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谢息尘的脸色很难看,但即使这样也没有对袁野发脾气,而是自顾自地往前飞,他和沈松枝已经沟通过了,知道那座庙在哪儿,离得不远,就在这个城市的市郊。
直到飞出了楼宇密集的城市,逐渐看到田野,谢息尘才开了口。
“伤好了吗?”
仿佛袁野一直在等待谢息尘说话,他话音刚落,就接了上来,“好了,很快,全部都愈合了,连疤都没有。”
“嗯,”他沉默了几秒,又说,“我在俞闻清身上埋的雷被激发出来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方法不对,他一觉得生气就激发了,不应该这样的。”
“会不会是和春天有关系?”
“也许吧,”谢息尘也说不好,“他下周要动个小手术,哎我一着急忘了问他有没有和他妈说了。”
袁野沉默了一会儿,才对谢息尘开口,“少主,要不我自己去也行,您回去吧,等晚点要是有什么事,我再跟您说。”
“那是翎枭,”谢息尘此刻化作鸟已经比人还要大了,脑袋和人也差不多,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袁野,“真有什么事,你是准备通知我去收尸?”
袁野终究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谢息尘说得是对的,面对翎枭,他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想到这里,他的心都钝痛了起来,连他都没有胜算,都不敢想象现在游璃的情况。
“别担心了,”谢息尘出声安慰道,“我和翎枭谈过一次,他不一定会对游璃出手,可能另有隐情。”
“嗯……”
发生在俞闻清身上的事让谢息尘很烦躁,他突然有些后悔,怎么回栖鸣山的时候没有和他老娘好好学个本事,就光嘴上占便宜了。
“少主,前面快到了。”
两只鸟收了下速度俯冲了下去,落到了那座庙宇的最高处。
他们能感受到,这座庙不简单,到处都是栖鸣山灵的气息,仿佛像一个栖鸣山在人间的据点。
谢息尘和袁野对视了一眼,正要往下跃去,被两声吱吱声给叫停了,回过头发现沈松枝正在屋檐的楼角处假装当神兽呢。
谢息尘对着他勾了勾手指,沈松枝就屁颠屁颠过来了。
“挺会找地方啊。”毫不掩饰的揶揄口吻,谢息尘一点没客气。
沈松枝用前爪挠了挠脑袋,对着谢息尘笑得谄媚,“嘿嘿,站得高,看的清,也……安全嘛,不过这几天可什么事都没发生啊,一点动静都没有,别说杀鱼,连鱼塘里的鱼我都挨个数着,一点错漏没有。”
“有没有别人来过?”袁野先发的文,“从外面来的。”
“有一个,是个小姑娘,真身是一只蝴蝶。”
谢息尘的眉毛抬了一下,“蝴蝶翅膀什么颜色的?”
“哎你别说,这蝴蝶真好看,来了这里之后连琉璃的光彩都淡了下去,我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要暗色过。”
真的是庄晓。
她来这里做什么?难道她和这些也有关?
谢息尘不得不联想到俞闻清学校里那些人做的梦,如果说有关梦的能力,除了庄晓,他也想不到谁了。
“你继续呆在这里,我和袁野上去看看,如果,”谢息尘拔了一根羽毛给他,“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你就回栖鸣山,去找谢天巳。”
“找找找主君??”
“怎么,不敢啊?”
“不太敢。”
“那你就不怕得罪我这个少主?”
“……怕,我去找主君说什么呀?”
“说她儿子要死了,下半辈子对她儿媳妇好一点。”
沈松枝的表情跟吃了一坨屎一样,非常艰难地回了谢息尘一句,“少主大人,您吉人自有天相,别奔命了,主君一发火,我们哪里还有活路。”
谢息尘懒得理他。
刚想和袁野一起跃下去,就从庙宇的最后一座殿里传出了如洪钟一般的声音。
“少主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被发现了,不过怎么声音这么熟悉?
谢息尘示意沈松枝尽快离开,等它跳走了之后,才对着袁野偏了下头,化作两只鸟飞到堂前,落地之际又化作为人。
门开了,是一个熟悉的人,翎枭。
“小爹,你怎么在这里?”谢息尘故作惊讶。
翎枭一愣,皱了皱眉,“你叫我什么?”
“小爹啊,”这种不要脸的话对于谢息尘而言说出来一点负担都没有,“你喜欢我老娘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看她也没人要,你俩迟早凑一块儿过,我提前练习一下。”
刚刚面色铁青的翎枭果然此刻放松了一些,谢息尘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翎枭问他。
“哦,我弟媳不见了,说是最后在这儿,我顺道来看看。”
“顺道?”翎枭的眼睛眯了起来。
“……弟弟碰到难处找哥哥,哥哥怎么能不管呢?”
翎枭啐了一口,对着袁野的下巴抬了抬,“你哪来的弟弟,他吗?”
谢息尘笑了笑,“是啊是啊,就是有点巧,你身后那个杂毛也是你弟弟吗?”
翎枭的身后,站着一只夹杂着灰棕色杂毛的鹰,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还发出了“咕咕”的威胁声,又瞬间要张口扑过来。
“蒋帆,退回去!”翎枭呵斥了一句。
谢息尘眯了眯眼睛,几乎是一瞬间化作了雷鸟,朝着这只鹰就劈了过去,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能够躲得掉雷电,这只鹰上有了一道浅浅的雷伤。
“深藏不露啊,”谢息尘的声音都阴鸷了下来,“老板。”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愣,尤其是翎枭,几乎是压着声音质问这只鹰,“你做了什么?”
谢息尘的嘴角一勾,对着袁野说:“我就说我小爹不一定知情吧。”
蒋帆没有回答,翎枭又问谢息尘,“你认识他?”
“认识啊,”谢息尘几乎都要笑出来了,“我在他那打工,擦擦桌子、搬搬椅子,再扫扫地,他一个月给我800块,就算不去好像工资也不会少给。”
翎枭转过头对着蒋凡,整个身体的怒意都要溢出来了,“我问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哥!!”蒋帆化作了人形,是樊江的样子,他几乎扑在了翎枭的身上,“凭什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个女人再厉害,也不能把你当成脚下的石头这么踩!!你为什么还要维护她的儿子?!这又不是你的儿子!!”
翎枭反手一巴掌抽在了蒋凡的脸上,声音怒得几乎颤抖,“我跟你说过,这些事不需要你插手!”
“可我看不下去!栖鸣山要不是你,早就荒了,死的死,逃的逃,谢天巳她管过没?!她只管把黑晶石击落下来,然后呢?还不都是你善后?!你有能力,有胸怀,为什么还要听她的?!”
又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闭嘴。”
“我要说!我就要说!今天你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说个痛快,千八百年了,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她心里根本没有你,看都没看过你一眼!!你还帮她护名誉、守天下,别说我了,任何一个从栖鸣山逃出来的山灵都看不下去,他们不想回家吗,他们愿意呆在这里做窝囊的人类吗,哥!!你清醒一点!!!”
翎枭的手上已经迅速聚起了许多黑气,几乎捏成了一个黑色的球,就要转身向蒋凡砸过去。
谢息尘直接落了一道大雷下来。
他假装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连说话的声音都慵懒,“两位大叔,你们有什么矛盾稍后自行解决,我是来找人的,帮个忙呗?”
袁野惊讶得嘴都微张了一些,听见谢息尘开口,立马上前对着翎枭作了个揖,“翎枭大人,不知您有没有见过一条锦鲤。”
翎枭本不想回答,但谢息尘一直盯着他,生硬地开了口,“没见过。”
袁野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此时也不怵了,抬头直直地盯着翎枭的眼睛,“我……还没说是哪一条。”
翎枭明显愣了愣,谢息尘突然就笑出来了,笑着笑着表情就凶狠了起来,“小爹,我敬你对我老娘情深义重,但他对那条鱼也一样,找不到是不会离开的,我也是。”
“情深义重?”翎枭没接谢息尘的话,反而另起了个话头,他对着袁野说,“你和那条鱼天壤之别,忘了你自己的家族的规训了吗?”
“……我决定侍奉少主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和雪雁一族没关系了。”
“没关系?”翎枭咬了咬后槽牙,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瞪了蒋凡一眼。
“是的,雪雁一族妄图谋害主君,我劝说不成,我已经和他们断绝关系了,”袁野的眼神几乎带着一些哀求,“翎枭大人,请把那条金色锦鲤还给我吧。”
站在堂前的四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天算不得黑,却好像这里更暗,连光都有些透不进来。
“还给他。”翎枭对着蒋凡说。
没想到这次蒋凡答应得倒很痛快,谢息尘皱了皱眉,总觉得事有蹊跷。
“跟我来。”蒋凡往前走了两步,谢息尘和袁野一起跟了上去。
这座庙宇和其他普通的寺庙不太一样,竟然是全木质结构的,谢息尘注意到,每个建筑的边缘都立了一根极高极粗的铁棍,他总感觉不太对劲。
从后堂穿过正殿,面前是一座平地而起的石桥,石桥的底部云雾缭绕,看不清底部到底是什么东西。
翎枭在殿前没有再动了,只有他们两个跟着——现在应该叫蒋凡,走到了桥面上。
蒋凡伸手轻轻一抹,桥底那抹雾就慢慢褪了下去,如拨开明月上的云雾一般。
接着……底下几乎密密麻麻、占满了整个水池,连游动都困难的,都是金色的锦鲤。
蒋凡勾起了唇角,笑得丧心病狂,“你说的是哪条?”
袁野瞬间就向他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