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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融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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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归林的觉也并没有睡好,但他倒没做什么梦,只是朦胧中觉着身子在发烫,想把被裘踹开,偏又觉着冷得不行。

他好像一整晚都在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安稳。

雨声渐渐停息,天光亮到他眼睛上,他险些连眼皮都掀不开。

他睁开眼,身侧的风姰背对着他,整个身子都缩成一团,看样子是还在熟睡。

贺归林原想去敲啸也的房门,但他动了动手脚,四肢好似离开了他的身体一般,酸软到难以自控。

他瘫着全身,额上发出冷汗。

风姰一动不带动的,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势头。

鼻子呼出的热气愈来愈烫,头痛也愈发有要撕裂脑袋之感。万般无奈下,贺归林的手一点一点挪到了风姰的肩上,又失了力气地砸在她肩头。

姑娘猛地颤了一下,口中抽泣了几声,转过来看他时,眸子里带了水雾。

风姰的呼吸与他一样急促,眼神迷蒙地看着他,一副受惊的模样。

贺归林张开唇,呼吸了好几个来回,才问出:“做噩梦了?”

他这一语,倒是惊醒了困在梦境碎片的风姰。

风姰的眼睛清明起来,一下子就看出贺归林的不对劲。

她的手解了那条黑色鲤鱼纹抹额后,搭到贺归林额头上,竟被烫得缩了缩手。

“怎么烧成这样!有余,你是不是会发冷?”

贺归林点了下下巴。

风姰替他掖好被子,又在上面铺了几件衣裳,用帕子给他擦着额上的汗:“把汗发出来会好一些,你先且睡着,我去给你盛些早饭。”

小跑着到了膳厅,白氏对她无奈地笑了笑:“这一大早的,姰姰又急些什么?”

啸也往她身后望了望,没瞧见贺归林,便问道:“殿下呢?”

“约莫是昨日淋了雨,他烧起来了。我给他盛些热粥上去。”

“什么?”啸也勺子一放就是“噌”地站起,惹得文邈斜过来一个眼神。

风姰来不及回应,很快地装好一碗粥后,塞到啸也手中,要他先上去给贺归林喂着。

若是啸也拔腿就跑,该是一溜烟就没了影,早到了风姰卧房内了。奈何他手中捧着一碗烫呼呼的粥,拖慢了他去看殿下的脚步。

仍在膳厅内的风姰被霍木拉住:“姰姰,那太子病了?”

“是,舅舅,他烫得不行。”

“那你预备做什么去?”

“我去打盆凉水,给有余散散热。”

“病了,不是正好可以死了吗?”

“舅舅……”风姰看他,忽觉霍木的冷漠刺到了她的眼睛。

怀兰此时端着碗筷上前,横在了风姰与霍木中间,笑眯眯地替霍木解释:“姰姰,舅舅大概是瞧你对那太子这般上心,怕你对他假戏作了真。他是必然要死的,舅舅怕你到时难免一阵伤心。对吧,霍大哥?”

霍木收了收情绪,松了拉住风姰的手:“对。”

风姰坦然一笑:“放心吧,舅舅、婶婶。我瞧他病得痛苦,实在于心不忍,才想着为他缓解。”

“姰姰去吧。”怀兰拍了拍风姰的肩膀。

膳厅内再没了风姰的身影后,怀兰对霍木笑了笑,宽慰道:“我瞧林有余对姰姰越来越亲近,想来带姰姰回宫的日子也要近了。”

霍木眉毛挤了挤,鼻子哼了口气:“但愿是。”

风姰端了盆浸着帕子的凉水小心翼翼地上楼,回到屋内时,发觉贺归林并没吃几口粥。

啸也正在床边焦急地踱步,说要去最近的城池里给贺归林买药。

一见了风姰,啸也就跑过来,在风姰身侧喋喋不休:“风姑娘,殿下这要如何办?你带我上城去吧,我去给殿下买药。不然这烧糊涂了怎办?”

风姰也不烦,到床边把木盆放下后,手就拧起了帕子,还细声跟啸也解释:“若是汗出了也无法把热降下来,我们再想法子。”

说着,满是凉气的帕子就被叠成长方块,先擦去了贺归林脸上的汗珠,再清洗一遍后,就贴到了贺归林的额头。

病着的人被冰得颤了颤,神色很是无力的狰狞。

床上的男子昏昏沉沉地睡着,风姰与啸也在屋内守了他个把时辰,期间轮流换着帕子和打水。

十来次的帕子交替,贺归林总算睁开了眼。

风姰的手又在替他感受着温度,与他对上了眼便问:“有余,有没有好些?似乎没那么烫了。”

身后的啸也扑到床边,焦急的样子好像贺归林病入膏肓要撒手人寰,他是来问遗嘱的。

“殿下,你觉着如何?真不该淋那场雨,往常你吹了风都要咳上一段时间,昨日实在在雨里待了太久。”

他正说着,贺归林就如他所说那样,咳了起来。

风姰取了床边那碗热水来,送到贺归林嘴边,但因着他平躺,碗中的水倾洒出来不少,反而是喂入他口中的水少之甚少。

见状,啸也把贺归林整个上半身拖起,恰好便于他替贺归林拍背顺气。风姰则把水仔细给贺归林喂下了。

贺归林清醒不过半盏茶功夫,但好在把余下的粥喝尽了。

他又顶着块凉帕子睡下,风姰探过他的温度后,与啸也退了出去。

把门轻阖,风姰压低了嗓子,在屋外对啸也说道:“有余这副身子,像是幼年时候落下的病根子。”

啸也转头回望,明明被木门阻隔,他的眼神却好像把里头的贺归林看了个清楚。

是何时被选为贺归林的贴身书童与侍卫来着?

啸也有些记不清了。

但大概是一个雪天吧。

他要与殿下见面,在殿下的偏殿中等了一整个下午,打起瞌睡了也没等到殿下。直到掌灯时分,殿下才浑身雪污的一个人走了回来。

加在贺归林身上的苦难太多,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解释清楚的。

自贺归林出生起,数十年来,几次大病,在意的人无法有钱给他医治,有银两的人并不在意他的生死。这样次次拖沓,他的身子就被拖垮了。

其中是魏君在青楼留情后潇洒离开,让那姑娘身怀六甲被赶出那间楼阁,失了安生之本;是几年后,贺归林娘亲走投无路才莽撞地拦了魏君游行的车驾;是魏宫不得已收下贺归林母子,而一向健朗的娘亲忽然暴毙,孩子只得了太医一句是在青楼内被男子染上的病,尽管孩子说娘亲的肚子不曾显出来时就被丢出了娼门。

又是魏国宫里齐齐的冷眼和欺辱,又是楚国宫里林有余的打压控制。如此种种,此时对上风姰的问句,啸也只能一声沉又重的叹息后,用简单一句“是殿下幼时一次重病留下来的根子”草草带过。

风姰不解啸也神色为何突然悲怆,以为他是过分心疼贺归林。她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啸也不必过于忧心,有余会好的。”

“我也相信。”啸也扯开唇,对风姰笑。

转眼间看见了才刚从楼下上来的文邈,张开手就对着她挥起来:“文姑娘。”

文邈淡淡地点头回应,缓步到了他二人身边,穿插到风姰与啸也的中间。

“他怎样了?”文邈偏头往风姰卧房看了看,“要吃午饭了。”

“睡下了,我们先去吃饭,过后我给他装些饭食上来。”

啸也不愿走,但被风姰劝了劝,还是同两个姑娘一起下了楼。

午饭后,大家都困觉的时辰,风姰提了食盒,与啸也推开了卧房门。

把贺归林拍醒,他又是一阵咳嗽,额头上的帕子取下,比起今早,热退下来了不少。

看着风姰和啸也离他那样近,贺归林生生把又来的一阵嗽意咽下,想让她二人离开:“你们出去吧,莫要把病气过给了你们。”

一面扭着帕子,风姰一面说:“不碍事。有余,你吃些东西吧。”

在啸也的辅助下,贺归林撑起了身子,自己端起碗勺,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饭菜。

他原就小的胃口更被热给烫了个减半,吞下几小口饭后便起了恶心,若不是风姰及时递来了一杯水,怕是方才他吃进去的东西又要全吐出来。

贺归林又睡了一个下午,晚饭后,风姰抱着晾干的衣裳回房,在衣箱边的矮桌凳上折叠衣服。

适才啸也按着风姰的话,来给贺归林擦身子,以此使他发出更多汗来。

擦洗时,贺归林吩咐,要啸也不必过分忧心,常往一个姑娘的卧房跑总是不好的。因而这会,卧房内就剩了风姰与贺归林两个。

今夜难得有月光,想来明日就要放晴。

屋内烛光轻晃,地上一片银白的如水的月色。

风姰背对着贺归林,手上动作没停,快且齐整地折好了一件又一件衣裳。

其中,不乏贺归林的衣物。

在被虏之前,贺归林与啸也二人背了包袱。苏醒这些日子不曾想起,前日里已托了风姰去霍木那将包袱取回,他二人才有了换洗衣服。

包袱里还有几袋的银两,霍木并不屑于花销仇人的钱财,这才没有在大家伙里瓜分了去。

灯光把人的影牵到了屋内墙上,姑娘的影子窈窕曼妙。她不知晓床上的贺归林睡醒,偏头看了她的背影许久。

贺归林很少有“家”的感觉,上一回是与啸也的初见。这个比他强健些的小男童在寒天里偷跑到御膳房,给他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第二次再切实感受到“家”的暖意,或许就是这一天夜里,那个帮他叠放好衣服的姑娘所施舍的。

在这勿忘围约莫已有七日的光景,贺归林看着这里人们热气腾腾又相爱的生活,总是羡慕。

他想,余下的一生里,他大概都不会起了离开的念头。

关下衣箱的顶盖,风姰回头,见贺归林依旧熟睡,就放轻了步子,到床边蹲下了。

她原本想仔细察看他病的情况,结果却被他的面容给带跑了偏。

离他的侧脸这样近,眼神不由得被他的鼻子吸引。只见一座延绵的雪山卧倒在他脸上似的,鼻梁从眉心逐渐凸出,线条流畅地往唇部滑去,越来越高的翘起,简直精致得不行。

风姰这会忽然想,贺归林若是生在她那个时代,怕是无须做旁的工作,单往娱乐圈去,都能挣下一笔不菲的巨财。

她对娱乐圈关注得并不多,但她的好友常给她安利圈中那些大红大紫的男星。

她想,不正是贺归林这个模样的吗?白皮小生、丹凤眼,说话做事总有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若是把这时候的他放到大荧幕上边,瞧着他这有点病态白皙的面皮被身子的热烫出了两团红,眉毛也因着不适而蹙在一起。他这一副生病样子,不知晓要引起多少国民姑娘的怜爱呢。

不由自主地,风姰的手搭到了贺归林的眉心,一点一点轻揉着他的眉骨。

她想替他抚平病的苦楚。

约莫是察觉到有人在轻触眉宇,贺归林掀开了眼帘。

他的下眼睑是涂了胭脂似的淡淡的粉红,墨一样黑的眸子与风姰的眼睛相对。

隔着这冷淡的眼眶,风姰在他的眼眸深处,好像看见了一个同样破碎的灵魂。

大概是生病的缘故,他像一个被人悉心照料后又丢弃的流浪犬。

二人静默着相看,风姰的心突然颤了又颤。

贺归林抬起手,搭在了额前的那只手上。他的手原本是凉的,此刻却给风姰带去了很多温度。

姑娘以为他要撇开她的触碰,便将手往后缩了缩。

未曾想反而被男子紧握。

修长的与纤细的手指纠缠,放到了贺归林的身侧。

“你为何待我这样好?”

“因为你是病患。”

“哦。”

贺归林的尾音拖沓,听起来没什么兴头。

他又抬眼看了看风姰,她的眼睛依旧亮亮的、暖暖的。

罢了,起码不是为了林有余才这般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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