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叶。”
“盈叶？”
“啊！”何盈叶回过神，歉意地低下头道，“对不起同桌，刚刚走神了。”
“没事的盈叶。”同桌摇头，趁着何盈叶发呆的空隙他已经帮她收拾好东西，带着她走到了门口。
何盈叶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了背包，确认琴谱都已经放在里面了，她抬起眸：“那再见啦同桌，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
“这不过是小事。”同桌推脱道，他的眼里发出明显的不舍，“你路上要小心。”
“嗯嗯，管家来接我，不会有事的。”何盈叶双手挥着，在同桌的注视下走上了管家的车。
“哦对，你到家了记得给我报个平安，最近坏人很多的！”上了车的何盈叶突然想到什么朝同桌喊道。
同桌突然轻笑了一下，接着大声道：“好！”
坐在车上的何盈叶重复回忆着刚才的所学到的指法，在自己的大腿上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
她看着窗外，思绪逐渐飘远回到那一天兄妹二人对于钢琴的对话。
那天的何少爷，把她强硬地从钢琴前拉走了，表情冷冽得就像是在贯彻着什么信仰。
但......何盈叶始终很在意他听到那首歌时脸上的神情。
她敢肯定，不管那信仰再强烈，何少爷的心也一定在那一刻动摇了。
何盈叶的手缓缓按上自己的手提包，隔着布料抚摸着里面的琴谱。
虽然按照直觉去做了。
但......这份琴谱，真的能派上用场吗？
何盈叶回到家，何少爷正在客厅里等着她回来。
他一如既往地接过何盈叶的背包，温声道：“今天和朋友玩得开心吗，都干了什么？”
何盈叶点点头：“嗯嗯，就是去商业街逛了逛。”
“哥哥。”何盈叶打开包拿出了一只陶瓷娃娃递给了何少爷，这是她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个橱窗看到的，觉得很像他便买了回来。
“还没有单独送过你礼物，这个送给你。”
何少爷呆滞地接过了那只正在哭泣的陶瓷小人，手指缓缓摩挲着上面的靛蓝色泪珠，仔细感受着陶瓷微凉的温润触感。
他眼神闪出柔和璀璨的光。
“谢谢盈叶，我很开心。”
*
今天的餐桌也是一如既往的寂静。
何盈叶放下餐具，不经意地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对面的何少爷。
目光相会之际，她扭头刻意回避过何少爷询问的眼神。
何盈叶深吸一口气，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向一旁的母亲沉声问道：“妈妈，我能看看您那边的相册吗？”
何少爷的视线刹那间凝固，他紧紧盯着何盈叶的脸庞，嘴唇颤动，似乎什么东西在眼中破碎，他暗下眼眸，将目光移向了母亲。
“不行。”母亲很干脆的拒绝了。
*
晚饭后的何盈叶坐在房间的桌前，不知在思索什么。
“咚咚”
“小姐，您在吗？”是管家的声音。
何盈叶回过神，站起身打开门：“怎么了管家叔叔？”
管家微微鞠躬，语气恭敬：“是我个人的一点请求，小姐，请随我来。”
“啊......好的。”虽然有些不解，但何盈叶还是默默跟上了管家的步伐。
管家带着何盈叶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让何盈叶站在原地，然后自己走到桌前，打开抽屉，将一个用布包起来的长方形物品拿出来递给了何盈叶。
“我猜，这是您现在需要的。”他这么说道。
他的声音带着鼓励，在管家的目光下，何盈叶缓缓掀开了那层布，露出了里面被静心保存的相框。
何盈叶惊呼出声：“这、这是——”
“这是佣人打扫时偶然发现的，他本想交给主人，但是被我拦下了，因为我觉得，您和少爷总有一天会需要的。”
管家的声音飘摇，带着惆怅，似是意有所指：“毕竟，只把记忆留给一个人，也太残酷了。”
何盈叶惊讶地看向那微微泛黄似乎极有年份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副简单而温馨的画面，青年手指放在琴键上，他面容清隽，眉眼与何少爷极为相像，此刻他正一边弹奏着乐曲一边扭头苦恼地笑着，嘴巴轻启似乎在安慰一旁的人。
而照片里另一个矮小的身影，坐在青年的腿上，脑袋微微低垂，脸庞鼓起，只别扭地转头看向琴键上的手避开了青年的视线，何盈叶认出他就是幼时的何少爷。
“以前，每当少爷不开心，先生都会给他弹钢琴。夫人最喜欢记录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照片她曾经拍过数十张。”
“这或许只是遗落的一幕......”
管家轻声道。
“是吗......”
何盈叶看着照片里那张内容十分眼熟的琴谱，脸上露出一抹释怀的笑意，仿佛终于找到了什么关键的钥匙。
她朝管家鞠躬：“谢谢您，这就够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小姐。”
何盈叶摇头：“这照片可以让我带走吗叔叔？”
“当然，当然！”他的眼角沁出细碎的微光，似乎已经等待这一天很久很久。
*
第二天早上，何盈叶没经过何少爷同意就直接打开了他的房门。
“盈、盈叶。”坐在桌前的何少爷一下子站起，目光闪躲，慌乱地唤道何盈叶的名字。
“听管家说，你早上出门了？你回来了就好......”
“哼，原来你还知道我出去了。”何盈叶双手抱胸，颇有一副来算账的样式，她眼神眯起，冷道，“胆小鬼，你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敢和我讲话，今天知道我出去了也不在门口等我！”
何少爷垂着头一言不发，一副任由她定罪的模样。
何盈叶看着他这幅样子，忽然露出一抹坏笑：“你知道我干嘛去了吗？”
何少爷默默摇头，等着何盈叶告诉他答案。
“是吗......那就算了。”何盈叶好脾气道，“就算是笨蛋，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
在一片沉默声中，何盈叶忽得上前抓起了何少爷的手，向外走去。
“不要怕。”
“我有礼物送给你。”
她这么说道，同时动作变换紧紧握住了何少爷的手。
随着二人的脚步，越靠近那个地方，何少爷的脚步就越沉重，呼吸也变得急促，他似乎知道了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他的手渐渐缩紧，直到意识到妹妹可能因此吃痛才恍然刚觉般瞬间松手。
但何盈叶总是那么迁就他，就连此刻她也只是默默地用大拇指来回摩擦着他干燥的手背，让他重新鼓起勇气，将手继续放回到她的掌心，直至再次没有一丝缝隙。
何少爷眼眶低垂，遮盖住自己一定变红了的双眼，他知道自己在害怕，在留恋，有时候还很讨厌，讨厌她，讨厌她的笑靥，讨厌她的冷语，讨厌她总是孩子气地故意逗弄着他，讨厌她总是不爱说破让他有时想要一起沉迷，有时又在担心与害怕里崩溃得想要把一切呐喊给自己判个死刑，他对这预感如此鲜明。
但他最讨厌的还是他自己，只因他最了解的是自己。
“不要......”
而在“他”里，他最讨厌自己的懦弱。
何少爷站在了原地不肯再向前，他清楚地意识到不管是什么他都不要面对，坏的东西是可怕的，而好的东西只是在为坏的东西做铺垫，光是不安的预感就足以把他吓死，连连退回巢内。
他恳求道：“我们回去吧，求你了盈叶。”
“不要！”她的目光哀伤又坚决。
“为什么.....”在说出口的瞬间他就开始哭泣。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为什么，总是要逼我.....”眼泪如线般垂落，他无声地垂泪，恍若崩溃般独自喃喃着，说出口的瞬间又因为心头的懊悔而痛苦不堪。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他只能像个机器一般重复着，只因嘴里有话说着就不会再想那么多。
“不要！！不要！不要！”何盈叶的声音随着哽咽逐渐变弱，她知道自己也哭了，“明明我才要讨厌你......！”
“我想要了解你，我想要知道你，说着谎话漏洞百出的你，喜欢哭的你，喜欢逃避的你，装模作样的你，努力扮演着好哥哥的你，我全部都喜欢，就算你烂成一摊泥也好，就算你像看别人那样冷眼看着我也好。”
“因为，我爱你。”
“兄妹也好，不是兄妹也好，你从始至终害怕的都是自己的臆想！”
何盈叶终于说出了何少爷最害怕的事情。
在一切尘埃落定的瞬间，他才恍若刚睡醒般抛却了所有烦恼。
为什么是现在？
他想问。
但看着何盈叶的眼泪，他生生止住了话语。
如果世界毁灭，如果这就是最后，那在那之前我一定要看到你真正的笑容。
她想说。
但她无法说出口。
恐惧压力怀疑，从系统出现开始就隐隐压迫着何盈叶，这是她给自己设的最后一道抵御线。
对于她来说，尚未完结，她才有动力去前进，只有完结，她才有勇气放手去做。
“我有礼物送给你。”何盈叶又说了一遍。
她擦去眼泪，但眼底仍有新的晶莹升起，她灿烂地笑着：“是你最喜欢的‘礼物’，不期待吗？”
何少爷用袖口擦去了何盈叶的泪水：“......是啊，我明明最喜欢你送的礼物了。”
“我们走吧，盈叶。”
“嗯，走吧，哥哥。”
不管未来如何，让他们一起跨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