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逐渐走远，人群中卡玛的身影越来越小。

伊莱亚斯没回头，但能感觉到有股视线一直钉在后背。

他皱了皱眉。

身边的侦探还在纠结没听到的答案，不断往后张望，“那可是你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诶，伊莱亚斯。你怎么能把人丢在那里不管呢。你都跟人家介绍过我了，怎么能不把她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面对交朋友这件事，最开始莱诺表现的确有点奇怪，但很快就和平时一样洒脱。

伊莱亚斯再三重复：“她不是我朋友。”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很是不解，侦探平时的眼力劲都哪去了？真遇到事情就变傻了。

莱诺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说：“你能再给我讲一遍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呵呵，他从来没讲过。

但伊莱亚斯已经放弃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用简单直白的话描述：“她主动找上我的。”

莱诺点点头，露出一个“我还能不了解你吗”的微笑，“我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你的性格就那样。不过，这个认识的过程能更详细一点吗？”

青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主动暗示侦探，“我没跟她提过你。”

莱诺闻言还有点不高兴。但他仔细一想，助手的确不是那种擅长介绍朋友的人，情有可原。

“没事，”他宽宏大量地说，“我不在意。”

谁问你了？

伊莱亚斯很不理解，他没有道歉啊，也不知道莱诺是怎么理解的，张口就是没关系。

总之还是先解释一下吧：“……我不是这个意思。”

私家侦探发出了剧烈的咳嗽。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会错意了，故作深沉地点头，“我懂了，那肯定是她在主动打听你的消息，顺便认识了我。这才是朋友应该有的样子！”

朋友真的是这样吗？虽然伊莱亚斯不懂，但他觉得莱诺在胡说八道。

他又说：“她刚刚想杀你。”

莱诺一哽，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准备享受美食却发现吃进去的东西自己正好过敏一样。

“……说实话，伊莱亚斯，我觉得你这个朋友实在很危险。为了避免你从她身上学到在斗兽场鬼混的坏毛病，你们还是少来往吧。”

私家侦探态度变得非常快，好在伊莱亚斯早已习惯。

无论如何，只要莱诺能老老实实离那家伙远一点就行。

“喂，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伊莱亚斯，你这人坏毛病还真不少，听见了倒是吱一声啊！”

伊莱亚斯瞥了他一眼，“吱。”

莱诺露出一副吃东西哽到的表情。

你看吧，真吱了又不乐意。

聊天之余，两人挤开人群，顺利来到由木板搭成的吧台，靠墙的位置堆满装酒的陶翁。调酒师是个笑意盈盈的男人，正天花乱坠地和其他人交谈，全然忘记了工作。

莱诺咋舌：“这里人怎么这么多？”

念在他第一次来，伊莱亚斯打算解释。

谁料莱诺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难怪某人特别喜欢来这里，来的路上还有不少人打招呼，来得挺频繁啊。”

助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不是在问他，而是在借题发挥。

他沉默两秒，准备说点什么，但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

两人同时扭头。

擂台上的生死斗已经结束。胜利者浑身是血，在狂热般的欢呼和咒骂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伊莱亚斯注意到那人瞳孔放大呼吸急促，抖得如同暴风中摇晃的树枝。

胜利者大概愣了几秒钟，然后头也不回钻进人群里。

“大家随便喝，今天的酒我请！”大赚一笔的超凡者大声喊道，人群中爆发出欢呼。

当然，也少不了嫉妒的声音：“呸，不就是走运赚了点吗，这么招摇！也不怕等会被抢！”

莱诺眼睛一亮，显然来了兴趣。他舔舔嘴角，自言自语：“这里居然还有免费的酒喝诶。”

“你刚刚说什么？”

“哈哈哈我怎么没听懂你的话。这里人山人海的，你刚刚肯定是听错了！没事就算你是聋子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啦，好室友。”侦探心虚地打哈哈，打死也不承认。

伊莱亚斯投去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莱诺说不出口两次喝酒的理由，于是再次把正事当作借口，转移话题：“那天是老顾客打折，还是发生了现在这种酒水免费的情景？”

据他所知，挑剔的助手不会主动在外面吃东西。

就算没问，莱诺也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青年喝酒肯定是和自己离不了关系。

但那可是伊莱亚斯。

高高在上的祭司也会为尘世的事情烦恼吗？

说出去没人会信。就算知道一星半点两人纠葛的渡舟也只会说“你的脑子终于因为痴心妄想坏掉了吗”这种话。

所以还是别乱想了。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私家侦探为什么问了个问题就陷入沉思，但不妨碍伊莱亚斯说：“后者。”

说完，他伸手拽住莱诺的手腕。

现场还沉浸在生死斗带来的振奋中，人群簇动，很容易走散。尤其是某个还不知道还想些什么的侦探。

吧台周围来了不少等着喝酒的超凡者，肩并肩挤着，这让本就洁癖的伊莱亚斯心里更是添了几分烦躁。

他磨了磨牙齿，大步越过其他人。

莱诺被带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调酒师看了过来，因为徒增的工作量而有些烦恼，但还是挂上营业性的微笑，“这位客人……咦，伊莱亚斯？你也来喝酒啊，和昨天一样吗？”

说到一半，他认了出来眼前的人——那位百战百胜但打完就走，冷得像冰山的超凡者。那些隶属教会的信徒对这人的印象大概会更深刻。

不过调酒师并不关心通缉名单上有谁，他只是在打开门做生意而已。这里为所有人敞开，就算客人和猫头鹰团体有仇也无所谓。

这话说得，好像他经常来喝一样。

实际上只有昨天发生过。

伊莱亚斯原本想问些问题，“你……”

调酒师冲他摆摆手，“有什么想喝的直接说就行。你瞧，这里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被打断的伊莱亚斯有些不太高兴，他敲了敲桌子，冷声问：“昨天我喝的是什么酒？”

调酒师以为他准备喝这个，从善如流地调了一杯端上来，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朱庇特之泪。”

眼前的酒杯中的蜜酒色泽如湖泊，浓烈的酒气之外还有股血的味道。

伊莱亚斯问他：“为什么是这个？”

他虽然喝了酒但记忆并没有断片，对昨天发生的事记得清清楚楚。

他是下午来的，因为心情郁闷所以上台打了两场。第一场是和当时的守擂者打的，他是胜利者。

第二场是卡玛主动上台和他打。

卡玛是斗兽场里的老熟客，胜率居高不下，很少落败。那还是他们第一次对上，因为之前伊莱亚斯都不想理会此人。所以很自然地吸引来了很多人下注，场面十分热闹。

赌他赢的人不多，毕竟卡玛在斗兽场里待得时间更长，打出了响亮的名声。大家认为，虽然伊莱亚斯到目前还没有输过，但怎么想也不可能在和那位同样不弱的守擂者打了一场之后还能打赢卡玛吧？

但事实证明，他的确能做到。

赌他赢的人大赚了一笔，于是请在场所有人喝酒。

伊莱亚斯原本也算打得尽兴，没那么烦躁了，打算离开。但在起身之前，卡玛却叫住他，说：“喝一杯呗？我在吧台那里等你！”

没等他回复，女人就顶着满头血往吧台走去。其他人都不敢和她挤，主动让出一条道。

伊莱亚斯犹豫了一会，决定先换掉身上沾血的脏衣服，刚才他兴奋的时候还好，但现在冷静下来却无法忍受那些血迹。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赴约。

当时卡玛正端着酒和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聊天，见他来了就抬抬下巴权当打了个招呼。

她旁边有个空位，上面已经放了一杯酒。显然是为他准备的。

伊莱亚斯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脑海里晃过了莱诺的脸，所以他就喝下了酒。

不出意外，非常难喝。

他喝了一口，放下。隔了几秒，又端起来喝了一口。

还是难喝。

“再打几场吗？”卡玛兴致勃勃对他说，身上的伤口还没处理，血淋淋的。

血腥味有些刺鼻。

伊莱亚斯皱了皱眉，想着再不回去容易被莱诺看出不对劲，于是拒绝了。

卡玛有些失望，“你和我打的时候也很尽兴啊，为什么不多打几次？别那么压抑自己，一起来享受吧！”

伊莱亚斯连个眼神余光也没给她，直接离开。

女人锲而不舍在他背后大喊：“明天还来玩吗？”

。

回到现在。

调酒师奇怪地看着他：“点的是这个，所以我就上了这个啊，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旁边那位呢，他是你的人吗，要喝点什么？”

伊莱亚斯：“他不喝。”

他顿了顿，又问：“是昨天全场请客那个人点给我的吗？”

助手实在不了解这些事，他又不像莱诺那样有被请客喝酒的经验。

调酒师摇摇头，“不是，是昨天……”

他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人群响起一片哗然。

莱诺垫脚张望，把发现的事情告诉伊莱亚斯：“死人了，刚才那个打赢的超凡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