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盼带她来的这个地方，说是别墅，其实更像一个半壁傍海的小山庄，海水浴池、露天餐厅、日光浴长廊、高层瞭望台……冉离忧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几乎都在这了。
“这边的水池是恒温的，应该不会太凉，下去试试？”
冉离忧上身穿着一件短袖衬衫，下身穿着沙滩裤，有点扭捏。她顺着扶梯往下爬，皮肤接触到水的那一刻，整个人一激灵，怎么下去的又怎么上来，跟视频倒放一样，呆若木鸡地站在岸边。
“对我来说有点冷。”她老实交代。
“噗……哈哈哈，你那是什么反应，太久没游泳了吗？早知道我去年夏天就喊你一起去海边玩了。”
穿着泳装的江盼坐在水池边，双手轻轻一撑，借力跳了下去，清澈的池水没过她的胸口，漾出层层蓝色的波纹，像水波做成的流动蝴蝶。
“下来呀，这种天气泡在水里还挺舒服的，相信我啦，不会感冒的。”
江盼朝她招了招手，随后背过身去，看起来毫不费力地游了一段，肢体修长，动作优雅，让人联想到电影里的美人鱼。
冉离忧只能羡慕地站在一边看着，她其实不太会游泳。
“我……”
江盼看出了她的犹豫，疑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挺会游泳的吗，我们都不敢松开游泳圈和浮板，就你不用，在池子里一下游好几个来回，可得瑟了。”
在她的描述下，冉离忧几乎一下就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尤其是幼年版贺嘉树得意洋洋的模样。
孩子从小就爱装。
为了在贺嘉树的熟人面前维持他完整的人设，冉离忧只好硬着头皮再度下水。
“呃、对，我好久没游了，好像都有点忘了该怎么游，哈哈……”
“没事，出来玩而已，开心就好啦。”
好在江盼也没太深究她不会游泳的事，两人在泳池区玩闹至傍晚，天色昏暗，山庄内灯火通明，远景像是世界落下的一道巨大帷幕，山海都融入无边夜色。
江盼让人准备了露天烛光晚餐，玻璃瓶里的鲜花娇艳欲滴，桌布熨得洁白柔软，清爽的海风掠过，带来好闻的香薰气息。
上前菜的时候，冉离忧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和江盼的那份不太一样，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对方解释道：“忘跟你说了，你好像说过自己不喜欢鹅肝的味道，所以我临时让主厨把你的那份换成了沙拉伴扇贝。”
“谢谢……”
江盼笑了笑，“谢什么，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试试合不合口味。”
入口是清新甘甜的水果，咬下后，扇贝肉鲜美脆嫩，跟刚从海里捞上来一样，品质好不好一尝便知。
了解他的过去，记得他的喜好，愿意为他做到这个份上……看得出来，江盼应该是真的很喜欢贺嘉树。
冉离忧垂眸，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认识贺嘉树，他们两人本来永远也不会有交集。
餐盘一碟接一碟端上来，难得一尝的美食，在她嘴里忽然也没那么有滋味了，宛如嚼蜡一般，而刀叉剖开的，仿佛不是动物的内脏和皮肉，而是她自己。
在众人眼里，江盼也许并不算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但论她对贺嘉树的用心和执着，大家都不会否认。
“从来没听说过你有谈恋爱，之前忽然听说你们家要订亲，我还吓了一跳。”
冉离忧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这是她自己的情绪，“那件事情，只是一场闹剧……”
“这我当然知道了，你们家老太太上了年纪，想测试一下你父亲的态度罢了，况且，我也不觉得她和你有多般配。”
江盼放下刀叉，直直地看向她，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倒是你，对她好像格外宽容。”
“……”
冉离忧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番，又觉得自己借贺嘉树之口解释两人的关系，会显得很不客观。
“你们其实根本没有在一起过吧？但又好像对彼此都很依赖，就好像有一种看不见的纽带把你们捆绑在一起……坦白说，我很在意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冉离忧瞳孔微扩，内心吓了一跳，没想到江盼的直觉竟然如此敏锐，连这种超自然现象也能察觉到一二。
江盼顿了顿，难得在他人面前放下一贯的强势，垂眸道：“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已经算是告白了吧？
冉离忧只能保持沉默。
海浪拍打着岸沿，声声都似她局促的心跳。
明明是精心准备的浪漫场合，遗憾的是，贺嘉树本人并未到场，听江盼吐露真心的反而是她自己口中的那个“情敌”。
这是贺嘉树的事，和她又没关系，怎样回答都无所谓。
为什么自己会感到如此紧张不安？
“……当然，如果你不方便透露，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江盼倒是很会体谅贺嘉树，可能她认为沉默也是一种答案，没必要追问到底。
“其实，你能答应今天过来陪我玩，我已经很开心了。”她释然一笑，但嘴角的苦涩显然更有说服力。
-
冉离忧觉得自己互穿的挺不是时候。
本着和贺嘉树的约定，以及自己的良心，她觉得有必要把江盼的心意代为转达给贺嘉树，并且是当面转达。但江盼说的那些话本就暧昧不清，即便当面转达，也不一定能将说话者的意愿原原本本地告诉当事人。
她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尽量复原了。
挺尴尬的，本来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事，私了就行了，现在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变成三个人之间的来回拉扯。
晚修下课，她找了个借口把人约到综合楼底下，这地方一到晚上就乌漆嘛黑，只有零星几盏路灯亮着光，勉强能看清草坪上的石子小道，再远就什么也看不清了，有点恐怖片的氛围。
结果贺嘉树来的时候左右张望，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大晚上的把我叫到这地方来，想咋地，表白啊。”
冉离忧：“……”好独特的松弛感，好清奇的脑回路。
不把你绑起来打一顿就不错了。
她最终还是没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拍了拍边上的长椅，故作深沉道：“坐吧，有点事想问你。”
“哦，什么事，你说。”此时的贺嘉树只是感觉她有点莫名其妙，一脸忍俊不禁地坐下了。
“江盼以前有跟你告过白吗？”
贺嘉树面色一怔，像是没料到话题转变得那么快，脱口而出道：“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你应该知道她喜欢你吧。”冉离忧垂眸，看着面前的地板道。
此话一出，他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联想到前几天和王小红在走廊上听到的谈话，贺嘉树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跟你表白了？”
“算是，她说她很在意你跟其他女生的关系，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贺嘉树沉默了一小会儿。
“没事，不管她说什么，别答应她就行。”
他态度这样干脆直白，反而让冉离忧觉得另有隐情。
“……可我觉得，江盼对你挺好的，至少能感受到她是真心的。”
她知道自己不是真的在帮江盼说话，只是在旁敲侧击贺嘉树给出这种态度的原因，这种行为或许不够磊落，但她也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贺嘉树没搭话。
冉离忧以为他的态度有了软化，内心挣扎片刻，选择继续试探。
“况且，她外在条件也很优越，人漂亮，家世又好……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呢？”
沉默良久，贺嘉树忽然嗤笑一声，摇头道：“气人吗这不是。”
冉离忧：……？
这是什么反应。
“早知道我就不下来了，在教室把作业写完不比在这听你念小作文强。”
光线昏暗，她看不清贺嘉树的表情，但至少能听出来他的语气不是很高兴：“你自己问的时候不觉得搞笑吗，我认识她这么多年，要是真喜欢她，想跟她谈，早八百年就在一起了，还用得着你来牵红线？”
冉离忧愣了一下，苍白辩解道：“我只是好奇，这段时间她也确实对我挺好的，如果冒犯到你了，我道歉……”
贺嘉树摆摆手，看起来气得不轻，“你也别道歉了，我知道你是存心的。别说她了，我跟你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我对她到底什么态度，你难道看不出来？”
“……抱歉。”冉离忧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好像踩雷了。
“你能不能别道歉了，这样我真的会觉得是我欠你的。”
贺嘉树叹了口气。
“随便吧，你要是喜欢她喜欢得死去活来，跟她在一起我也无所谓了，讲清楚咱俩互穿的前因后果就行。晚点隔壁桌的女生还要找我讨论卷子，先走了。”
气得他连这种破罐子破摔的话都说出来了。
“……”
那很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