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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武三十九年。
九月末。
大魏与北蛮签订两国通商协议,以闻人无庸为首的出使团在长信军的护送下,平安归来。
长信侯携亲信同行,回京述职。
边境的消息传回京都时,已到了染霜时节,京中不似南方多雨,空气潮湿,经过炎热夏季后,秋高气爽,城郊粮田秋收,坐落于皇城边的护国寺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丰收庙会。
余晚桃在九月中旬成功应选尚功局的司制绣女,托魏驷的人脉,她又以一手精妙绝伦的双面绣法脱颖而出,刚入宫便被一位大司制收到手底下,当作弟子培养。
“林司制,这件百鸟朝凤锦缎披风,可是要送往凤仪宫?”
自入秋后司制造便得了旨意要为后宫各位主子缝制秋披,然各宫位份有高低,用料和规制也不同,余晚桃刚上任不久,她缝制的便是昭仪殿的秋披。
林司制便是将余晚桃收下的那位大司制,她梳着女官发髻,鬓额打理得一丝不苟,说话声更是无波无澜,“宫中除了皇后娘娘,谁敢逾制以凤鸟加身,你的事都做完了?”
余晚桃恭谨地拱手:“是,请林司制验看。”
林司制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已悬挂起来的碧波芙蓉披风,略点点头,又走过去摸摸针脚和绣线的紧密度。
她一贯严肃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弧度:“不错,听说你还很擅长做女子发簪和妆面?”
余晚桃颔首:“是,我家中祖传一门绒花簪的手艺,自小便学,刺绣反而是后来侥幸拜到一位老师父学成的。”
林司制:“既如此,那便做一套出来瞧瞧,昨儿凤仪宫那边来人,让我们赶制几套首饰金面出来,出使北蛮的使团即将抵京,届时定会在宫中大摆庆功宴,娘娘要拿来赏赐使臣家中女眷的。”
“是。”,余晚桃应了声,便对林司制拱拱手:“明日沐休,这会宫门应该开了,林司制,我可否先行一步?”
林司制摆摆手:“去吧,后日记得准时上值。”
余晚桃再度拱手,退了出去。
落日余晖映着长长的影子,余晚桃出了宫门,加快步伐,一路过朱雀大街,闻到酒家卤鹅的香味,没耐住停下脚步,去买了半只。
到家时,天色已昏黄。
夜色中视线受阻,余晚桃远远却瞧见了门头悬挂的两盏灯笼,微弱的光亮下,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站立着,脊背挺直,身形清隽。
“二郎!”,余晚桃声音带着欣喜,小跑过去牵过崔玉棠有些微凉的手,贴到自己脸颊碰了一下,“怎么站这等了?秋夜里气温转凉,也不多穿件外袍。”
崔玉棠曲起指尖,捏了一下自家娘子的耳垂,才温柔地应:“好,我下次定会注意的。”
余晚桃牵着人慢慢往屋里去。
她看了下崔玉棠遮着白绸的眼睛,有些纳闷:“按理说照着林医官的药吃了许久,你这眼睛应该好转了才是。”
崔玉棠闻言沉默。
堂屋里点着烛火,对窗斜开,一尾秋海棠从屋后红墙爬进来,生机勃勃地攀在窗纸上,墙角处堆着一筐剥了小半的苞米,正中的八仙桌上摆着几道菜。
放眼望去都是余晚桃爱吃的。
窈儿这时端着深碗进来,碗中盛着刚炖好的莲藕排骨汤,她抬袖擦了擦额头,笑容满面道:“回来得正好,可以开饭了。”
说罢朝灶房大声喊,“小娃,给大锅添了柴就赶紧洗手进来,吃饭了。”
“哎,马上!”
余晚桃望着屋内暖融融的烛光,眸子眯起,心里头酸胀酸胀的,在宫中度日总是得小心翼翼,唯恐行差踏错丢了小命,直到此时看见这屋中烛光,桌上家常便饭,亲人在侧,心中才觉得安定。
她嘴角弯起:“我回来的路上还买了半边卤鹅,隔大老远都闻到香味了,应该味道不错。”
窈儿将烛火挪近一下,说道:“是是酒家卤鹅吧,我去买过一回,听说是加了他们独门秘制的酱料开卤,还有十年小米酿增香,味道称得上京都第一鹅。”
“东家你可算是回来了!”,余小娃嘿嘿笑着跑进来,高壮结实的男儿郎几乎顶到门框上去,他手脚麻利地开始舀饭,摆筷。
落坐后,三双筷子夹的第一块肉,同时放到了崔玉棠的碗里,三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出声。
崔玉棠方才拿好筷子,听到笑声,疑惑地“嗯?”了一下,他侧头问余晚桃,“你们笑甚么?”
“没笑甚。”,余晚桃心情愉悦。
余小娃扒着饭道:“东家,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宫里的事啊?圣人长甚样的?还有宫里妃子们都是吃的山珍海味吗?”
窈儿闻言也好奇地睁着眼睛看余晚桃。
余晚桃嫌弃地敲了他脑门一下:“吃你的饭,少打听这些事情。”
“我好奇嘛,我还不知道皇宫是什么样的呢。”
皇宫谁不好奇。
余晚桃提点他:“这皇城脚下别瞎打听,更不许妄议宫里的事,仔细祸从口出,知道没?”
崔玉棠颔首:“是了,小娃你以后要警醒些。”
“哦哦。”,余小娃认真听教,“那我以后不问这些了。”
此话题略过,很快便聊到明日护国寺举办的的秋收庙会上。
余小娃咧嘴笑道:“庙会当日会有杂耍团表演和游街活动,还能去大殿祈福,免费解签。听说还有国子监的学生组织蹴鞠比赛,可热闹了。少爷最近天天闷在家里掰苞米喝茶打发时间,我们明日就庙会里拜拜佛祖吧,好让少爷的眼睛快些好起来。”
余晚桃欣然答应:“行吧,明儿一起去凑凑秋收庙会的热闹。”
用过晚食,月亮已高悬,灶房里的热水烧得呼噜冒泡,哐当一声响,余小娃提着木桶去舀热水,来回两趟抬进主屋里,屏风后热气蒸腾,白雾缭绕。
崔玉棠坐在小板凳上等着,脸颊被热气蒸得微微泛红,他扯下白绸,眼前有微弱的光线,眼珠子转了转,听见脚步声后定定目视前方,装作两眼无神。
余晚桃拾好换洗的寝衣攀在屏风上,外衣带子解了一半,才想起来问:“你眼睛不便,要不先去洗?”
崔玉棠摇摇头,体贴道:“你是女子,洗澡热水温度应要烫一下,你洗完我再洗,水温正合适。”
“那行吧。”,心想着崔玉棠左右一瞎子,她便坦然淡定地解了衣裳,抬腿滑进了浴桶里,捧起一瓢热水浇在脸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将一只胳膊搭在浴桶边沿,扭头闲聊般与崔玉棠说:“出使北蛮的使团不日便会抵京,你对自己的身世可有猜测?”
此前二人床榻夜话,对于魏驷的态度转变,和当日在茶室的提醒便心照不宣过,崔玉棠不是崔家亲生子,而崔海贪污案又牵连到宫里那神仙相斗的两派。
哪怕事未有定,如今的崔玉棠一经暴露,只怕是瑛贵妃和继后两边都想要取他性命。
“或与朝晖太子有关?”,崔玉棠神情从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娘子,语气淡然,似是所说之事与自己毫无干系,“大伯从前便是朝晖太子一派亲信,后被调到了江南府任同知,此事有蹊跷。”
“圣人对朝晖太子寄予厚望,出事后更是怒斩一大批官员,大伯是太子亲信并未行背叛之举,反而忠心耿耿,圣人爱屋及乌,怎么都不该动他的官位。”
崔玉棠声音轻缓,徐徐道:“我思来想去,便只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大伯主动请求下放,撤出朝廷权利争斗中心,我前几日还查到一些消息,前太子妃出事那年,崔家商队在泰安府停留过一阵。”
余晚桃愈听愈觉得心惊胆颤,这牵连出来的都是陈年大事件,又和前太子有关,多方势力虎视眈眈,她们如今就好比一只小鸟崽,连一根羽毛都没有。
一瞎眼举子和宫中绣女,在京里甚么后台背景都没有,踩着高跷两端没着落,随时得摔死。
“当时,前太子妃身边跟着小皇孙,据消息称是没了,不过……”,崔玉棠拧紧眉心,微不可闻地啧了一声,才在唇齿间嚼下了心头涌起的种种复杂情绪。
他平静道:“那小皇孙,应是被大伯暗中保了下来,记在爹娘名下。”
“那这个玉球,怕是你亲娘留给你的信物,能证明你的身份。”,余晚桃伸着湿淋淋的手臂出去拿起小桌案上的玉球,晃了晃。
装瞎不易,崔玉棠眸光微闪,喉结上下滚了滚,豁然站起身,“你洗好了?”
“好了好了。”,余晚桃一边应着,一边站起,匆匆扯了干巾子过来擦身,跨出去穿衣敷面霜,铰干头发。
一通折腾,才唤余小娃进来倒水,收拾浴间,两人上了床榻,案沿烛火燃着,被放下来的床幔遮挡了大半光线,只漏进内侧些许微弱暗光。
崔玉棠前一刻还在说着身世大事,下一刻手就有些不老实,自来了京都后诸多纷杂事扰着,二人就没有亲近过。
半旬小别,如此良夜,如此旖旎氛围,沐浴后的清香围绕枕间,崔玉棠难免心猿意马。
“娘子。”,崔玉棠声音低哑,蹭到余晚桃的颈侧深深吸了一口,又移下去轻咬锁骨,见无人阻止,便一寸一寸试探下移。
手掌更是胆大妄为,四处点火。
余晚桃偏过脑袋,纵容着书生的试探,一只手欲抬起抓住绣枕,却被崔玉棠精准无误地掐住手腕,举高到头顶。
嗯?
余晚桃沉迷的眼神蹭地清明,一脚将人踹开,眼底精光灵现,“好啊崔攸宁你好得很!眼睛什么时候恢复的?装得可真像啊!”
崔玉棠身体僵住,心虚地移开视线。
“给我老实交代!”,余晚桃吼他一声,抬脚泄愤似的踢过去,脸被气得通红,这书生是蔫坏,明明眼睛好了还装瞎,回想方才洗澡,自己身无寸缕坦荡荡的,是被看了个透啊!
虽然二人有着夫妻名头,看了也没甚,可耐不住余晚桃就是气。
她愤怒系好自己被扯得凌乱的寝衣,眼神示意窝在床脚,一脸心虚的某位书生,“你要解释不出个一二来,今晚就滚去和小娃睡。”
崔玉棠缩手缩脚地撮回自己被窝里,老老实实解释起来他们如今的处境,保持瞎眼的种种有利之处。
余晚桃眯起眼睛。
“娘子,你饶二郎这一回吧,往后再不瞒你了。”,崔玉棠放低姿态说着软心话,漂亮的眼眸睫毛微颤,透出些忐忑和讨好意味来。
余晚桃耽于美色,也不是真的要与他计较,冷冷哼了一声便掀开被角,允许对方挪到自己被窝里睡。
翌日晨起,灶房忙碌的烟囱升起白烟,雾色云影层叠,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渐散。
天蓝云阔,阳光明媚。
吃了早食,余小娃去套马车。
窈儿将提前买好的檀香和福牌一一收好,茶具、点心、驱蚊遮阳等小物件备妥后,通通放进车厢里。
马车笃笃缓行出巷子,正巧碰上隔壁王翰林也带着家眷去护国寺游玩,两辆马车并行在大街上,车帘扣着,王夫人和余晚桃就这么聊了起来。
王夫人笑眯眯地喊:“你家窈儿呢,可是一起来了?”
“夫人好。”,窈儿从车窗侧出半脸,笑盈盈地朝人打招呼。
那眉眼弯弯的模样漂亮得很,王夫人脸上笑容更灿烂。
她一把逮过自己刚从书院归家的儿子,将他脑袋按出去,“这是我家那不争气的儿子,目前且只得了个秀才功名,听说你家中哥哥才学极好,回头我让这不争气的小子上你家拜访拜访,可要举人郎君多指点一下。”
被点名的秀才郎王榆面红耳赤,自家老爹就是翰林官人,哪里挨得着邻居的举人来指点他。
他抬头看了一下马车,被陌生姑娘揶揄的目光瞅了一眼,顿时头顶冒烟,蛄蛹着钻回车厢里,瞪他娘,“娘你作甚呢,好失礼的举动!”
王夫人白他一眼:“我让你瞧瞧那举人家的妹妹啊,漂亮懂事,还懂管理铺面,经营持家,多好呀,你这榆木疙瘩!”
榆木疙瘩默默红了脸。
王翰林放下书本,“行了行了,那举子眼瞎至今未好,指不定科举路断了呢,于咱儿子而言,终究是门第低了些,没得你在这乱撮合。”
“你懂什么,常言道娶妻娶贤。”,王夫人没好气地甩了下帕子,“再说了,你这榆木儿子二十了才得个秀才功名,就是想高攀那些高门第的女子,你也高攀不起,甭费劲。”
王榆羞愧不已,他读书确实不太行,回想着方才惊鸿一瞥,垂着眼睫有些慌乱,心里头隐隐希望他娘真去说和说和。
此时隔壁马车内,却不似这般吵嚷,谁也没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窈儿在给崔玉棠煮茶,余晚桃在读话本子,崔玉棠则是兢兢业业地装着瞎子,听娘子读话本子。
京街直行出皇城,宽阔官道上三三两两跑着马车,都是奔着护国寺的方向去。
一到护国寺,方知比之江南府的寺庙,可谓天壤地别,放眼望去遍地佛陀贴金身,汉白石砖铺满了一整片空旷的地带,石阶延伸尽头处,便是威严庄重的护国寺大门拱。
搭好脚踏,余小娃扶住崔玉棠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崔玉棠着了件月白色的长衫,外罩锦缎披风,遮住了大半张脸,高挑修长的身形挺立如松竹,一副翩然君子的模样。
余晚桃与窈儿紧随其后。
一撑着盲棍的瞎眼公子身边跟着两位貌美清丽的姑娘,少不得引人侧目一番,幸而来此地贵人多,不缺富贵美人,众人很快便收起了好奇心。
“欸!那不是游公子嘛!”,余小娃眼睛滴溜转着,很快便发现了不远处的游子涧,和上次在酒楼见过的那位贵公子。
游子涧携友人大步流星走过来,脸上笑容爽朗,与崔玉棠一行人打招呼:“我还当你崔二郎在屋里扎根了呢,多次下值约你吃酒都不出来。”
余阁从容收了折扇,拱手道:“攸宁兄,又见面了。”
“守信兄。”
游子涧一把揽过崔玉棠的肩:“我们同国子监的学生约了蹴鞠比赛,给哥哥我摇旗纳威去?”
崔玉棠将他推开,甚是虚弱地咳了咳,“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入秋后染了风寒未好全,随你去了只怕是扰人雅兴。再说我还带着家里人过来祈福上香呢,岂能抛下他们,随你同去。”
游子涧视线往旁匆匆一扫,抵拳在唇边清了清嗓,把背挺直,正经起来说道:“这有何难,蹴鞠场本就可以带家眷进去的,你我兄弟许久未见,难得碰面不聚一聚怎么说得过去。”
余阁也跟上话,热情相邀。
盛情难却,崔玉棠只得偏头看向余晚桃和窈儿:“你们可想去看蹴鞠比赛?”
余晚桃道:“我都行,左右今儿就是出来游玩的。”
窈儿轻笑了下,说:“我还未看过蹴鞠比赛呢,挺想去看看的。”
余小娃瞪圆眼睛:“我也想去!”
“行吧,那就都去。”,崔玉棠温和敛眉,对游子涧拱手,“游兄先请,劳诸位带个路了。”
游子涧神游天外。
余阁拿胳膊撞他一下,“走了,楞什么呢。”
游子涧暗暗瞪了友人一眼,一行人往蹴鞠场里去。
蹴鞠场建得阔气,观看席分区域支着帐子,底下铺了层羊毛毯,茶桌上摆着茶具,点心果盘精致好看,左右席座是女眷位置。
游子涧将人带到其中一个帐子下,吩咐场侍过来伺候着,并与崔玉棠说道:“这儿离解说席位靠近,你瞧不见待会也能听个声,我先过去换衣服了,有事就让场侍过来喊我。”
崔玉棠真心实意:“游兄加油。”
余晚桃:“游大哥加油,中个好彩头!”
游子涧扬着脑袋,信心满满地去了。
很快两边参加比赛的人下了场,一水的青年才俊,身姿修长健美,朝气蓬勃,且都是京里官员世家们贵养出来的郎君,气质斐然,看得人赏心悦目。
余晚桃歪歪靠在椅背上,咬了口点心看得目不转睛,她煞有其事地说:“到底是皇城脚下的风水养人,瞧瞧那一个个郎君多俊俏。”
崔玉棠臭了脸,冷哼一声。
余晚桃才不管他,开赛后和窈儿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跟着解说情绪起伏,讨论起场上的输赢局势。
被冷落的崔玉棠只能闷声吃茶,直至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旋即一尖声小厮过来开路,恭恭敬敬地将两位主子迎到隔壁帐子。
崔玉棠借着白绸遮挡快速朝那边扫了一眼,穿着寻常绸缎衣裳,脚上踩的却是贡布料子的靴子,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两处帐子紧挨着,谈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二哥今年怎么不下场?往年你可是最积极的。”
“年纪大啦,懒得动弹。”
“二哥这才几岁,正是好年纪,何必妄自菲薄。”
“三弟说笑了。”
兄弟俩有来有回的聊着,偶尔穿插一句余小娃看得入神时的嗷叫声。
“看见没,这十四五岁小郎君的精力就是旺盛,我看三弟才正该下场去玩一玩,小小年纪别整天架着。”
被唤作三弟的那名少年看了眼隔壁嗷嗷喊的同龄人,面上没什么波动,金玉般的眸子随意打量着,半响才轻飘飘收回视线。
“小娃,安静些。”,崔玉棠眉心皱紧,不得不出声提醒一下。
余小娃“哦”了一声,听话地收了声音,扭头去倒茶喝,喊了一阵嗓门都要冒烟了。
他巴巴地说:“少爷,我也想下场去蹴鞠,看着真好玩。”
余晚桃沉重地拍拍他脑门:“你少爷可没这么大的本事,以后赚了钱买个大院子,你自己在院里踢着玩倒是可以。”
窈儿说:“蹴鞠是达官显贵的娱乐活动,你——”
崔玉棠打断她:“窈儿,慎言。”
窈儿忙捂住嘴,眼睛瞪圆四处张望,见左右帐子都坐了人,瞧上去衣着显贵,她登时不敢再乱说话了,乖巧地坐着吃点心。
旁的帐子有妇人许是听到了窈儿的话,嗤了一声,撇来一个眼神,“姑娘既言蹴鞠是达官显贵的娱乐活动,那你出现在这,不就是在说自己便是达官显贵嘛。”
窈儿自知说错话了,她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余晚桃,垂着脑袋起身行礼:“是我失言了,夫人莫怪。”
“看你也不像没教养的小娘子,往后可莫要这般口无遮拦。”,那妇人许是好意,带着几分提醒,往后示意了好几下。
窈儿谢过,僵着身子挪回去。
“蹴鞠既是达官显贵的娱乐活动,那敢问何为达官?何为显贵?与贫民百姓相比,达在仕途官位?显在门庭家世?三弟可能给二哥解解惑?”
腔调懒散的声音自隔壁帐子响起,惊得窈儿脸色煞白。
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到此时方知这四个字的重要性,她不经心的一句玩笑话,落在旁人耳中,意思却全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