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从灶房里走出来，端着东西，看见许青灵，小小地啊了一声。
“青灵，你……你回来了？你快坐，我……”
许青灵走上前，接过姜南枝手里的碗，“辛苦你了。”
“没……没有……”姜南枝红了脸，微微低下头，“不辛苦，都是很轻松的活……”
把碗放到桌上，许青灵忍不住再次环视一圈大变样的院子。
除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之外，此刻，她心中更多的是欣慰。
原本以为按照姜南枝胆小谨慎的性格，估计给了钥匙，来到这里，也只会傻愣愣地待在院里，不敢进屋。
没想到还是蛮不错的嘛，甚至能到她卧室里把被子抱出来帮她晒一晒。
这是好征兆啊！说明姜南枝在她这里能得到很高的安全感，所以不会那么束手束脚。
两人坐在桌边安静吃饭，许青灵正准备跟姜南枝聊聊今天杨校长说的那些东西，但转念一想，聊这个也许只会让姜南枝害怕，便改了话题。
“南枝，下午我们去山上摘山楂吧？”
“好。”姜南枝乖巧地点点头，“你喜欢吃吗？”
“还行。这会儿山楂多，弄回来我们可以自己做点吃的。例如糖葫芦啦、果丹皮啦、山楂糕啦……”
“糖……糖有点贵……”姜南枝闷声道。
许青灵露出个笑容，“那倒是。但没关系，我们可以自己做点糖出来，也不一定非要白糖。”
这会儿，她有些庆幸来蓝星来得晚。
因为蓝星在两年前，许多的东西都需要凭票购买。
跟地球的历史不同，这会儿的蓝星虽说也还处于票证时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物资正在被移出凭票证才能购买的名单里。
例如白砂糖、肉、棉布等，从去年开始，不用票也可以光明正大在市场上买到，但价格要比有票贵上一点。
上次她去逛集市，白糖有票五毛一斤，没票八毛五分一斤，价格确实高得吓人。
姜南枝不知道许青灵的办法是什么，但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张带笑的脸，就觉得无比心安。
两人吃完饭收拾完，便拿上筐和背篓，还有一把砍柴的刀，向山上走去。
这会儿山里野果正多，除了山楂，还有不少板栗。靠山而居的一个好处就是只要勤快，一年四季都能在山里头找到储备粮。
进山的路早被村里人踏得平展，没费什么力气，许青灵便在姜南枝的带领下来到一片山楂林里。
这片山楂林很奇特，只有五六棵山楂树，但每棵都不算小。
许青灵将手挡在额头上，遮住阳光，仰头望向山楂树，不禁哇了一声。
茂密的枝叶在风里摇晃，跟红艳艳的果子组合起来，再配上这清风白云的天，当真叫人心旷神怡。
“没想到果子还有这么多。”她放下背篓，“我还以为应该没剩多少了。”
姜南枝很开心，声音虽小，但语气轻快，“红果很酸，大多都是孩子们来摘，有的吃，有的拿来玩。”
“其实也可以拿来做罐头嘛。”
“想把红果做好吃要用白糖，白糖很贵。”
许青灵立马懂了。
这个年份，那些繁华的地方物资尚且比较紧缺，人们的生活水平也相对一般，更何况红花村这山沟沟。
两人开始动手，这时，许青灵才知道自己跟姜南枝究竟有多大差距。
论打人，十个姜南枝也不及她。
但此刻，姜南枝爬到树上，怀里抱着竹篮，那双瘦骨嶙峋的手一探一掐，一捧红彤彤的果子就丝滑地进了篮子里，不带柄也不带叶子，干干净净。
反观她，拿把刀勾住枝丫，粗暴地扯一把山楂下来，又有断掉的枝条又有叶子，之后还得费心思去把枝丫挑出来。
她扯下来乱糟糟的半篮子果子时，姜南枝已经弄好一篮。
看着姜南枝准备下树，许青灵连忙放下刀跑到树下，“来，篮子给我。”
接走篮子后，姜南枝灵巧地下了树，来到背篓旁边，看着许青灵那半篮连枝带叶的果子，她愣了一下，随后眼睛弯弯，有了笑意。
原来那么厉害的女孩儿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望着姜南枝眉眼带笑的样子，刚把山楂倒进背篓的许青灵怔了怔，忽然道：“别动！”
姜南枝被吓了一跳，直挺挺地站着，“怎……怎么了……”
许青灵来到篮子边，东翻西捡，最后拿出一根挂着两个山楂三片叶子的枝条，将它穿到姜南枝的辫子上，拍拍手。
“嗯，嗯，不错，正好合适。”
边说，她边后退几步，两只手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个框来，抬到眼前，把姜南枝框进这个长方形中，“哎呀，真是个漂亮的小妹妹啊。”
听到这话，姜南枝羞红了脸，低下头，双手紧紧扣在一起。
那两颗别在头发上的红色山楂就那样，正正好地垂在她的脸颊边，与她的羞涩交相辉映。
阳光透过树的枝叶，被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她身上。
从手指比出的“相框”中看去，许青灵忽然愣了，怎么也移不开眼。
背景的树干是棕褐色，果子是红色，枝叶是绿色。而姜南枝穿着一身褪色到近乎灰白的衣裳，站在色彩如此鲜明的背景中。
她是主体，却又不太像主体。至少跟周围那些明艳的事物比起来，她是如此不惹眼。
可她就站在那里，站在琉璃似的日光下。瘦弱的肩，灰白色的衣裳，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和尘埃般的命运与存在感。
在纷繁复杂的背景中，她好像个被时间涤去了颜色的……艺术品。
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树下。
还是许青灵先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放下手，“那个啥……我……我们再摘点……”
“嗯，好。”姜南枝忙不迭地点头，拿起空篮子爬上树，这才感觉心跳逐渐平复了不少。
直到装满了两个篮子和一个背篓，两人下山的路上，才恢复之前有说有笑的模样。
许青灵四面漏风的城堡坐落在村子北边的山坡，旁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地方，还有其他几户人家。
此时，她和姜南枝从山里回来，快到家时，忽然听到某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有在哭的有在喊的。
定睛一看，是她的“邻居”李建业家传出的动静，那边坝子里有不少人围着，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走，我们放好东西去看看。”许青灵快步朝家走去。
把山楂丢到院里后，她就一路小跑来到李建业家。还没靠近，就听到了嚎啕。
“爹啊！你咋这糊涂嘛！”
“老张呢！老张咋还没请过来！人去哪了！”
许青灵挤进闹嚷的人群里，“各位叔各位婶，发生什么事了这是？”
见到许青灵，其中一位村民连忙拍大腿，满脸焦急，“小许，不得了了！你李六爷喝农药寻短见了！”
“喝农药？”许青灵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往里钻。
坝子里，李六爷的大闺女正嗷嗷哭着，孙子提了棉被出来。
“车呢！驴车咋还没来！赶紧送卫生所！”一位帮着照顾李六爷的大叔急得满头是汗，“老赵啊！老赵不来谁知道咋处理嘛！”
“老赵跟他媳妇今天去别村了！”
“哎哟！他这个老赵！早不去晚不去！咋挑了今天这个日子去嘛！”
许青灵窜进中间，在大家的注视下跑到李六爷旁边，看了一眼，扒开眼皮查看昏厥情况。
发现李六爷还有些许意识，她来不及多想，喊李建业的大儿子，“大良哥，快，快去拿肥皂和点水来！”
“我，我们家木得肥皂！”李大良也急得不行。
“我家有！我去弄！”好几个村民都热心地准备帮忙。
许青灵一看，好像都是河对面的人家户，连忙起身，“没事没事，我去弄肥皂水。大家别愣着，快把六爷背着往村口跑，一会儿让驴车去追！
“快！别耽误了！越早送去医院越容易得救！”
说完，她飞似的朝家跑。
许青灵的话让大伙找到了主心骨，也不再原地傻等了，几个汉子跟着，准备轮换将李六爷背出去，妇人们也慌忙找棉絮枕头垫子追上去。
一把年纪的老头，驴车硬成那样，山路又陡，不给垫好，等到了医院骨头都得颠散。
姜南枝也有些焦急，但不知道还能帮忙做点什么。想了想，她紧随许青灵的脚步回家，找出大搪瓷缸，装上锅里还有些许余温的凉白开。
刚才大家走得急，好像没有人给老爷子带水。
许青灵已经和好了肥皂水，装进买回来打算放猪油的搪瓷盆里，正准备往村口跑，忽然想到什么，“南枝！南枝！快弄上……”
恰好这时，姜南枝从灶房里出来，抱着个搪瓷缸，小脸上写满担忧。
“……这里面是装的水吗？”
“嗯。”姜南枝点点头。
许青灵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这个小妹妹真的处处都考虑得周到，“快，我们追上去。”
两人抱着水往村口跑。
追上时，李六爷才被人背过河。
“快快快，把六爷放下来！”
得益于强悍的身体素质，许青灵以这种速度跑了一大截，停下来也有力气继续动弹。
大伙连忙拿来褥子垫到地上，把李六爷放下。
许青灵上前，在众人的配合下把肥皂水给李六爷喂下去。
喂了小半盆，李六爷头朝外一转，哇哇开始吐。
这时驴车也赶来了，大伙七手八脚把老头弄上车，边让他把农药吐出来边上路。
许青灵和姜南枝也在车上，跟着帮忙。
等老头已经吐不出东西时，许青灵拍着背给顺气，姜南枝则拿勺给老头不断喂水。
“再喂点，越多越好，把肚里残留的农药稀释一下。”许青灵嘱咐道。
又喂了几勺，老头明显已经缓过来了，摆手唔吱，这才停下来。
“爹哟！”李六爷的大闺女李翠红哭喊着，“你咋了嘛！咋要做这种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