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祭向来是34区最为重视的日子。

从前每个月的这一天，都是林观难得清闲的日子，因为这天全区的关注点都在决斗祭现场。他们的刀剑已然锋利，他们的枪炮亦然精准，而为此劳碌不停的武器维修师终于得以休憩一二。

偶尔，帮里的小孩会好奇决斗祭的场景，林观便会带着他们在场地周围占个好位置，原地打上地摊，售卖伤药，一天下来收益还算不错。

至于参加决斗祭……自从不知多少年前被强硬拉上场体验战斗的爽快，却被一箭差点封了喉后，林观就对此敬谢不敏。

可惜时过境迁，她已经从混吃等死的米虫摇身一变成为了不知名小帮派的老大，虽然是代理的，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帮派没落，只能赶鸭子上架，带着人来了现场，并在心中祈祷这次没有人乱放冷箭。

不幸的是，她的愿望很快落了空，刚一开场，她们这支联合队伍便被盯上，子弹如雨点般打过来，意图打散这股势力。林观和其余几位帮派的老大对视一眼，打了个手势，如其所愿分割了战场。

决斗祭向来的套路是先干掉小帮派避免捡漏，再进行大帮派之间的混战。

这也就导致小帮派逐渐退出决斗祭的战场，毕竟决斗祭没有主办方，没有人会为陌生人的死亡负责，输掉的结局不仅仅是失败，更可能面临着死亡。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参加的小帮派，要么是不怕死的，要么是自大到认为自己能以一当百，或是钻空子在各大帮派中游走耍花活，可惜成功的不多。

但在盘猿出现之后，这项潜规则发生了改变。

盘猿起初上位便是因为他们不按常理出牌，与被围剿的小帮派联手，配合着不为人知的手段，将大帮派逐个击破，往日的形势被彻底逆转。

而盘猿内部虽然深藏不露，但此事也仅在几大帮派间有所流传，他们的外在形象依然是次次走了狗屎运才能连任老大的野路子帮派，这一表象极大地激励了小帮派参与决斗祭的信念。

这次也不例外，参战的小帮派不少，而他们似乎与盘猿达成了什么秘密合作，不约而同地采取了同一种战术——逃。

盘猿首先走的是避战路线，能反打就打，打不了就跑，绝不恋战。大抵是因为这种风格，场面的形势基本一边倒向联合队伍这面。可盘猿虽被追得四处逃窜，却像滑不留手的泥鳅一样，摸不着边尾。

无名人数太少，基本被排除在三大帮派之外，也就没被安排什么重要的任务，不处在漩涡中心，反而方便了林观看清场上的局势。

可她却越看越觉心中发凉。林观不能对一个人的品种妄下断言，但昨天驻地里刚被几个机器人闹得鸡飞狗跳，她内心的判断已经无形中发生了偏移。

林观不能确定盘猿派一群机器人来参加决斗祭算不算作弊，毕竟决斗祭并没有对此类情节做出规定，她也只能先看着，在心中猜测盘猿的用意。

“闪开！”

身后一声大喝，林观急忙向侧避开，一柄光剑旋转着贴着鼻尖飞过，直指向角落的人，电光石火间，却见此人倏尔停住肢体的前进，一个后仰躲过飞来的暗器，旋即没有丝毫停顿，续上前进的动作。

基本确定了猜测，林观躲避着飞舞的炮火和尘土，内心思忖着，盘猿如果直接靠这批机器人，再加上数量优势，其实未必不能取胜。可如今这副做派，倒像是……

“没意思。”灵蛇停在她身旁，卸了手中弹夹上新，看着周围追逐的人，道：“他们是在拖延时间吗？”

林观：“怎么这样想？”

“你们那位老大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都到现在这种时候了，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了，直接说出来吧。”

林观心下一惊，旋即想到在丁言家门口时灵蛇的那几个帮众是见过喻祁阳的，灵蛇知道这事并不奇怪。

“都是些猜测而已，老大离开34区太久了，对这里的形势算不上了解，只给了我们些保命的办法而已。”

“谦虚了，刚回来就能发现我们这么多年都没发现的秘密，喻老板既然都回来了，怎么没来参加决斗祭，去忙什么大生意了？”

“老大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场合，在基地等着。”

灵蛇盯着她看了几秒，哼笑一声，“我还以为喻老板走了几年，你早就该把无名收到自己手里了，没想到你还只是个跑腿的。”

“你说笑了，无名从来都只有一个老大，这是无名上下都知道的事，我只是在老大不在的时候代为管理，没有过别的想法。”

“没想到你还挺忠诚的，”灵蛇突然靠近，压低声音，“那你背着喻老板，在外面养Alpha的事，他知道吗？”

林观猛地看向她，只见她眸中满是戏谑，询问：“你怎么知道？”

“没什么好惊讶的，只要做过的事就会有人知道，何况是在34区这种地方，在你盯着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盯着你。”

“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把你们的计划给我说说呗。”

林观深深看她一眼，移开视线，“我们的计划在确定合作前就已经告诉你们了，你有哪一步不清楚？”

“不用跟我装傻，我和喻祁阳打过交道，他这个人吧，眼里只有利益，上次还直接把我们副帮主拐走了，到现在还没还。不知道他这次想要的又是什么？我可不相信他什么都不准备做。”

“你可能是想多了，老大已经离开很久了，这次也是因为盘猿对无名下手，所以才给我们出了个主意。”林观道：“眼下的情况，您不妨还是把心思放到场上，小心阴沟里翻船。”

灵蛇微偏过头，始终搭在腿边的手抽出匕首，格挡住飞来的利刃，同时使了个巧劲在空中划了一圈，眨眼间，利刃按照飞来的轨迹重又飞射回去，她收起匕首，道：“那也比什么都不知道白替别人做了嫁衣好。”

“听说喻老板似乎对Alpha有什么偏见，虽然我不理解，但想必你不会希望自己的事情被喻老板知道吧。”

林观拧起眉，思索许久，深吸了口气，道：“我们的人去了盘猿，几个帮派和盘猿签的合同都在那里，到时候如果你们想拿回去，就在决斗祭认输。”

“你们还真对老大的位置有想法。”灵蛇摸摸下巴，“不对，我记得巨鹿没和盘猿签合同吧，你怎么保证他会认输。”

林观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巨鹿也不是真心和我们合作。”

灵蛇了然，看向场地中衣着与他人格格不入的人，“那你们准备怎么让他同意？就凭你们这十个人？”

林观笑道：“你现在不是也知道这件事了吗？”

“……如果我没问呢？”

“可你已经问了啊。”

灵蛇浅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灵蛇可以帮忙，但我有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知道合同在哪的？万一没拿到，你们还有别的后手吗？”

“我们在发现机器人后，取出了它的控制装置，从芯片中读取到了存放合同的位置，拿到合同并不难。”

灵蛇想了想，“可以，我会认输，决斗祭后把合同给我，但下个月的决斗祭我就不会再让了，我们还是公平对决。”

“没问题。”

灵蛇见她答应得爽快，又疑心，“你们做这么多，只为了这一个月的老大之位？”

林观颔首，“也不能总让别人觉得我们好欺负。”

灵蛇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盘猿这次为什么这么少人？”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算了，也不重要。”灵蛇暂且放下这件事，从腿上抽出匕首，目光望向那一直被数人追杀的人，“孙高黎这货，看着也没什么本事，让我去会会他。”

林观忙叫住她，道：“他不重要，盘猿背后的老大另有其人，盘猿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孙高黎，别跟一个随时可能被替代的人纠缠，尽快解决他们帮派。”

灵蛇目光一凝，旋即点点头，“我知道了。”

见她听进去，林观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继续小心地躲避起来。

临行前喻祁阳的嘱托再次在耳边响起，“不管你怎么扯，务必让他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这场决斗祭上。”

封锁的广场一角，巨鹿盯着那许久紧贴在一起密谋着什么的两个身影，看着她们达成共识，心中涌起些许不安，视线又转向自开场起便一心沉浸战斗的岩象，暗骂一声，“这个蠢货。”

无名驻地，年许和年承守在哨塔上，顶了原本值班同事的岗位，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空旷的地带。

年许四处走动，面上不显，步伐却难掩心中躁动。

年承靠在墙壁上，目光跟随着他移动，道：“别乱走了，看得我头晕。”

年许没理他，步伐更是一点没停，道：“为什么让我们俩留守啊？好不容易参加一次决斗祭，竟然不带我们玩。”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我知道，不用你说。”

“我的意思是别人都在忙，也该给我们俩安排点有用的工作吧，在家里坐着有什么意思？”

“你可以拨个通讯问问老大他是什么意思，如果你能联系上他的话。”

年许叹了口气，喻祁阳安排下来时口中只说有备无患，却没说这个患指的是什么，也就是这是喻祁阳安排的事情，换了其他人他肯定不带听的。

他在布置任务时就想问问喻祁阳这个安排是何用意，但当时几个熟人都在场，当众询问会显得他不是很聪明，等散场后找喻祁阳单独谈话的人更多，没等他排上号，喻祁阳人就不见了。

他想给喻祁阳打通讯，但喻祁阳老早就提醒过他可能会失联，就说明所处的环境可能很危险，贸然打过去可能会坏事，或者说压根打不过去。

年许只好把疑惑藏在心底，自己默默纠结，他扭头看着年承，“你也不知道吗？你不是很聪明吗？”

年承摇摇头，“我如果知道的话我就当老大了。”

年许惊讶，“哦豁，没想到你还有篡位的心思。”

他本只是随口一说，可年承却没说话，扭过头，视线似乎落在某块墙壁，也或许没有落点，像是在回忆什么。

年许不可置信，窜到他面前，“你来真的啊？”

年承看向他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伸手拍了下他的头，说：“别乱想。”

年许没躲开，揉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又道：“你对林老大有意见啊？”

年承叹了口气，又在他脑袋上来了一下，道：“林老大这么多年来为我们帮派尽心尽力，这话以后别说了。”

“知道了。”年许没把这当回事，目光在驻地内巡视一圈，突然想到一件事，“原昭人呢？”

“去狸语那边帮忙了，她虽然离开了好几年，但我们这里最了解灵蛇的应该还是她。安排任务的时候你没仔细听是吧？”

年许有些疑惑：“不对啊，我仔细听了，不过我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原昭、叶邢和狸语到的那天我也在场，但叶邢是和狸语一起到场，原昭却不是。”

“叶邢不是背着老大自己跟过来的么？”

“是这样，但他不重要，我的意思是既然原昭和狸语他们定在差不多的时间点到，为什么不一起呢？”

年承想了想，问他：“你想说什么？”

“老大当时应该特意和原昭联系过，错开了双方抵达的时间。所以我猜测原昭应该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和狸语碰面。但今天原昭又被派去辅助狸语，为什么呢？”

“因为你猜错了呗。”

“怎么可能？我肯定是对的。”年许抵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眼珠一转，道：“好好奇啊，好想去看看为什么啊。”

他眨巴眼睛盯着年承，“反正这里没什么事，你在这儿看着，我去灵蛇看看情况。”

年承看着他，“这里到灵蛇挺远的，你想怎么过去？”

“开车过去，我车技很好的，放心。”

年承想了想，点点头，道：“行，你从后门走，避着点人。”

“好嘞。”年许兴冲冲地跑了。

“路上小心。”

看着他走远，年承收回视线，走到望远镜边，调整角度，放大，放大，聚焦于两条街区外的墙角。

如他所料，伸出墙壁遮挡的，是一段黑漆漆的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