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鸠走后的当天,阎冬发了一场高烧,烧到快四十度。
阎冬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只有一个场景来回播放,他跪在地上祈求沈鸠不要离开,而每一次的结局都是沈鸠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他的心在这反反复复的拒绝中渐渐变得麻木。
直到最后,他能正视沈鸠抛弃他的事实。
最后一次,他没再祈求沈鸠的离开,而是告诉梦里的沈鸠,他一定会找到他。
梦里的沈鸠问他,为什么要找他,是恨他吗?
阎冬摇头,他说,我不恨你沈鸠,我爱你沈鸠。
梦醒后,阎冬没旁人想象中的极端,一场高烧仿佛带走了他所有的情绪。
沈脩能很满意看到这样的阎冬,但阎冬还是很排斥沈脩能更改他的姓名。
闫宁如一开始以为阎冬的阎是自己的闫,后来才得知并不是。
于是她开始排斥这个孩子。
阎冬无所谓他们的态度,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让他回到M镇去,他要在那里高考。
学习对阎冬来说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甚至他享受做题,享受背单词,其他人以为阎冬是疯了。
只有阎冬知道,只有在做题背单词的时候,他才能想象出沈鸠跟他说话的语气。
杨华芝是第一次看出阎冬反常的人,学校在她的建议下开设了心理辅导,开门的第一天,杨华芝便带阎冬去了,事实证明。
阎冬真的病了。
即便学校请来的心理医生并不是很专业,但他还是能看出阎冬病了。
杨华芝得知这个消息时,很是担忧。
“阎冬,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老师说,你这个年纪能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呢?”
阎冬心不在焉地听着,手中不停地比划着物理题的电磁方向,杨华芝说了很多,她也知道阎冬根本没听进去。
所有的关切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我知道要高考了,你学习压力大,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偶尔放松一下,劳逸结合,保持好心态。”
阎冬点了点头,随后离开了办公室。
杨华芝又是一声叹息。
不知道是不是杨华芝的劝导有了作用,还是阎冬想开了,他慢慢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开始跟鲁杰、吴华说笑,也会跟着扈宁与徐雪雯一起学习,阎冬从被补课的人慢慢变成了给别人补课的人。
扈宁觉得他跟离开的沈鸠越来越像。
沈鸠走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转学离开,也没有跟他们说离开的原因,他像是一只误入此地的鸟儿,发现自己走错地方便拍拍翅膀飞走了。
也是,鸟儿怎么会在冬天飞向北方呢?
一次补课完,扈宁鼓起勇气找到阎冬问起沈鸠的事情,许久未曾听到别人叫出这个名字,阎冬有片刻恍惚,直到望向窗外,看到化掉的雪水顺着屋檐落下,在地上形成蜿蜒的小河,他又一次真实地感受到,沈鸠的离开。
“阎冬,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没事。”
“你是不是因为张兴与你父亲的事情在发愁啊?”
阎冬迟钝的神经因为这两个名字被波动了两下,“什么事情?”
扈宁见自己说漏了嘴,但此刻再隐瞒又无济于事,只好将一切和盘托出,阎冬与沈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张兴不知道为何跟厉正海掺和到了一起,他们在外面贩卖什么东西。
贩卖什么东西?
阎冬不需要思考,就知道张兴在卖什么东西。
他感谢了扈宁的转告,然后如同一个没事人一般离开了学校,他回到了他们的二层小楼。
每次回家,他都要在沈鸠的房间门口站很久,仅仅只是站着,他从不进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傻站着,也许进去能感受更多沈鸠留下的气味与痕迹。
也许是舍不得吧。
气味这种东西,只有封存,才能留下。
他不想因为贪图一时的快乐,而永远失去他此刻唯一拥有的慰藉。
扈宁一直很担心阎冬,徐雪雯看出了她最近的心不在焉,她误以为扈宁是在担心高考,扈宁将事情跟她说了,徐雪雯让她放宽心,她会找时间去找阎冬谈一谈。
徐雪雯一开始以为扈宁的担心是多余的,直到某一天晚上放学,她看到阎冬将张兴逼进巷子里,她出于关心跟了上去,却没想到看到了阎冬的另外一面。
张兴被阎冬打得血肉模糊,校服都被撕扯成了两半,可无论张兴如何哀嚎,阎冬都没有停下手。
最后还是徐雪雯害怕阎冬搞出人命出面喊停。
阎冬是停下来了,但他狠戾的眼神让徐雪雯终身难忘,她站在巷子口,想要迈出去的脚如同被胶水固定住了一般,不能动弹。
她眼睁睁地看着阎冬从张兴身上拿走一个优盘,低头在张兴耳边说了什么,张兴被吓得身子颤抖,“不会了,不会了,我已经把他的地址跟买家的信息都跟你说了,我手上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阎冬看也不看如同丧家之犬的张兴,他与站定的徐雪雯擦肩而过,“回家吧。”
徐雪雯如梦初醒,她看着阎冬的眼神中充满了畏惧,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从那天起,徐雪雯便不让扈宁再与阎冬来往。
扈宁觉得奇怪,但徐雪雯极端的情绪让她不得不在阎冬与徐雪雯之间选择,理所当然地,她选择了徐雪雯。
一场单方面的斗殴,阎冬失去了两个朋友。
阎冬不在乎,他只在乎沈鸠。
沈鸠的痕迹,沈鸠的存在,沈鸠的期许。
阎冬在江边找到了喝醉的厉正海,他摇摇晃晃站在水泥台上,他的背后是正在开化的江,只要轻轻一推,厉正海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阎冬面无表情地靠近着厉正海,等离得只有一步之遥,厉正海似是才发现阎冬,这次看见阎冬,他没有害怕也没有生气,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叠红色钞票,“儿啊,你不是要钱吗?我现在有钱了,你是我的儿子,我有钱了。”
“想要吗?跪下来求求爸爸啊!”
喝醉的男人沉浸在自己伟大的幻想之中,他肆无忌惮地羞辱着阎冬,丝毫忘记了阎冬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成年男子。
红色的钞票被阎冬抢过来扔向半空时,厉正海的醉酒醒了大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阎冬,在飞扬的红色钞票间隙中对上了阎冬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
“你……”
身子不可控制地颤抖,他忘记了身后是滚动排列的冰凌,是静静流淌的江水,此刻的江水淹没他时,他终于记起呼救。
“救……救救……我!”
平静的开江此刻似乎感受到了某人的怒气,狂风骤起,席卷着江面上的冰凌,冰凌被拥簇被挤压,将刚刚空出的冰面瞬间填满。
阎冬站在原地看着,看着江面汹涌地翻起波浪,看着江面平静地吞噬掉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想说,哥,我没有推他。
是命,命让他该死。
夜晚,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阎淮如。
几乎不假思索地,阎淮如指控了他这个杀人凶手,脑子里的肿瘤让她分不清楚现实、过去还是未来,他将阎冬当做了沈脩能,又或许将自己当做了闫宁如。
她在辱骂与夸赞之间来回切换。
最后她抱着阎冬哭诉,她说,“我爱你,儿子。”
阎冬平静地回答,“我不爱你。”
只一句话,便让阎淮如彻底崩溃,她顾不得自己曾经跟沈鸠说过什么,她翻出抽屉里的诊断报告,她以自我可怜的方式企图让阎冬在她生命的尽头说一些好话。
“儿子……”
阎冬看着诊断报告,久违地露出一个笑容,他摩挲着纸张边缘,“原来,你给他看了这个。”
阎淮如看着阎冬的笑,眼泪也流不出来,她只能干嚎,至于嚎什么她也不知道,她说了很多话。
阎冬一直在她跟前听着。
听着那些胡言乱语之下的混乱真相,在阎淮如的最后一晚,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与那个惨死的孩子。
离开病房时,他恍然想起了那天在这里遇见沈鸠的事情。
冰冷的门把手成为了回忆的介质。
阎冬对着空气说话,“哥,你很痛苦吧,没事的,我跟你一样痛苦了。”
从那之后,阎冬埋头学习,不再与任何人交谈,就连鲁杰与吴华的邀约也通通拒绝了。
高考成绩出来,努力似乎没有辜负阎冬。
654分,是他们总局的状元。
阎冬对这个分数没有实感,周围人的恭喜也并没有让他觉得开心,躲过了其他人的恭维与祝贺,他再次回到他与沈鸠的小家。
这一次他没有站在门口,而是打开了沈鸠的房门。
几个月没有打扫,空气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他张开手掌接纳空气中细小的微尘,心里生出几分嫉妒来,死物都能与他哥的味道共存,而他只能饮鸩止渴。
将房间扫视一圈后,他终于看向了放在床上的礼物盒。
那是沈鸠要送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阎冬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画纸,画得是第一次见到阎冬的景象。
沈鸠的眼里,只有阎冬,没有其他人。
昏黄的路灯将风雪也照得清楚,隐在明暗交界处的阎冬透着几分寂寥,他侧过脸,投射过来眼神凌厉。
那是沈鸠眼中的阎冬。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是谁看穿了谁的把戏,是谁目睹了谁的真面目。
阎冬小心翼翼地拿着画纸,生怕自己将它弄坏了,等到天黑了,房间里彻底没了光,楼下的路灯亮起,他下意识地跑到窗户旁向下望去。
一群不大的孩子路过这里,说说笑笑。
惆怅落空,阎冬体会了一把沈鸠的滋味。
“哥,你太犯规了。”
画纸在路灯下透着光,阎冬看见了画纸上的另外一面,他翻过纸张,另一面画得是第一次见面,阎冬视角下的沈鸠,是沈鸠臆想中的沈鸠。
舒展的身体,脸上挂着洋溢欢快的笑容。
画下面有一行小字——我想我是这样,但我猜我不是这样。
生日快乐,我的弟弟。
上次的礼物,不是随手送的,是我亲手做的手表。
不要觉得敷衍,那是我的一片真心。
眼泪毫无预兆地滴落在画纸上,阎冬连忙将用手去擦拭,可越擦拭,眼泪流下的越多,而落下的位置恰好是沈鸠脸部的位置。
沈鸠的脸,渐渐模糊。
就像梦中那般。
从这天后,阎冬梦到沈鸠,再也没看清过他的脸。
在参加完六爷的葬礼后,阎冬离开了M镇,再也没回来过,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他按照沈脩能的安排,出国念书,扩展实力,为了复仇,他什么都做,他与09便是这么搭上线的,起初09看他是个可怜的打工仔,后来得知他是沈脩能唯一的儿子,气得差点直接点火烧了他。
好在09只是有这个心,没有这个胆儿。
在09这儿,他得知沈脩能背后还有人,这让阎冬不得不推迟自己的计划,为了尽快回国,他提前修完学业,回国接受沈氏。
09一开始并在尤麦的核心圈层,是阎冬给他出主意,严格来说,09是靠着模仿沈脩能上位的,一次之后,尤麦将09带回了国。
阎冬曾问过09,为什么一定要去。
09说,“我有一个弟弟,我只有那么一个弟弟。”
阎冬明白了。
他也是,他只有那么一个哥哥。
此后,他开始长达数年的部署,实在难忍思念之际,他买了只鹦鹉作伴,这只鹦鹉听过太多他想跟解安说的话,那是他孤独中的唯一慰藉。
漂泊的心,堪堪有了归处。
阎冬想,有些话可以让鹦鹉慢慢去跟解安说,某一天,解安会听到一只鹦鹉说爱他,他会知道,那是阎冬藏在时间里的爱。
再次与解安重逢,他记得。
霓虹灯下,解安的脸显得那么不真实,让他分不清楚到底是现实还是他虚构出来的人物。
但在与解安对视上的那刻,阎冬无比确定。
这是现实。
这是天堂。
与阎冬对视的那一刻,解安在想什么?
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离开那个令他难堪又绝望的酒店后,他来到了一处不算繁华的小镇,与M镇不一样的是,这里没有雪,这里没有因为冬天而欢笑的孩子,这也也没有因为糖葫芦被黏在羽绒服上哭泣的小孩,更没有一个看似耐心实则比他还会装相的大尾巴狼。
这里的空气充满了燥热,这里的人似乎被这燥热侵进了骨子里,说话做事都带着几分急躁,一开始解安并不是很能适应这里。
他想,他应该是被那雪乡惯坏了,否则以他的性子怎么会觉得这里是难捱的。
白槐被百川行安排过来是他在已经上了两个月学校之后。
白槐下车看到解安,明显局促了几分,显然百川行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解安对发生的事情并不排斥,他只是讨厌那个结果。
“没事。”
“你是想住宿还是在外面住?”
白槐想也不想说道:“你怎么住,我就怎么住。”
解安猜到白槐会这么说,两人漫步在这个陌生的小镇上,许是因为身边有了熟悉的人,解安竟然生出了一丝归属感,人真是可怕的生物,太会自欺欺人了。
两人路过一家录像店,解安还有心情跟白槐开个玩笑,“你要不要精进一下拍摄技术?”
白槐连连摇头,“我才不要,谁爱拍谁拍,我才不要拍。”
他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走走停停,很快将情绪投入到这个小镇去。
解安租了一间六十平的loft房子,三室一厅,解安将房间布置得跟那二层小楼一模一样,一开始白槐还不知道解安为什么要这么布置,后来在解安一次醉酒后,他慢慢明白过来。
白槐懂很多,懂大人的无奈,懂成年人的险恶,就是不太懂什么叫做爱情。
某天,他终于按捺不住询问解安这个问题。
解安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一整本理综真题交给白槐,“你将这本卷子某一张做到250分以上,你就知道什么是爱情了。”
白槐对解安的话表示怀疑,但还是接过了那本卷子,不知不觉,他步入了学霸解安的圈套之中,等他真的做到了250分,得来的不是爱情的真谛,而是理综的错题本。
“化学分数太低,生物这道题不是讲过吗?还有物理套个公式就能得分的问题,为什么还能错?”
白槐趴在桌子上无比抓狂,他欲哭无泪,“我不想知道爱情的真谛了,解安,你放过我吧。”
“恭喜你,你已经解锁了爱情其中一种模式。”
白槐:“啊?什么模式?”
“强扭的瓜不甜,但能吃。”
白槐白眼一翻,两脚一瞪,去他的爱情真谛,去他的物理真题,他要摆烂。
可等到成绩下来,看着自己排在班级第五名,白槐又觉得,领悟爱情还能提高成绩,这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十七岁的白槐天真,丝毫不知道十八岁解安的忧愁。
解安对于这个小镇没什么情感,但他还是会在每天晚上饭后出来逛逛走走,也许是因为期待遇见什么,也许是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发泄方式。
于是,他将散打捡了回来,继续训练。
□□的碰撞与接触并不能散发心里的燥气,在这座小镇待得越久,他便越觉得自己要被烧尽了。
直到某一天,白槐救回来一个女孩,她叫毕晓,毕晓很可怜,有一对重男轻女的父母,家里全是未开化的古老人类,对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孩非打即骂。
毕晓胆子很小,因为白槐救过她一次,于是将白槐当做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但白槐毕竟只是一个孩子,遇见了她家里那群牛鬼神蛇,最后也只有挨打的份儿,好在那天遇见了解安,要不然白槐的脑子可能真的就要见红了。
白槐见毕晓可怜,跟解安商量能不能给毕晓一个落脚点,在白槐看来,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解安没有拒绝白槐,毕晓就成为了他们的小跟班。
解安与白槐复读了一年,毕晓为此没少揣测他们,虽然她不喜欢自己的家庭,但不可避免地是,她已经习惯用她的家庭思维去思考事情,于是在得知解安与白槐的性取向后,她第一次对他们破口大骂。
看到两人冷漠的眼神,毕晓又伏低做小,祈求他们不要扔下她。
那天,白槐哭了。
不是因为被羞辱,而是因为愧疚。
解安安慰着这个比他小一岁的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挨骂吗?”解安揉了揉白槐的脑袋,“她脑子有病,她的话不用放在心上,马上要高考了,等考出去,就不用再理会她了。”
“有的人一辈子只能活在小镇里,不是小镇的错。”
白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有人开解白槐,但却没人开解解安。
临近高考,解安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挥洒的汗水亦或是其他都不能压抑住要崩塌的心。
于是,他在某天傍晚敲响了小镇上唯一一家心理疏导的店门,开门的人是个老大爷。
交谈中,解安得知,这家店是他儿子开的,而他儿子在一年前因为抑郁自杀了,而他之所以没有关闭这家店,是想弄清楚抑郁症究竟是什么。
本来咨询的病人变成答疑解惑的医生。
解安没兴趣将自己的经历告知一个不专业的“医生”,但老大爷的故事又值得同情,于是他留下了一笔钱,让老大爷出去走走,或许能得到他儿子没找到的答案。
从诊所出来,解安吐出一口浊气,这世上到底是谁在活得容易。
本打算回家的他,转头看见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画室,本来离开的,但他看着那霓虹灯闪烁的光芒,鬼使神差地踏上了前往画室的楼梯。
铁质的楼梯每走一下都在“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
掀开有些发黄的透明门帘,解安看清了画室的全貌,不算大的场地布满了画架,每个画架上都有一个奋笔疾书或者是思考构图的画手。
纸张上跃动的色彩将解安从燥气中剥离出来,他沉浸在其中,甚至连画室老板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发觉。
“抱歉啊,我们画室今晚已经预约完了,如果你想来画画,可以预约明天的。”
“你们这里教画画吗?”
画室老板是个寸头男生,穿着橙色的卫衣,给人一种新潮又前卫的感觉,不过一开口便能知道他年纪不大。
他被解安问得一愣,随即笑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来,加个微信,我朋友圈里有老师信息,你可以挑挑,不过不同的老师,价格不同。”
“又教画裸/体的吗?”
寸头一愣,“裸/体啊?”他为难地挠了挠头,“还真有一个,不过,他有点特别,你不一定受得了。”
解安:“有什么受不了?”
寸头将解安打量了一番,“你这种好学生,肯定接受不了。”
“他是gay?”
寸头再一次被解安的直白吓到,“你……”
“我也是gay,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不会打他的主意,让他可以放心,还有钱不是问题,一个月两万够吗?”
“够!您做老板椅上喝口水,我马上就叫他过来。”
这天后,解安有了个画裸/体的老师。
老师很尽职尽责,只是颓丧得有些不像话,但他画出的人体实在漂亮,只是他画得人体都没有脸,解安不是喜欢多问的人,直到他要离开小镇的最后一节课,他的老师率先按捺不住了。
“你不好奇这具身体上会有怎么样的一张脸吗?”
“不好奇。”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解安平静地看着老师,“我为什么要对别人的人生产生好奇与窥探欲,我又不想参与进去。”
老师:“……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诶,本来想让你问我,然后我就可以大发雷霆以此不用教你画画了。”
这下子轮到解安疑惑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想画画了。”
“哦,那正好,我要离开这里,本来想着之后画完后给你拍过去让你指点一下,既然你不想教了,那我就不多此一举了,再见,老师。”
解安收拾东西很是利索,老师几乎没反应过来,解安已经离开了房间。
老师立马穿上拖鞋,冲了出去,“……解安,记得结钱!!!”
解安摆摆手,表示他知道了。
解安离开了这个小镇。
步入大学后,解安变得更忙了,就连白槐也变得忙了起来,他们已经可以帮助百川行来分摊一些人物了,比如人脉交往,比如信息收集。
解安太忙了,忙到他忘记了自己的画笔,只是偶尔想起来,在脑子里模拟拿画笔描绘人体线条,描两下就要搁置,然后投入到现实生活中。
没人知道解安会画画,就连朝夕相处的白槐也不知道。
所以没人知道解安画得是什么。
只有解安自己知道。
他画得是梦中的阎冬,是记忆中的阎冬,是想象中的阎冬。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裸/体。
某一天晚上他做梦再次梦见了阎冬,又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评定的梦,噩梦吗?但是有阎冬,有阎冬的梦,解安都不想将它归为噩梦。
他来到自己的画室,看着墙上挂着的阎冬的裸/体画。
解安有些手痒,他开始画画,丝毫不知道外面狂风四起,吹开了窗户,雨被风吹得凌乱,等解安画完一幅画再回头看去时,阎冬的脸已经被雨水浸湿,看不清楚。
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要画上爱人的脸?
我的爱人从来不在画纸上,而在我的心上。
闪烁的霓虹灯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去往画室的路,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宿命感,有时候人天生要走一条路,跌跌撞撞亦或是顺顺利利都会走上去。
不同的霓虹灯,同样难以抗拒的宿命。
每一次抬头,解安都能获得生命的馈赠。
…………
其实,在看见你脸的那一刻,我想说的是:好久不见。
怎么变成狼狈的落荒而逃。
…………
其实,将你堵在巷子口的时候,我想做的事,疯狂的吻你。
怎么变成去嫉妒一条独占你嘴巴的丝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