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秦可意升任组长头一天的战绩就是开除一个已经在公司三年的老油条。

当天开除，当天走人。

那人走的时候抱着一堆东西骂骂咧咧，嘴脸难看：“等着瞧吧，我肯定让你在这行待不下去。”

他入行少说也有十年，积累了一批人脉，在小圈子里说话也比较有分量。

在他看来，秦可意不过是刚入行的小牛犊，居然敢拿他开刀，他一定让秦可意知道什么叫做踢到铁板。

他在办公区赖着不走，继续污言秽语，问候秦可意的十八代祖宗。

吃瓜群众无心工作，手放在键盘上装忙，实际都伸长了脖子听人在骂什么。

秦可意升任后有了独立办公室，他身长玉立，抱着胸站在门口：“好，我等着。”

他接着说：“不过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是我先待不下去还是你先进局子。”

那人的骂声被堵在喉咙口哽住，他扫视一圈周围的吃瓜群众，语气弱了不少，犹如强弩之末：“你们也等着吧，现在被踢走的是我，将来就是你们。”

黎安已经在办公室听了十分钟，被吵得头疼。开门看了眼，靠在门口冷冷道：“既然被开除了就赶紧走，不要影响大家办公，再不就我叫保安上来‘请’你走。”

那人不敢对着黎安骂，只狠狠地瞪着她，一腔怒火地走了。

办公室又恢复平静，黎安习惯性地朝秦可意招手：“你来一下。”

秦可意拧了拧眉，没犹豫就过去了。

黑色的门“啪”地关上，隔绝了众人探究的视线。

“助理变对手，你们说他们会聊什么？”

“我估计啊商业机密吧，不是我们这种小喽啰能知道的。人家新上任第一天就找老人开刀，说不定就是提前商量好的，让秦组长立威呢。”

“有道理，不过刚cue到的进局子是什么？有我漏掉的瓜吗？”

“听说……”

黎安的办公室里，她给秦可意倒了一杯红茶：“那个人怎么回事？”

秦可意这人长得冷酷，天天骑个摩托，但意外地在生活习惯上很传统。

黎安几次从他工位经过，都看到了他桌上的国产茶叶和传统风格的小摆件。

“行贿受贿，敲诈勒索，猥亵……”

秦可意声音清冽，说了一长串罪名，可以说是五毒俱全，比上一个走掉的方哥还厉害。

黎安对那个人没太多印象，只记得那个人在她面前挺老实的，人也清秀，看不出来像是会做那些肮脏事的人。

看来藏得很深。

公司在业界越做越大，混进来几个老鼠屎也无可避免。

黎安给自己倒了一杯美式，她的注意力没在那些内容上，全在他好听的嗓音上。

隔了一晚，不知何缘故，她看秦可意，越看越觉得他在发光。

像在幻境中那样。

黎安抿了一口浓黑的咖啡液，比她小时候上的培训班还苦。

做了一晚上的梦没怎么睡好，她现在随时都能两眼一闭睡过去。

她往自己的杯子了加了些冰块，冰冷的咖啡液顺着喉咙直线地滑下去，凉到了骨子里。

爽。

黎安向后靠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一针见血：“和老板早就商量好的吗？”

那个人的罪名不少，秦可意一个新人不可能升任后一夜之间就拿到所有的证据，只可能是有人已经盯了很久，早就准备好了拿他杀鸡儆猴。

她在国外那会儿，秦可意和老板交流那么密切，应该就是那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吧。

老板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公司进了老鼠屎要早点踢掉，不然早晚会坏了公司在业界的口碑。

但这么做，也可能会伤了一些在公司的老人的心。

他们替公司开疆拓土，但其实老板一直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暗地里做了几手准备。

有的人可能会寒心。

所以得罪人的事交给秦可意这种刚进公司不久的新人最好。

老狐狸自己唱白脸装成大好人，美美地藏在后面，脏活累活都交给被人来做。

黎安冷哼了一声：“其实是老板想开除他，不是你，对吗？”

秦可意大大方方地承认：“老板早就发现他背地里搞小动作，已经关注他很久了。老板本来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最近大客户的投诉信都发到他邮箱了，他不能再装看不见。”

经纪人的工作性质在其他行业来说，和销售差不多。

有人从中捞点油水是无法杜绝的事情，大部分时间老板都会当做不知道。只要做得不要太过分，他都不会管。

毕竟比起他们捞的那点苍蝇肉，只要他们能给公司带来更多的合约，那都不算什么。

就像老板早就在员工大会上说过的，只要有他一口肉吃，就会有大家一口肉汤喝。

“所以，最后还是因为客户投诉？”

“嗯，至于其他的都是多增加一点筹码。”秦可意点头。

现实就是残酷，老板看不见被猥亵被侵犯的员工，只看到了客户的投诉信。

有时候黎安甚至怀疑老板是不是已经没了人性。

在他那里，能让他心旌动摇的只有利益。

秦可意喝光了黎安倒的茶：“是不是觉得很残忍？我是说老板。”

“你以后会这样吗？”黎安想不到更好的措辞。

“当然不会，”秦可意放下二郎腿，微微向前倾身，“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黎安在心里默默吐槽，那你还跟他好得跟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一样。

早上上班的时候，她就看见老板热情地勾着秦可意的肩膀，两个人有说有笑进了老板的办公室。

咖啡液不知不觉只剩了杯底的一点，冰块也化得只剩了残块。

黎安感觉没和秦可意聊太久，但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去吃饭？”秦可意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西装。

他升任后第一天就一改之前的风格，穿起了西装。人靠衣装，换了造型之后，秦可意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之前还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勉强能算少年吧，现在就看上去多少像个初创公司的小老板。

比之前靠谱了不少，说出来的话让人莫名想相信。

看顺眼之后，黎安竟从秦可意身上看到了“值得托付”几个字。

黎安眨了眨眼睛：“你安排吧。”

他们从黎安的办公室里一起出来，吃瓜群众伸长的脖子瞬间缩了回去。

黎安站在门口故意停了几秒，没人敢回头看她，但眼睛都跟长在背后一样，有意无意地偷瞄她。

她的同事有时候还挺可爱的，等她回去了应该会想她们吧。

秦可意应该对餐厅没什么研究，他选了一家园区附近的网红店。

装修不错，氛围感拉满，但是人满为患，都是来打卡的人。

服务和菜品的质量就不用说了，店员忙得像乱转的蜜蜂，根本没空理他们。

端了菜往桌上一放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菜的味道也是，炒鸡块半生不熟，咬开后里面还有血丝，唯一好吃的招牌菜份量只有一点点。

服务员对外的说法是，招牌菜太受欢迎，所以限量。

黎安没吃几口，就当减肥了。

但秦可意脸色难看，他看附近这家店最火，没想到踩了雷。

秦可意皱着眉，看黎安挣扎着又夹了一块炒鸡按住她的手：“不想吃就别勉强。”

“没事，已经比我在B国吃过饭的好吃多了。”

黎安没有故意夸大，她是打心里觉得国内的八大菜系再怎么做都比B国的那些名菜强。

B国名菜是仰望星空，一种把沙丁鱼头插在派上的“美食”，菜名取自名句“我们站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注1）。

名字很浪漫，但菜的样子实际很克系（注2）。

那会，她和秦深才到B国。

秦深从来没来过B国，看了网友的推荐，非要拉着她去尝尝这道菜。

没别的，纯好奇。

黎安也没有吃过，她在家里都是吃的都是爸爸从国内雇来的厨师，西式的餐点厨师也都是从F国请来的。

他们逛遍了整个L城，才找到一家餐厅菜单上有这道菜的。

秦深扶着已经饿得没力气的黎安坐下：“不是名菜吗？这么难找。”

“我反正是没怎么听说过。”

秦深挑眉看她：“你一个B国人，没听过？”

“半个，半个。”黎安强调，在她血肉里流淌的是不灭的八大菜系，不是黑暗料理。

菜并不好吃，派是派，鱼是鱼，已经说不清是餐厅的问题，还是菜本身的问题。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那天他们两个还是吃了一大半。

吃到一半，莫名其妙地开始互相对视傻笑。

黎安问秦深：“你说我们大老远的过来吃一顿难吃的饭，值得吗？”

秦深面无表情地吃下一条沙丁鱼：“看跟谁出来吃，是你就值得。”

鱼肉的咸腥味沾在舌头上，第二天接吻的时候还能互相尝到。

黎安忘不了那种滋味。

她看着秦可意，说得理所应当，眼皮翕动，眼波流转：“饭好不好吃，得看跟谁一起吃。”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有时候不经意的动作有多撩人。

对面的秦可意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瞬间脸红到脖子根。

黎安眨了眨眼睛，她说错什么话了吗，一句话威力这么大？

秦可意胡乱地扒拉碗里的饭，几口吃完后利落地放下碗筷：“我吃完了。”

黎安被他吃饭的速度惊到，半块肉衔在嘴边，嫩红的舌头一卷：“我还没吃完……”

“没关系，你慢慢吃。”

秦可意翘起了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黎安吃饭。

半晌后，他想起来上次说的事情，不确定地问黎安：“你说的健身，还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