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俞闻可从洗手间出来后,直接扑到了俞利凯的怀里,小脸狂蹭,还咯咯咯地笑,“你回来啦!欢迎回家,哥哥今天也回来啦!”
“哎小可,”俞利凯虽然腿脚不利索,但抱着俞闻可却是很仔细的,“一天没见了,想不想爸爸呀?”
“不想!”俞闻可一边别过了头,一边跳了下来,又扑到了俞闻清的怀里,又回过头对着俞利凯做鬼脸,“爸爸臭!哥哥香!”
“眼里就只有你哥哥!”俞利凯笑骂着,看着俞闻可眼睛里都是欢喜。
一家人都坐在一起,谢息尘这才注意到,俞闻清和俞闻可都长得更像杜冉一点,俞利凯粗犷、骨架自大,但兄妹俩都是小骨架,皮肤也光洁,眼睛是随了杜冉的,就是俞闻清的鼻梁要挺括一些,也就只有鼻子和嘴稍稍有些像俞利凯了。
“好了,你跟小孩子计较什么。”杜冉拿了筷子出来,把身上的围裙也卸了,还特意拿了一瓶饮料,“小谢,不好意思啊,家里简陋,没什么招待的,要不喝点可乐?”
他自小根本没学过什么待人接物的道理,对着学校里几个横行霸道的有更横的办法,杜冉的这个示好,直接让谢息尘愣住了。
俞闻清起身把饮料接了过来,“谢谢妈,我来倒。”
杜冉手上一顿,也只是哎了两声交出去了,和俞利凯对视了一眼,便没再主动和谢息尘搭话。
这顿饭只有俞闻可是吃得高兴的,就是吃着吃着,要蹭蹭妈妈的手,爬上爸爸的腿,还要哥哥抱在怀里,谢息尘完完全全像个外人。
吃完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就想起来帮着收碗,被杜冉客气地拦了下来。
俞利凯叫了俞闻清去主卧,谢息尘和俞闻可留在了客厅里。
可能是一下午加上一顿饭的功夫让俞闻可觉得谢息尘并不是坏人,她此刻愿意和他坐在同一个沙发上,还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嗯?”谢息尘抿了个笑看了过去。
“哥哥,你为什么不回家?”俞闻可边玩着手指边问道,“每次放假我都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我喜欢回家!”
“啊……”谢息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哥哥,好像,没有家啊。
“哥哥说你们寒假要放一个月呢,你一个月都不用回家的吗?”
俞闻可得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嗯。”
“你不想家吗?”
“也不是吧,”谢息尘脑海里先是印出了俞闻清的宿舍,又闪现出了栖鸣山的景象,黑晶四起、雷云密布,“我没怎么回过家。”
“不想去看看吗?”俞闻可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我妈妈好厉害的!有的时候我只是出去上了个学,家里就变干净了,还会多一些好玩的东西!”
谢息尘没说话。
“唔……爸爸和哥哥怎么还没说完话,小可好困……”
她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脑袋也彻底枕在了谢息尘的腿上,幸好沙发上还有俞闻清下午给自己拿的毯子,他够了过来盖在了俞闻可的身上。
他学着之前俞闻清对他的那样,轻轻拍着俞闻可的背,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不一会儿,俞闻清就从卧室里走出来了,刚想和谢息尘说话,就看见谢息尘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便会了意,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慢慢抱起了怀里的睡着的妹妹,送进了主卧里。
再出来的时候,伸了个懒腰。
谢息尘很少看到俞闻清在宿舍做这个动作,他不禁内心起了疑问,是因为在家里吗,因为在家里,所以才可以这么放松。
家,到底是什么呢。
“阿尘,”俞闻清坐到了谢息尘身边,笑了笑,“我爸不是故意对你冷淡你的。”
“没事,我没觉得叔叔冷淡我。”
“骗人,”俞闻清笑了笑,“这我还感觉不出来,那就是真呆子了。”
谢息尘无奈笑了笑,“没事,我在学长身边就好了。”
“我从小就心软,见什么都救,小猫小狗还有蚯蚓,我爸不愿意让我去读研究生,老说是家里没人挣钱,其实我知道,他更担心我去大城市被人骗,尤其是你这种大少爷。”
“我哪里少爷了。”谢息尘皱了皱眉,自己明明是俞闻清一手带大的,怎么就是少爷了。
“出手就是一千万,不是少爷难道是老爷啊?”
方才心里还有些憋闷的谢息尘突然就笑了,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俞闻清说俏皮话,以前就算是关心,好像也没有这么亲近。
他打量着俞闻清的脸,嫩白谈不上,干净倒是真的,就是最漂亮的眼睛,被一副大黑框眼镜给遮住了,星光加了镜片的折射,好像就没这么璀璨了,他忍不住上手捏住了一侧的镜腿。
“闻清……”谢息尘几乎是呢喃,“你有没有想过,不戴眼镜?”
“为什么?隐形眼镜很贵,戴着也不舒服。”
谢息尘觉得有些可惜,“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但要动手术,更贵,”俞闻清都笑出了粒粒嫩白的牙,“没事啦,戴眼镜也只不过有一点点不方便而已。”
“可我想直接看你的眼睛。”
话说得太快太顺,分寸就不好掌握。
俞闻清也愣住了,想躲,可手已经被握住了,就藏在毯子的下面,用力往外抽,可怎么也动不了,谢息尘的眼睛里好像有旋涡,只是和他这么对视着,就感觉手心都在发麻,还有些丝丝拉拉的麻意钻进了皮肤,顺着静脉到达了心脏。
“放……放开我。”
他再想用力抽的时候,谢息尘竟真的快他一步把手放开了,俞闻清不明白为什么,心脏好像往下坠了半格。
“我去铺床。”俞闻清站了起来,往他自己的房间走去。
谢息尘的声音追在他的后面,“谢谢。”
刚刚还是快走的脚步慢了下来,只停了半秒,就往房间里走去了。
谢息尘仰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直射的光落进了他的眸子里,隐隐显出了一些紫色,他深深叹了口气。
他以前能够坚定地认为俞闻清就是他自己的家人,那间简陋的宿舍就是他的家,可在和俞家人相处的这几个小时下来,他彻底明白了。
他和他们都不一样。
不是自己能够变成人,就抹去了他是一只鸟的事实。
可他的同类也不是雪雁、不是锦鲤、更不是松鼠。
将世界倾倒,也只有栖鸣山的谢天巳,和自己相同了吧。
那她孤独吗?
他们都不知道她已经多少岁了,是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吗?
在我出现之前,是不是只有她一只雷鸟呢?
在我出现之后……
她会不会觉得好一些?
会的吧,起码,多了一个同类,不是吗?
谢息尘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已经不会再去扎插线板逼自己长大了,内部的能量越积越多,如果完全释放的话,自己已经能比袁野那只成年雪雁还要大两倍了。
可为什么还说我不是完全体?
我为什么要成为完全体?
我只是想做一只俞闻清身边的鸟而已。
“吱吱。”
他抬了抬手臂,往下瞥了瞥,看到站在沙发扶手上的沈松枝。
“偷跑出来的?”
沈松枝挠了挠脑袋上的耳朵,又抖落了两下,鼠鼠嘴往两边翘了翘,硬是扯出了个笑来,“我每天晚上有放风时间。”
“你还挺规律。”
“那是的,少主大人,您有什么烦恼吗?”
连一只松鼠都看出来本大爷有烦恼了啊……谢息尘不想搭他的茬,反而想起来了件事,“俞闻可能听见我们之间的对话?”
沈松枝点了点头,吱吱了两声。
“为什么?她又不是栖鸣山的山灵。”
沈松枝没着急回答,特意往主卧方向看了看,看到她睡得正香,才转过头来,爬到谢息尘的肩膀上小声说道:“您不怎么和人族打交道不知道,他们的小孩儿大多都能通小动物的语言,过了一定年纪,长大了,自然就听不见了。”
“不是生病?”
“自然不是,您放心吧,我都见过好几个了。”
“见过好几个?”
“嘿嘿,不瞒您说,”沈松枝挠了挠自己的脸,“就是俞闻可救的我,那会要被几个小孩欺负坏了,拿绳子绑着我的脖子让我爬树,又给我扯下来。”
谢息尘皱了皱眉,对这种方式表达了厌烦。
“不过他们大多没有恶意,就是小孩子玩性大,玩过头了就比较危险,小可把我救下来之后,跟我说她听见我喊救命了。”
“他们这一家子,倒是心软。”
“可不是,俞利凯也就表面功夫,就那张嘴厉害。”、
沈松枝似有似无地点了点他,谢息尘朝他看过去的时候又露出了谄媚的笑,便回过了头去。
谢息尘不着痕迹地问了一句,“你在这呆多久了,不回家看看么?”
刚刚还站着的沈松枝也慢慢坐了下来,把尾巴垫在了屁股下面,又从底下捞了上来抱在怀里,连尖细的声音都低沉了下去,“我没有家了,那会要不是我趁着山门开溜出来玩,可能也没有我了。”
“你回去看过了?”
“没有,”沈松枝摇了摇头,“但我有个空间袋,以前用这个和我的家里人联系,他们没再给过我回应。”
“……嗯,”谢息尘想了想,追问了一句,“多久前的事?”
“记不清,好多年了。”
“你这么老了啊?”
“看不出来吧,我们鼠鼠就是青春永驻的啊。”
“吱吱——回来睡觉了。”
杜冉的声音从主卧传来,沈松枝就站起来了,蹦蹦跳跳地下了沙发,临进门前,转过身对谢息尘说:“少主大人,我等着您带我回栖鸣山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