这女人一巴掌啊。
“咚咚。”
辛晓晓跟个鸟一样飞了出去,摸到门把手时,手上还滑了一下,出了好多汗。
她和秦束沅对视了一眼。
脖子猛然被掐住,辛晓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拍打着秦束沅的手。
秦束沅掐着她的脖子进去,把人砸到了沙发上,一个耳光扇下去,只是手指碰到了辛晓晓的脸,恨恨道:“你还有脸回来?”
“你知道当初因为你,秦禾川说以后盛远跟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了!”
秦束沅阴恻恻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韩韵,抓起沙发靠枕往地上扔去,扔到了韩韵的脚边:“你这个贱人。”
“你怎么敢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救救你?你以为我很闲吗?”
韩韵的脸有点僵,好友几年不见,一出场就指桑骂槐,她又不缺心眼。
不过,秦束沅真不知道辛晓晓回B市了?还是在演给她看,撇清关系。
她马上否定了后一个想法,要撇清关系就不会来了。
“你来干嘛?”秦束沅神情不善地看着韩韵。
她脸上扯出一个讥讽的笑:“韩小姐一回国,就来管起我们秦家的家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秦廷轩的未婚妻呢。”
韩韵的脸当即绿了:“你!”
论关系,韩韵是秦廷轩表姐,她看着秦廷轩长大,待他如亲弟弟,她妈妈说秦家已为秦廷轩看好结婚人选,秦束沅这么说,分明是故意羞辱她。
秦束沅是真憋了一肚子火,不饶人道:“你上这儿来玩打小三的戏码,齐阿姨知道吗?”
韩韵她妈告诫过她,别去掺和秦家的事儿,她看不清的。
“你要去跟我妈告状吗?”韩韵气笑了。
秦束沅却是冷冷的:“那你要去跟秦禾川告状吗?”
韩韵收敛了表情:“一星期之内,辛晓晓离开B市,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一星期后韩韵要回英国了。
秦束沅和辛晓晓交换了一个眼神,辛晓晓答应道:“好。”
韩韵的目光从秦束沅脸上掠过,不放心道:“你别想耍什么花招,就像今天,我能直接找到你家来,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不会给你狡辩的机会。”
猫在警觉的时候,瞳孔会竖起来,秦束沅生气时,发丝也会飘起来。
她觉得自己太给韩韵脸了。
秦束沅随意地往沙发上一靠,非等到韩韵走到门口时,慢悠悠道:“好久没见过程芷嫣了,你回国跟她联系了吗?”
“我都差点忘了,她不是生病了嘛,韩韵大小姐这么有善心,去探望了么?”
韩韵愣住,转头看向沙发上气质阴沉的女人:“你想做什么?”
秦束沅笑道:“像你学习啊,哪天我也去看望一下她。”
她哈哈地笑起来,笑声如银铃,这样的笑声在夜间出现,诡异又危险。
“阿沅,你已经把她害得够惨了。”韩韵严肃地说。
“是嘛?我可没缠着人家不放。”秦束沅看了眼辛晓晓。
辛晓晓忍着笑,一物降一物,还好今天来的不是秦廷轩那个废物妈宝男。
棋差一着,韩韵悔恨自己把程芷嫣这一茬忘了,她拍拍屁股离开了,程芷嫣还在西山呢,以秦束沅的手段,要不了几天就能查到那边去。
韩韵不能这么混账,为了不值当的女人,把一个弱小的受害者搭进去。
她来这儿本来是想劝辛晓晓快走,等秦禾川发现就晚了。
“我们各退一步,辛晓晓可以不离开B市,但以后不能再和秦廷轩往来,你别去见程芷嫣,她的病情不稳定,受不了刺激。”
秦束沅失笑道:“我凭什么跟你各退一步?秦禾川就是打死辛晓晓也跟我没关系啊,但能捅你一刀,踩踩你的心肝肉,我乐意至极。”
“阿沅!”韩韵气恼地看着她。
她怎么能这么无耻,歹毒,丝毫没有愧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