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武阿荟躺在床上,她对自己的所见所闻,感到深深的失望。
她原以为离开了招妹村,就可以过上美好的生活。
结果这城里,怎么就这么容不得女人?
她一闭眼,满脑子里都会想起剪发运动那日,惨死在自己面前的姐妹们。
武阿荟不解,她二十几年来,都是在村子里的地窖里度过。
她不懂这城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她感觉,无论是村子,还是城里,都是那样的压抑。
村子里容不下瘦弱的女人,城里又容不下短发的女人。
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为什么人连自己的身体和头发,都做不了主呢?
武阿荟相信蓝小姐她们,她相信。
可是她又感觉自己,根本等不到这一天的到来,根本等不到自己亲眼见证的那一天到来。
难道就没有一个地方,无论女男,每一个人都拥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可以平等地相处。
她疑惑,她不仅疑惑起,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存在这个世上。
武阿荟是坚强的,同时,她也是脆弱的。
我们要接受,要接受她也是一个脆弱的小女子,她不像福生那般,思想单纯。
……
“福生,你快乐吗?”
“快乐。”[和你在一起,我快乐。]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有念想的人。”
“你的家人吗?”
“嗯,是……是。”
“可是为什么,我突然没了念想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
武阿荟在痛苦。
“阿荟姐,你不要这样,我保证,等医者他回来帮你治好了病,我就再也不关着你了,求求你,阿荟姐,你再给我点时间,再给医者点时间,好不好?”
福生的眼神,是那样的真挚,她仿佛家人一般,却又不像是单纯的家人。
和家人之间,是血脉相连着的,而与福生,是心,相连着的。
“福生,你为什么要带我离开村子呢?”
“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想让你活着,我不想你在村子里哪一天偷跑出来,会被村长阿牛妹或者她的母亲杀死,我想看你开心,起初,我不知道你不能在阳光下……”
李福生给武阿荟戴着帽衫,让武阿荟减少了点与阳光的接触,才让武阿荟撑了这么久才病发。
“福生,你不用自责,是我瞒了你,其实,我原本就答应过你,等我们再次见面时就告诉你真相,是我只告诉了你一半,你也不知道我有这样的病,这不怪你。”
“阿荟姐,我真的不想你死,所以,求求你,不要出去,好不好?”
“福生,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死?”
天天待在屋子里,谁受得住?
尤其是一个被关在地窖里整整20多年的女子,在经历过短短几个月的美好之后,又再次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
谁受得住?
白日里有阳光,不能出去,晚上有宵禁,也不能出去。
这日子究竟有什么意思?
“阿荟姐,我,我喜欢你,我不想你死!我想和你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武阿荟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心里一咯噔,还以为是跟自己一样的喜欢,结果只是姐妹之间的喜欢。
自己心里的喜欢,跟姐妹之间的喜欢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像没有区别,但又好像有点区别。
“那你昨天亲我干什么?”
“我……”
李福生被问得哑口无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对我,当真是姐妹之间的喜欢吗?”
“当真!你永远都是我的阿荟姐,我永远都是你的福生妹子。”
唉,这个傻孩子。
“好吧,那我们就等医者来吧。”
武阿荟心里有一些失落。
……
武阿荟回忆着前二十年,自己与母父二人朝夕相处,母父对自己很好。
可是自己就是“怪人”,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怪人”。
要不是因为自己,母父也不必那样悲伤。
如果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可能,也许,没有人会因为自己而感到悲伤吧,包括自己。
武阿荟也悲伤自己,心疼自己,她感觉这上天,是如此的不公,为什么不能让所有人都是“正常人”呢?
招妹村里没有正常人,这城里也没有正常人。
这正常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正常的人,都被杀死了。
都被那些自私自利的家伙们残忍地杀死了。
即使自己留长了头发,戴着帽衫,也不能在阳光下久留,况且,自己为什么要留长头发呢?这城里的男人不都剪去了辫子吗?为什么女人不可?
夜晚,星空格外璀璨,风,轻轻拂过,带着独属于夜晚的凉意。
为什么要有宵禁?
招妹村,一个女人主宰的地方,却又为什么容不下自己这样的瘦弱女子存在?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得下自己的存在?
武阿荟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该属于哪里。
武阿荟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看看别的地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