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还没找到,公爵也不承认婚姻无效。我们的路还没拿好走。”豪特爵士满面愁容,摇了摇头,这些天因为自己没能找到小殿下,不知道被理查德训斥了多少回。
玛格丽特坐在上首,看着其乐融融一家亲的格洛斯特公爵的家臣们,不由得勾唇冷笑。她的座位底下就是伊丽莎白避难的地方,也是威尔士王子爱德华出生的地方,她只觉得可笑。
“真不检点……”
“可不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人群里私语窃窃,他们打量着眼前准备受封的阴沉男人,面露不屑。典礼到高潮的时候,理查德刚要宣读自己的文书,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教堂宁静而高昂的氛围。
“玛格丽特!”
“安东尼!”玛格丽特一听声音,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理查德更是面露狂喜。却见男人冲进来,手里抱着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可现在他却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快!快找医生来!快!”
“爱德华!”玛格丽特只觉得晴天霹雳,天旋地转,“不,我的儿子,他怎么了哥哥!他怎么了?”
“他病了!病的快死了!”理查德·格雷也顾不得的场合,一把揪住离自己最近的豪特爵士,后者这才如梦初醒,“快去找医生啊!愣着干嘛!”
爱德华紧闭着眼,脸色已经苍白,连呼吸都那么微弱。
“你怎么照顾他的!你怎么照顾他的!”理查德目眦欲裂,一把揪住安东尼的衣领。
玛格丽特跟着一声进了地牢,这里是唯一有床的地方,伊丽莎白带着孩子们站在原地,给小爱德华让了一个位置。她把自己的孩子们都挡在身后,担忧的看着床上生死不明的孩子。
“我还想问你呢!”
安东尼也不客气,一拳砸到理查德的脸上,“你怎么照顾你儿子的!他中毒好几年了!你每天都在干什么!”
“什么?”
理查德听完后一脸茫然,他被吓呆了。
“我们原定逃亡加莱,去和爱德华舅舅汇合。但是还没走一半,小爱德华就说肚子疼。我们只好停下去找医生。医生说他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慢性毒药。”理查德·格雷跟着来到地牢,和母亲交换了一个匆忙的贴面吻。
“上帝啊!”伊丽莎白倒抽一口冷气,“他还这么小,谁要他的命?”
“很多年了,一直在身体里累积,又舟车劳顿,身体一下就垮了。妈妈。他恐怕……”理查德·格雷压低声音,却被伊丽莎白制止,她摇了摇头,看向一边不停的揉搓着儿子的手,希望他能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玛格丽特。
“去你的!”安东尼被亨利抱住拉开,他难以动弹,却还是暴怒的一口口水吐到理查德的脸上,“罪魁祸首!竟然还给你的私生子加封爵士!我呸!”
医生们紧张的为小孩检查着,格洛斯特公爵一直拥有全英格兰最好的医生,安东尼的医生对他束手无策,他们只好铤而走险带着小家伙回到伦敦。
“这种慢性的毒药只能是吃下去的,公爵夫人。小殿下每天都吃的东西有什么?我们必须要知道毒药的种类才行!”
“牛奶,牛奶。这是他唯一每天不断的东西。”玛格丽特把儿子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妈咪?”小爱德华突然苏醒了过来,看到了心爱的妈妈。玛格丽特又惊又喜,连滚带爬的上前,连伊丽莎白都往前走了几步。
“妈咪?我勇敢吗?我是勇敢而忠诚的吗?”
小爱德华问。他很平静,看起来不是很痛苦。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然了。”玛格丽特泪流满面,抚摸着儿子的额头,“你是全英格兰最勇敢,最忠诚的孩子。”
爱德华扯出一抹微笑。
“我想你,妈妈。”
“我也想你,亲爱的。”玛格丽特细密的轻吻着儿子的小手,“我也爱你,宝贝,很爱很爱,爱到一整个世界都装不下。”
可小爱德华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玛格丽特只觉得一瞬间浑身冰冷,就好像沉到了湖底,被看不见的野兽死咬着,四肢百骸都疼的颤抖,嘴里发出痛苦的尖叫。
伊丽莎白冲上来抱住了她,让她不要往儿子的尸体面前去,有人冲进来,抱着她带着她离开。她挣扎着,想挣脱束缚,重回那个健康又活泼的儿子身边。
“不要!不要!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玛格丽特尖叫着,可安东尼死死的拦着她,孩子的尸体必须尽快包裹,“都怪你!都怪你!他本来可以呆在家里!呆在我身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她挣开了人,冲向理查德,一拳一拳的捶在他的胸口,绝望的嚎啕着。后者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没有力气阻止崩溃的妻子。而只能一动不动的看着医生包裹起那个躺在床上,如同安稳睡去一般甜美的孩子。
“来吧,到我这来。”安东尼轻轻的抱住妹妹,让她依靠在自己的怀里,伍德维尔家族的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对玛格丽特的痛苦感同身受。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儿子!”
她什么都没有预见,她什么都没有预见,她唯一的孩子,两世唯一的血脉,就这样死在了争权夺势里。那个她千辛万苦生下来,从九死一生里救回来的孩子,就这样草草的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药剂师很快从专门为爱德华准备的牛奶里面提取出了铃兰花的汁液。它在某种程度上是救命的良药,但它一旦过量就会致人于死地。而整个格洛斯特和威尔士种植铃兰的人只有伯格一家,铃兰是他们家族的族徽。
讽刺的是,在爱德华死前。理查德还在为他和伯格的血脉进行册封。
伯格一家瞬间被屠杀殆尽,爱丽丝·伯格被从修道院里拽出来,剪了头发,溺死在了河里。伯格爵士被四马分尸,连躲进了避难所里的家族成员也被抓出来,当成异教徒焚烧而死。
理查德把自己关进悼悔室里悼悔,市民们纷纷自发的声援伍德维尔家族的成员。
“她唯一的孩子啊。”伊丽莎白掩面而泣,她亲手埋葬了她的外甥,“市民都在为她祈愿,可那有什么用呢?她还得看着丈夫的脸色过活,宫廷里又有谁来替她说话呢?”
玛格丽特整日穿着黑衣,坐在窗前,抱着小爱德华生前穿的衣服。谁的话也不想听,更是一见到格洛斯特的人便歇斯底里。
“这么多人都来看了,就白金汉公爵夫人不来。”伊丽莎白公主一边叠着东西,一边不满的嘟囔,小杰奎塔·伍德维尔给了她一手肘,示意她赶快闭嘴。
“干嘛打我!”伊丽莎白公主捂着胳膊痛呼,“我难道说的不是事实吗?连小爱德华的葬礼他都没有出现。”
“你快闭嘴吧!”杰奎塔忍无可忍的拧了一把伊丽莎白公主的脸蛋,“玛格丽特已经够难过了,你还要提起一个让她伤心的人干什么?你们就当没有这个姨妈吧。”
“我早就看他们一家人不顺眼了,上次白金汉公爵带着他的孩子们到宫里来参加小爱德华的葬礼。那几个小东西居然还在爱德华的葬礼上唱歌。什么‘铃兰铃兰飘飘,带着人们跑跑,主人主人笑笑,他们谁都不知道。’”
“你唱的什么?”玛格丽特猛的抬起头,她的眼睛里布满着猩红的血丝,“你唱的是什么?”
“凯瑟琳姨妈的小孩在小爱德华葬礼上唱的歌谣……姨妈,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伊丽莎白公主被吓坏了,她颤颤巍巍的说道。
回应她的只有玛格丽特泣血般的大笑,她笑得恐怖,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夺出,笑到没有一丝力气,疯狂的咳嗽起来,倒在床上,喘着粗气。
“白金汉……”
“这是什么意思?”伊丽莎白公主和杰奎塔面面相觑,根本不懂玛格丽特究竟怎么了。
“夫人们,阿伦德尔、彭布鲁克来使者了。他们说,如果公爵阁下依旧不愿意立刻恢复王位的继承人的合法权利,便会向公爵大人宣战。”斯坦利勋爵着急忙慌的冲进来,“公爵夫人,您要去看看吗?”
“彭布鲁克?”杰奎塔愣了一下,“他不是娶了理查德的私生女吗?怎么还对理查德宣战了?”
“哼。看来还是有人保留着对我父亲的忠诚,能稳定军心,不轻易被人收买。”伊丽莎白公主扬起高高的眉头,冷笑起来。
“你父亲和你的丈夫都太宠爱你,导致你真的是一个愚蠢透顶的傻蛋。”玛格丽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刻薄的说道,“彭布鲁克伯爵的继承人是玛丽生的,而理查德的私生女还没长到可以生孩子的时候呢,他不会冒这个险。但是,即使阿伦德尔伯爵输了,他大可以拉着公爵的私生女做挡箭牌保他一命。斯坦利勋爵,我这位姐夫的脑子真是和你还有你站在理查德这边的弟弟一样灵光。”
斯坦利勋爵不自然的咳嗽了几声。伊丽莎白公主不怎么高兴的撇了撇嘴。
“安茹的玛格丽特曾经告诉过我,当你有一个目标并且足够坚定的时候,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斯坦利,你这个伪善的两面派,去把这句话带给阿伦德尔伯爵吧。并且告诉他,他出兵是正当理由的,因为阿伦德尔的埃莉诺是爱德华王子的未婚妻。”
“且不说母亲会不会同意,公爵大人也不会同意的。”伊丽莎白公主摇了摇头,担心的说道。
“这个时候还由得伊丽莎白来选?”玛格丽特嗤笑出声,“至于理查德,去他的。伊丽莎白,你经历了这么多风雨,也该学点东西了。如果托马斯输了,你会怎么办?”
“我……”伊丽莎白面露难色。
“标准答案就在你的面前,你抄都不会抄吗?”玛格丽特说的话实在是难听,但好在伊丽莎白公主确实继承了她父亲的宽阔胸襟,而她也确实和她父亲一样生命之中总有贵人相助。
“我应该去找我的丈夫,让他找理查德争取,让我成为理查德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伊丽莎白眼睛一亮,猛的转头看向一边唯唯诺诺的斯坦利勋爵,“哪怕是做了一个讨人厌的墙头草,但至少我是我父亲的女儿,我保住了约克王朝的血脉。”
“还能保住托马斯·菲茨阿兰的命,上帝保佑他。”玛格丽特站起身来,示意姐姐给自己穿衣,“还没完呢,伊丽莎白,面对困境的时候最不能做的就是抱怨自己的命运。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要以保住更多人的性命为先。里弗斯家族总是要有人牺牲的……我原本以为只要保住我的儿子,就能保全我们所有人的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三天后的加冕礼还是没能办成。
托马斯的军队势如破竹,他是在战场上九死一生过的人,出兵的理由又极其充分。理查德这边可以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他只能匆匆的披上战甲。
出兵前,他指定了亨利夫妇和他的私生子共同辅政。王位的继承人出现了史无前例的跟迭,新的王位候选人的出现显然让人措手不及。尤其是以豪特爵士为首的格洛斯特派。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千辛万苦从投毒事件里保下来的私生子竟然还会有比他更名正言顺的对手出现。
伊丽莎白公主亲政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自己的丈夫去找自己最小的姨妈。理查德的私生子想要阻止,却被亨利牢牢摁住。
亨利是有军权的封臣,他比爱德华王子更加可怕。
尚在远方御敌的白金汉公爵一得到消息便立刻叛逃了,并自立为王。没等理查德反应过来,亨利就从白金汉公爵的府邸里揪出了被折磨的瘦成了一条竹竿的白金汉公爵夫人。
“是我的丈夫!你们才是毒害我的侄子的人!他们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见单独见孩子们!我只能给他们写纸条,玛格丽特,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凯瑟琳趴在玛格丽特的脚边痛哭流涕,祈求自己的姐姐能够原谅自己。
“凯瑟琳,我还记得很多年前,伊丽莎白和爱德华结婚的前一天,我们去给爱德华的军队送行。那个时候埃莉诺刚刚抢走我好不容易得来的黄裙子,哭的稀里哗啦。大家都让我闭嘴,只有你夸我穿绿裙子很好看。”
可惜物是人非。
“你是未来的女王,你做决定吧。”玛格丽特冷眼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淡淡的朝着伊丽莎白公主说了一句,便又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理查德接到通知,匆匆赶回,他在白金汉公爵一离开便知道事情有变,却没想到得知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
白金汉一直是私生子约翰的同盟,没想到他却存着自己加冕的心思。他毒死了理查德的儿子,到时候再不承认约翰的身份,自己就能成为第二个清君侧成功的爱德华四世。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私生子约翰被亨利的人架着抬近了议事厅,跟在理查德身边的豪特爵士刚想上去营救,亨利偏了偏头,便有人上前抓住了他。
“你一直以来,都是白金汉公爵的盟友,你告诉我你不知道他的计划?鬼才会信。”伊丽莎白端坐在上首,冷冰冰的说道,“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你就和我的乔治叔叔一个下场。”
“都是白金汉公爵让我干的!都是白金汉公爵让我干的!”约翰颤抖着身子,他在见到亮剑的亨利的一瞬间就尿了裤子。
“什么?你说什么?”理查德瞬间暴怒,一把揪住了男人,怒喝起来,“你不是发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不是朝着上帝发誓吗!”
“上帝?”私生子突然抬起头来,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上帝会保佑我吗?上帝会保佑一个妓女的儿子吗?我的出生就是原罪,他们,伯格那一家臭虫,就是我的原罪!上帝难道会保佑一个身上带着原罪出声的奸生子吗?啊?你说啊!父亲!你甚至不允许我叫你父亲!”
他癫狂的甩开压着他的人,发疯一般的大笑。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小爱德华吗?他的父母都爱他,为他殚精竭虑,他一出生就什么都有,因为他名正言顺!可我呢,一生下来就被人嘲笑,还被赶到几个世纪都阴森森的城堡里,为什么!凭什么!难道我不是您的儿子吗?难道我想做一个被人人唾弃的杂种吗!”
他又哭又笑,他冲到豪特爵士的面前,整张脸因为愤怒和痛苦而扭曲。
“白金汉说可以让我当上国王,他说我可以当国王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我当上国王,就没人敢说我是杂种了!他们都会跪下来,亲吻我的戒指。”
豪特目眦欲裂,他瞪着眼,不可置信的听着年轻男人的控诉。
“抓到白金汉了。如公爵夫人所说,苏格兰和勃艮第他都去不了,只能逃到法国。因此他势必要路过加莱。被爱德华·伍德维尔抓了个正着。”一个穿着铠甲的人跑进乱哄哄的大厅,附在亨利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话,他点了点头,朝着伊丽莎白公主走去。
“让我的舅舅亲自把他押回伦敦,除了公爵夫人,没人能治他的罪。”伊丽莎白站起身来,走到已经呆滞的理查德面前,“我的母亲最喜欢玛丽,因为玛丽和她最像。然后是我的弟弟爱德华。玛格丽特姨妈最喜欢凯瑟琳,她不止一次说过,凯瑟琳是最像她的侄女。那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父亲最喜欢我吗?叔叔。因为我会学,我父亲的死后,我只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既然我有机会延续我父亲的王位和血脉,我就绝不会允许对我有威胁的人出现,首当其冲的就是你的私生子。现在,要么你只能承认我弟弟的王位,要么,就只能指定我做你的继承人了,否则你永远也别想坐稳你的王位。真可惜,我想你应该不会再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了。”
白金汉被押金审判现场的时候,嘴里还骂个不停。
“不就是砍头吗?切,来呀!废话少说!”白金汉一脸不屑,朝着证人席上的妻子吐了一口口水,凯瑟琳·伍德维尔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脸蛋又变得苍白起来,“你知道你该怪谁吗?你妈妈!那个该死的老巫婆!都怪她,让我娶你这个下贱的农民,你就只配像猪一样活着!就凭你也配做我的妻子?做高贵的公爵夫人?呸!”
人群里一片哗然,只是因为看不上平民出身的妻子,就敢这样厚颜无耻的对她的家族进行惨烈的报复。
“砍头?”玛格丽特穿着黑色的默哀服,坐在审判席上,笑起来。
可她笑得太过瘆人,吓得整个审判庭都大气都不敢喘。
“你想的也太好了。”玛格丽特笑着擦干了眼角流出来的泪水,走下台阶,“那太便宜你了。可笑,你还想以白金汉公爵的身份死吗?想的美!你的头衔,你的财产,你的地位,你所有的一切,从今天开始,都由你的妻子继承。你的儿子想要爵位,都得他母亲点头。而你,只配老老实实的,在你的农场里,铲牛粪。”
白金汉公爵对着玛格丽特怒目而视。
“一天只吃一顿饭,敢偷懒,就用牛鞭抽你。”玛格丽特浑身的恶意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可你不能死,你必须要活着,就这样用你最看不起的身份活着,直到所有的医生都救不活你为止。”
狠戾的字句恶劣的钻进白金汉的耳朵里,他被刺激得大吼,赤红着眼先想要冲上前,和玛格丽特同归于尽,却被士兵们狠狠的按住,动弹不得。
玛格丽特再也无法忍受住这个令人作呕的法庭,她干呕了几声,推开了周围想要搀扶她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外头走去。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跪倒在地,哪怕是和白金汉接触一秒,她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沾满了恶臭。
“您没事吧?夫人?”
如同机器人一般的男声响起,玛格丽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架起来。她抬起头,就看到黑斯廷斯挂着一尘不变的恶心笑容关切的看着自己。
“黑斯廷斯侯爵,除了笑你还会别的东西吗?”玛格丽特甩开他的手,“你笑起来实在是不好看。”
“我们总要笑对人生啊。夫人。啊,不对。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叫您殿下了。”黑斯廷斯贴心的替玛格丽特披上披风,还系好了袋子,玛格丽特刚想推开人,却突然觉得手里被塞进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如果您愿意的话。”
玛格丽特皱起眉头,摸索着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小瓶子,晃动它,能听到一些水声。
白金汉审判过后的第一天,理查德便下了命令。他要求伊丽莎白将小王子理查德从威斯敏斯特教堂送到伦敦塔,否则就以通奸罪指控她是女巫,她的所有后代都会和她一起被烧死。
但如果她按照理查德说的做,她会被尊为王太后,她的长女和长女婿会成为约克王朝的第三任领导人。
“你是要把他们关进塔里,还是要杀了他们?”
玛格丽特来到理查德的房间,这个地方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了。
“我回不了头了。”理查德撑着窗台,看着窗外,“你该去劝劝你的姐姐,否则死的就不是两个男孩了。她只有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日落之前,她不做出选择,就别怪我了。”
“那你要怎么样对我的兄弟们呢?安东尼,理查德还有爱德华?他们还能活着吗?”玛格丽特心平气和地问。
“你会是未来的王后,玛格丽特。里弗斯依然是王后的家族。除了爱德华的儿子,其他人都能活。”
“我能去伦敦塔里和爱德华王子告别吗?我真心实意的教养过他的。”
“可以。但必须要有人跟着你。”理查德点了点头,“不能是亨利·都铎。”
“喝点水吧。理查德。”玛格丽特站起身来,走向理查德的水壶,在他的高脚杯里到了一些清水,“你站在那里很久没有动过了。”
在期限的最后一刻,伊丽莎白选择交出了小王子,保全了其他孩子的性命。小理查德被押进伦敦塔时毫无惧色。
历时三个月,伊丽莎白终于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地下室走了出来。玛格丽特不敢去接她,她怕看见一个了无生气的伊丽莎白,害怕见到她看自己时失望的眼神。
“别太久了,公爵夫人。”黑斯廷斯侯爵用一种不怎么让人舒服的腔调说道,“待会我还得去接一下亨利伯爵的母亲从修道院里出来。玛格丽特·博福特夫人以后就是女王的婆婆,亲王的母亲了。她将是除了您和伊丽莎白公主之外宫廷里最尊贵的女人。”
玛格丽特被黑斯廷斯侯爵监视者来到伦敦塔,那里有两个高大的守卫,挺拔的身姿成为了两个孩子的地狱守门人。
“姨妈大人。”
爱德华原本站在一个狭小还被封死的窗户前,听见门开了,慢慢的转过头。
玛格丽特看着这个自己教养了许多年的孩子,他很平静,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13岁的孩子带着他10岁的弟弟一起挤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能与外界接触的唯一一个地方也只有那个被封的只有一个眼睛那么大的窗户。
玛格丽特想去拥抱这个被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拥抱他。
“姨妈,你是遵守理查德叔叔的命令来处死我们的吗?”
小理查德躺在床上,他看起来精神不错,但脸色很苍白,似乎生病了。
“当然不是了,理查德。”玛格丽特走近更小一点的男孩,坐到他的身边,“你生病了吗?亲爱的?”
“有点儿。”理查德乏力的点了点头。
“这里的空气太浑浊了,女仆一天只处理一次我们的排泄物。”爱德华推了推封死的窗户,叹了口气,“理查德一来就病倒了。”
玛格丽特落下几颗眼泪,吻了吻小王子的手。
“您的儿子,爱德华,他是怎么死的?”王子转过身,“女仆说他死了。”
“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记得吗?”玛格丽特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也许是上帝召唤他了。”
爱德华王子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借口。
两个孩子在她横着的北安普顿的乡村歌谣里缓缓入睡,玛格丽特替他们掖好了被子,最后吻了吻他们的额头,走出来污浊的房间。
“啊,亲爱的公爵夫人,原谅我不能陪同您回到王宫去了。”黑斯廷斯的腰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亨利伯爵在外头等着您呢!”
玛格丽特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迈步离开了这里。
“我母亲很高兴听到理查德要把我的妻子定为继承人。即使她对我不会未来的国王颇有微词,但她好像找到了别的慰藉,比如说给我写信让我和伊丽莎白早点生下一个继承人。”
“她的都铎王朝之梦很快就要实现了。”玛格丽特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消息,“我还得恭喜她呢,这么多年的夙愿终于要实现了。”
亨利沉默了下来。
“阳光真好啊。”玛格丽特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明媚的天气,“还记得我们在阿伦德尔的日子吗?”
“当然。”亨利怅然一笑,“那里是我生活过最短的地方,却是我这一辈子生活得最快乐的地方。”
加冕礼的当天,玛格丽特才头一次见到伊丽莎白。她的精神很萎靡,连骑马的缰绳都只能靠着安东尼来牵。
格洛斯特派的人原本以为自己的公爵登上王位,能够让他们的荣耀更添一层,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的美梦破碎了。伦敦在失去约克的嫡系继承人之后权利再次的分裂。以玛格丽特为首的里弗斯派,以亨利为首的都铎派,最后才是以理查德为首的格洛斯特派。看似亨利和伊丽莎白公主是因为理查德的指定才有可能获得王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果一旦大事发生,亨利·都铎一定会选择和旧友联盟。
玛格丽特在布里奇特的侍奉下穿上了加冕礼的袍子,布里奇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孕期,刚刚诞下了她和威廉·布兰登的第二个孩子,查尔斯·布兰登。她的身体很硬朗,生产没让她遭什么罪,道然玛格丽特为她松了口气。
但她一直在为自己没能在玛格丽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而感到难过。于是说什么也要立刻回到玛格丽特的身边。
“布里奇特。”玛格丽特站在原地,任由布里奇特摆弄自己,“你觉得我的母亲会为我感到骄傲吗?我的父亲会觉得自己死的毫无价值吗?”
“您的父母永远不会以自己的孩子为耻。”布里奇特瘪了瘪嘴,硬是压住了泪水,伸手替玛格丽特摆正了纯金的项链。
玛格丽特红着眼,和她拥抱了一会儿。他们两个人几乎没有分别过,玛格丽特的脆弱以及荣耀,布里奇特都和她共享。她们两人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
19年前,有一个连马都骑不稳的小姑娘在父亲的引导下,作为姐姐的提袍侍女出席爱德华四世王后的加冕典礼。
19年后,一个从无数的厮杀中置死地与后生的大姑娘,在最亲密的朋友的陪伴下,出席自己的加冕典礼。
理查德穿着厚厚的加冕礼袍,骑着马来到妻子的身边。他不怎么舒服的动了动身体,玛格丽特偏过头去,皱起了眉头。
她在理查德的脖子上看到了一些细小的红疹。
“开门。准备开始吧。”
可理查德只是随意的动了动,便将此事抛诸脑后。沉重的大门展开,发出沉闷的声音。
理查德刚想带着队伍前进,却猛然发现打开的城门外站着一个挺拔的,穿戴整齐的士兵。他手里握着重剑,听到大门的声响,缓缓举起了手了的利刃。
“什么人!”理查德又惊又怒,瞪大了眼睛。
来人并没有说话,而是摆出战斗的姿势。可随即,他的身后扬起一张不算大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旗帜。
那是阿伦德尔的家族旗帜。上面绣有阿伦德尔的家徽。漆黑的盾牌上,两个神气的狮子被鸢尾花团团围住,鲜红的王冠里在上面,象征着他王朝重臣的身份。
“托马斯·菲茨阿兰。”理查德握紧了要上的配剑,“放下武器,否则,我将治你叛国罪!”
“叛国罪?”托马斯歪了歪头,露出一抹相当耐人寻味的微笑,“你有胆子说我叛国?”
“放肆!”豪特爵士作为理查德最后的近臣,担任加冕典礼的礼官,“爱德华四世没有男性继承人,按照继承法案,护国公理查德作为爱德华四世唯一的弟弟,合理合法的继承人……”
话音还未落,一把锋利的宝剑已经捅穿了他的身体。
人群之中不乏贵族妇女,她们被陡然的变故吓得惊叫起来,理查德刚刚抽出配剑,就被另一把短小的匕首抵住了脖颈。
安东尼为首的里弗斯派根本没搞清楚情况,他们早早的拔出了剑,但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们根本看不清局势。
利刃刺啦一声的退出豪特的身体,人们这才看清当中行凶的人。亨利·都铎满脸是血,随着瞪大了眼睛,缓缓滑下的豪特的尸体,他慢慢的站直了身体。
“如果我是您,护国公。我会乖乖不动。”
黏黏糊糊的身影从理查德的耳边响起,黑斯廷斯侯爵的话里带着些狂热的兴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很快,理查德就明白了。
一到还不算高大,但挺拔的小小身影从托马斯·菲茨阿兰的身后走了出来。
“爱德华!我的儿子!”
伊丽莎白几乎是立刻就尖叫起来,这个身影在她的梦里来来回回的出现了无数回。众人一片哗然,玛格丽特·博福特夫人甚至短促的尖叫了一声,昏倒在地。
理查德盯着这个除了苍白,瘦弱一以外没有任何变化的孩子,他的眼睛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连眼神都那么的相似。
“在爱德华四世国王回到上帝的怀抱之前,曾留下遗言。理查德。”玛格丽特静静地站立在原地,她□□训练的相当稳重的白马让她在血腥的场景里依然稳如泰山,“你敢和我重复一遍吗?”
理查德缓缓的转过头,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
“你都知道了?你也在场,你不也同意隐瞒吗?”
说这,他对身后的黑斯廷斯侯爵说道。
“没错,但我及时的弃暗投明了。”黑斯廷斯侯爵说的相当坦然,“因为我觉得摄政王比您确实要聪明一些。”
“摄政王?”人群中议论纷纷,连安东尼也面露空白。
“爱德华四世国王死前,指定他的弟弟理查德作为护国公,为王子扫清一切军事叛乱。而玛格丽特·伍德维尔夫人,将作为摄政王,辅佐小王子的一切政务。”
伊丽莎白倒抽一口冷气。理查德只觉得喉头一甜,呕出一口暗红的血液。
“今天没有叛徒要被处死。”小王子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沉稳老练,“护国公生病了,带他回去休息吧。”
“你们听到新国王的话了。”玛格丽特平静的撇了一眼摇摇欲坠的理查德,面无表情的挪开了视线,“阿伦德尔伯爵,请你带着新王与新后上马吧。”
埃莉诺搭着二哥亚瑟的手,从人群中走来,挽住新丈夫的手臂。她甜蜜的看了一眼她的新丈夫,便转过头,和她的哥哥带着如出一辙的微笑,远远的朝着玛格丽特点了点头。